崔大人驾到 第151章

作者:袖唐 标签: 穿越重生

  魏潜本想出言安慰,但见她乖乖窝在车里,面色还算平静,遂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有些事只能自己默默体会,再深刻的言语都显得太轻。

  他抬手揉揉她的头发,“睡一会吧,前路还有很长,要养足精神才行。”

  监察司分工明确,各个州县都由不同的监察使负责,魏潜这次作为领头人,反而并没有固定负责的地方,可以随意抽查几处,也可以一州一县去排查,而他显然属于后者。

  倒是崔凝,身为魏潜手底下的监察使自然也要干活,她这一次负责的地方是苏州。

  当今国用,多出江南,江南诸州,苏最为大。苏州自江南运河开通以来越发繁荣,莫说江南道,便是整个大唐都算是数一数二的雄州。

  对于地方官员来说,这里是人人挣抢的肥肉,可对于监察司来说就是个烫手山芋了!一个繁华、人口众多的地方,所发生的案件显然要比穷乡僻壤之地多,而且复杂,更有几率出现大案要案,稍有错漏就有可能酿成大祸。

  崔凝的实力自是不足以负责这等要地,但自有魏潜给她兜着。

  一个新任监察使能办好这个差事,对以后仕途的益处不言而喻。监察司里的人明里暗里调侃,魏长渊果然是很珍惜这个得来不易的媳妇,他这种人竟然都知道徇私了!

  然而实际上魏潜在做决定之时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他只是为了方便与崔凝同行罢了。毕竟这次过来,他们要一起去她师门,他也一定会亲自来苏州。

  再者,崔凝接触俗世的时间还太短,他也绝不放心让她一个人远行。徇私既成事实,那便徇一回又如何!

  时近深秋,哪怕还下着蒙蒙细雨,苏州的天气仍然有些闷热。

  平日里觥筹交错的程家花园内难得安静,石舫内一个穿着宽袍大袖的中年男人懒懒散散的半躺在胡床上,竹节似的手指轻轻扣着小几,清癯的面上一双细长的眼睛半眯,一副慵懒痴迷的神情。

  随着香炉里袅袅腾起的烟雾,跪坐在他面前的两人,慢慢也露出相同的表情。

  “大人!”其中一人硬生生咬破嘴唇,找回几分清醒,上前一把捞起香炉丢出窗外。

  噗通一声,香炉落入湖中。

  隔了约莫一刻,屋内其余二人才回过神。

  “于参事……”

  “大人!”不待上座的人发火,方才丢香炉的人立即道,“各地监察使早已到达,苏州如今仍不见有人来提卷宗,大人真的不急?万一被孙别驾抢先,又不知多久才能等到机会了!”

  程刺史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个人,微微一哂。他是苏州刺史,本应统领一州事务,可实际上全州上下大小官吏几乎都被杨别驾给收服了,仅有眼前这二人是他心腹,一个从七品的参事,一个从九品的录事。

  他俨然已经被架空。

  一旁的杨录事此时神志也全然清醒,忙跟着劝道,“胜败在此一举,大人万不可掉以轻心啊!”

  按照他们打听到监察使出发的时间算,就算再慢,人也早应该到了,去常州的监察使卷宗都查一半了,却迟迟不见有人来苏州。二人一大早就火急火燎的来程家花园,不料程刺史还在悠哉焚香。

  “你们以为就我手里抓的那点证据就能扳倒杨檩?”程刺史展开折扇,缓缓扇风,“苏州是杨檩的天下,他若是棵树,这苏州的官场便处处都有他的根须,他要是想往我头上扣点罪名,简直轻而易举,你们还想着反击?太天真。”

  于参事两人闻言顿时紧张起来。

  程刺史瞧着他们忽然挺直的脊背,嗤笑一声,懒洋洋的道,“他现在还没把握取而代之,不会动我。我若出了事,上头再派人来,说不得呐,还真能把这苏州的天给捅破了。哈,他杨檩敢吗?安心吧,只要我不动他便不会动。”

  “大人,魏长渊此次定会来苏州吧?”于参事不死心道,“上一次咱们没有寻到扳倒杨檩的有利证据,这一次不一样了,那魏长渊从不卖任何人面子,咱们手里的证据真递到他眼皮底下,不叫杨檩死也得叫他伤筋动骨。”

  程刺史嘲讽道,“说的好像我就是什么好人似的。别回头坑了杨檩,连着自己个儿也埋了。”

  别看他做这闲散刺史好几年,若往深里扒拉,也并不比杨檩干净多少。倘若魏潜较真,发现一点蛛丝马迹就留在苏州死磕,就算最终把杨檩拉下马,他也难有什么好下场。

  相比起扳倒杨别驾,他似乎对别的事儿更感兴趣。“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这回来苏州的监察使是个女官。”

  杨录事惊奇道,“竟出了位女监察使?”

  监察使官职并不高,杨录事又不过是个从九品的文书,消息不够灵通,自是未曾听说过此事。

  各地的女学才开始步入正轨,还培养不出真正得用的人才,而绝大多数知时政通经史的女子都出自世家大族,陛下自然不愿重用,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因眼界所限,便是有那机敏的也难担起重任。因此迄今为止女官虽多,真正掌握实权的女官却是凤毛麟角。

  “这位监察使若是真能顺当当升上去,可谓大唐第一人了。”于参事叹亦颇为好奇,“不知她是何许人?”

  当今陛下虽有心用女子,但碍于种种原因始终没有真正搬到台面上,就连有着宰辅之实的上官婉儿,也并没有担任相应的官职。

  这位女监察使将来是止步不前或是扶摇直上,不仅仅一个人的官场沉浮,而是一种着政治风向。

  “兵部尚书崔玄碧的孙女,魏长渊的未婚妻,崔世宁。”程刺史扬起嘴角,兴味愈浓,“要不是怕杨檩草木皆兵,真该好生会一会这位小崔大人。”

  陛下怎么会突然起用世家女?三人脑海中都闪过这个疑问。

  不管答案是什么,于他们来说都不是什么迫在眉睫的事。

  一番惊奇过后,于参事仍是忧心忡忡,话题又不免转了回去,“大人要早作打算才是。”

  杨檩此时不动手,不过是等个时机罢了,程刺史若是只求这一时半刻的安稳,他们这些“程派”的下场可想而知……

  能坐上苏州刺史的位置,哪能是个简单角色?程刺史自是知晓于参事此时心中所想,他岂会坐等为数不多的心腹生出异心,“我不动手,自有人按耐不住。”

  他起身慢条斯理的理好衣襟,俯身拍了拍二人的肩膀,施施然向外走,“人欢无好事,狗欢没好天儿,你们安安心心瞧着那伙人蹦跶便是。”

  于参事松了口气,回想起来,杨檩也不止一次想陷害程刺史,可迄今为止尚未成功过,自己这位上官虽然永远都是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手里权利被架空的所剩无几,整日的躺在成家花园里头玩乐,却仍然稳稳当当的坐着刺史之位。

  程刺史慢悠悠的出了石舫,侍女为他撑起伞。

  程玉京今年四十有七,看上去却只有三十多岁,虽则面容并没有生的多么俊朗,可难得一身清雅风姿。

  微雨拂柳,荷叶见枯,他着一袭月白宽袖大袍缓步而行,惬意的很,也不知道想起什么,甚至心情颇好的哼起江南小调,惹得身旁的侍女频频抬眼偷看。

  天空中阴云低垂,时方过午便已似暮色。

  一只不起眼的乌篷船在内城河岸停靠,下来两个衣着普通的男女,然而不同寻常的是,那二人皆生得一副好相貌。

  江南美人如云,那灵秀少女美则美,放在偌大的苏州城里也不算多罕见,倒是她身旁那男子,身量高大修长,宽肩窄腰,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更有一副极为出色的容貌。

  在江南,俊秀男子多是皮肤白皙,眉目柔和,言谈举止温和有礼,是翩翩公子温润如玉,而这男子的五官似刀刻一般棱角分明,眉如翠羽,修长入鬓,尤其是那一双犹如点漆的眼睛,神采非凡,若盯着人瞧的时候令人倍感压力。

  他上了岸,站定在人群里,竟是比绝大多数人都高出半个头,再加上身畔的少女纤细娇小,个头只到他胸口处,则更衬得他高大。

  一时间,这个男人恰如鹤立鸡群,令蹲守在码头上的盯梢的眼线们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

  崔凝手里抓着一根糖兔子,张嘴咬掉兔耳朵,咬的嘎吱嘎吱作响,“五哥,你以前在江南真能微服出巡?”

  不说他的颜,单是这身高放到人群里都很显眼。

  魏潜轻揉了两把她的脑袋,“咱们这回不暗访。”

  “哎呀,刚刚才梳好。”崔凝很苦恼,仿佛所有人都很喜欢揉她的头,在这所有人里头,就属五哥揉的最起劲。她的头发本就细软,碎发多,很不容易打理整齐,被人揉一把就好像刚起床似的。

第253章 为师带你走

  顶着一头乱发,十分的不..lā

  崔凝本可以拒绝,但问题是,她还觉得挺舒服。

  “走吧。”魏潜早就发觉附近有人盯梢,也懒得避开他们,直接租了一辆马车直奔衙门。

  苏州城内道路窄,为了方便行驶,马车车厢设计的极小,两个人坐于其中都略显拥挤,更逞论魏潜的个头比寻常人要高许多。

  崔凝见他窝着似乎很不舒服,便尽量贴紧车壁给他腾出多一点空间。

  身侧靠着个软呼呼的少女,魏潜非但不觉得拥挤,反而感觉相当不错,谁料也就是片刻的时间,小丫头整个人都趴在了窗户边上,一边舔着兔子糖一边看风景。

  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

  魏潜莞尔。

  她还小,除了经常会揉一把头发,他并不会去刻意的肢体接触。

  “雨天还有这么多人出来呐!”崔凝瞧着那些撑着伞的行人感叹。

  赶车的汉子闻言笑道,“入冬之前没几场雨的呀!说不定明日就不下了。要是五六月,少说要下四五十天的雨,都习惯了。姑娘不是江南人吧?”

  “噫!”这话问的就扎心了,崔凝咬掉最后一口糖,含糊道,“我活到这么大,有一半是在江南过的,怎么也算是半个江南人吧……”

  虽然,她一直住在青云观里极少下山,并没有什么见识。

  那车夫正要接话,忽闻身后一串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便赶紧把马车往道旁驱。

  长安城只是不许纵马,而苏州内城因道路狭窄,更是连马都不许骑的,像这样能在城中策马疾行的皆是官府急讯。

  “闪开!闪开!”

  崔凝往后看,只见三人策马朝这个方向过来,为首一人穿着官服,后面两个似乎是捕快。

  道旁行人纷纷避让,崔凝也收回目光,方坐直身子,便听外头一声,“吁——”

  那官员翻身下马,拱手问道,“车内可是监察司崔大人?”

  崔凝看了魏潜一眼,见他微微点头,这才答道,“正是,不知阁下是……”

  清脆的少女音从车内传出来,周围的人皆是怔了一瞬。

  “回大人,下官司法参军彭佑。”

  司法参军实际只比监察使官低半级,不过没人愿意轻易得罪监察司的人,更何况崔凝此次带着巡查的任务前来,就算刺史也得客客气气的接待着。

  人家客客气气的,还在外头淋着雨,崔凝也不好端着架子。

  魏潜见她正在整理仪容,便先一步撑伞下车。

  彭佑作为执行法律、缉捕盗贼,主理刑事诉讼的官员,每年都要与监察使对接,自是认得魏潜。

  往年他都是一副冷淡严肃的模样,今日却激动的声音发抖,“魏大人!”

  魏潜不由仔细看去,待见彭佑的形容时,目光不禁微凝。

  彭佑脸色苍白,没有带雨具,一身官袍早已被雨水浸湿,也没有带官帽,凌乱的碎发贴在脸上,看起来狼狈极了。

  出事了。魏潜一瞬间就做出了判断,而出事的人是谁……也不难猜。

  在以往的工作接触中,魏潜大致了解过彭佑的秉性,这人不管为人还是为官都十分严肃,也不是那种擅长逢迎拍马的人,他奔走之中弄的如此狼狈,绝不是单纯为了赶着第一时间来迎接他们。而能够让他方寸大乱的人,也仅有一个。

  崔凝这时也下了车。

  所有人都惊诧的望向她,只有彭佑此刻全部心思都放在别的事情上,并没有心情想太多,“见过崔大人。”

  崔凝回礼,显然也注意到他的异常,“彭司法这是……”

  “城里出事了,请两位大人随下官先进府衙再详说。”彭佑说罢,薄唇抿成一条线,眼眶微微泛红。

  崔凝与魏潜对视一眼,依言上车。

  前面单骑开道,马车随后疾行。

  直到进了县衙,赶车的汉子还没能反应过来——那个吃着兔子糖坐上他车的小姑娘竟然是位女大人。

  “大人,杨别驾遇刺身亡。”还走在抄手回廊上,彭佑就急切的道。

  彭佑母亲早亡,父亲好赌,早年都是靠着祖父拼死拼活的劳作才有机会读书,可祖父毕竟年纪大了,在他刚满十岁那年就过劳而死。那时候,他的天塌了,连给祖父一个体面的葬礼都办不到。而他祖父一死,他那赌徒父亲便捉了他卖给馆子里做小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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