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人驾到 第184章

作者:袖唐 标签: 穿越重生

  魏潜仍有公务在身,不便离开,只好瞩咐崔凝几句,送二人出了监察司。

  崔凝与裴钊出了监察司同行一段才分道而行,一个去面圣,一个去浑天监。

  雪仍下个不停,只是比起昨晚要小许多。

  观星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崔凝站在下面,发现通往顶层的阶梯上没有丝毫被踩踏过的痕迹,可见至少今日没有人上下过。

  “没有人往上面送吃食吗?”崔凝问身边差役。

  差役见崔凝似有不快,连忙道,“回大人话,占灵大人喜欢清静,平日不让打扰,吃用都是半月送一回,前几日刚刚送过。”

  崔凝点头,抬腿踏上楼梯,积雪瞬间深深没过脚面。

  差役道,“大人,要不先让人清扫一番您再上去?”

  “不用,你先忙着吧,我自己上去便是。”崔凝说罢,大步向上走去。

  她自幼习武,身法灵巧轻盈,眨眼之间便将差役甩在身后。那差役眼睁睁看着两人距离越来越远,索性放弃跟随,自行慢慢往上爬。

  崔凝虽发了话,但差役不敢真的离开,一是上头要有人候差;二则是圣上口谕里有“禁”之意,平常有外人来登观星台,都要有人在旁监视。

  阶梯只有露天一段被雪覆盖,反而不太难走,再往上的甬道里因前天雪化时流下来的水结成冰,反而十分危险,崔凝也只能放慢脚步。

  好不容易登顶,她方才松了口气,不料一出甬道顿时被风雪塞了满嘴。

  这座观星台是在原址上重新整修,比原来那两座要矮一些,但仍然是长安屈指可数的高楼之一,四下里无遮无拦,风雪呼啸,环境比荒山野岭还要恶劣。

  “阿凝,是你来了吗?”

  崔凝方至门口,便听屋里有个略带沙哑的少年音传出。

  陈元命运多舛,上天似乎在别的方面对他十分厚爰,即便处于变声期,音色也完全不像其他少年一般难听,反而有种说不清的质感。

  是我。“崔凝说话间抬手尝试推了一下门,发现门没有拴,“我进来了啊?”

  崔凝推门而入,一阵风雪涌入,案几上一沓纸顿时被吹散满屋,那目遮黑纱的白发少年一袭宽袖白袍端坐于蒲团之上,身形岿然不动,乌发却缠绕衣袂翩飞,仿佛要羽化而去。

  外面风雪尖啸,犹如干军万马冲撞着窗子,整个观星台像是随时可能被吹散架。

  崔凝连忙关上门。

  风声暂缓,纸张缓缓落下,铺了满崔凝俯身捡起一张,见上面皆是蝇头小字,另绘有各种星宿,竟然是星象观测图。

  “先别捡了,放着吧。“陈元迎上来。

  少年身形修长,已显出清隽风姿。二人相距不过一臂,她忽然发现自己才到他发际处,不由感到新奇,“有些时日不见,你竟然拔高了一大节!”

  陈元笑容犹如朝阳,“嗯,我自住在这里,倒是自在的很,平日常常能出去走动走动。

  这话深究起来竟全是心酸。比起从前的一间小屋,一方小院,这里对于陈元来说已经是想象不到的好日子了。浑天监之人对世间各种异象都接受良好,见到他这样雪肤白发之人,也不会像观猴一样,他偶尔下观星台,在附近走走,十分惬音“怎么穿这样少?我让人给你送来袄子呢?“崔凝见他犹如的白雪的手指尖透出血色,担忧道,“你身子弱,这样糟蹋怎么能行!”

  “不妨事的,屋里有炭火。“陈元抬手用指尖戳了戳她的手背,“你看,不冷。”

  圣上钦定了陈元的封号,令这个颓败的衙门看到一丝重现辉煌的希望,因此没有人会随意怠慢他。

  陈元避开地上的纸张,走到炉旁给崔凝倒了一杯热茶,“你先前不是说放假再来看我?这么快就有假了?”

第311章 与日争辉

  崔凝接了茶,又放到手边的几上,弯腰捡着散落在地上的纸张,“其实我这次来……”

  她话说一半,听见敲门声,“大人,可要小的进去伺候?”

  伺候的事情陈元觉着可有可无,遂看向崔凝。

  “进来吧。”崔凝道。

  外面风急雪大,稍稍站一会便能冻个半死,崔凝虽不愿有人旁听,但也不能拿人命儿戏。

  差役听了话几,连忙推门进屋,见崔凝正在捡东西,极有眼色的把活接了过去,“两位大人快坐着吧,这种活儿放着让小的来做便是。“崔凝与陈元在炉旁落座,说话也没有刻意避开差役,“我提前过来是有些事想请你帮忙看看。

  方才崔凝有一瞬想要将差役支开,但转念一想,开明坊的案子很快便会传开,裴钊一大早往监察司去的事情也捂不住,与其偷偷摸摸叫人怀疑她找陈元的目的,还不如大方让人听着。

  “卜卦吗?”陈元担忧道“你遇上什么难事了?”

  “那倒不是!“崔凝从怀里掏出那张纸递给他,“你瞧瞧可知晓上头画的是什么?”

  陈元满心疑惑的展开纸,透过薄薄的的黑纱,看见纸上长短不一的线组成了一个八卦图案。

  他看了半晌,不确定的道,“这似是……中天八卦。”

  “中天八卦?问亲缘的?”崔凝长于道门,对于这些都稍有涉猎。

  八卦分先天八卦、中天八卦和后天八卦,而今中天八卦早已失传,据仅存的资料记载,中天八卦多用于卜亲缘。

  “正是。我小时候曾看过一本隋朝人推演的中天八卦记载,说是有一人幼年与双亲失散,他用中天卦与先天卦相配合帮其寻亲,断:家中兄弟姐妹五人,排行三,兄一人,姊妹三人,母亲健在,父已故两年;居东南方,多水多木处。“陈元极力回想当时看见的内容,“此挂断的粗浅,但是后来此人往东南寻去,果然寻到亲人,所断皆中。我观此卦象,似暗合中天八卦。”

  “怎么会是这样?“崔凝喃喃自语。

  悬宿先生是个精通观星的术士,他死之时留下的预言也并不是卜问亲缘的结果,那么为何在尸体周围有这样一个卦呢?

  崔凝想不通,索性将纷乱的想法抛之脑后,“阿元可会解中天八卦?”

  陈元摇头,赧然道,“这中天八卦已经失传,我也只是恰巧读到只言片字罢了,恐怕帮不了你。“你近来观天象,可有发现什么异常?“崔凝问。

  谈到天象,陈元顿时来了兴致,从自己那一堆手稿之中扒拉出几页来,“你看,这是我这两个月以来观察星象所得陈元毫无心机,不知道有些事情一旦说出口便会惹祸上身。

  崔凝垂眸,目光正正落在“太白”字上,遂立即打断他道,“当初我也是学过天象的,你先别说,让我看看!”

  手稿上记录了陈元近来观察太白星的记录,并以其运行的规律推断出在十二月中下旬将出现“太白经天”与日争辉的奇景。

  崔凝抬头,隔着薄薄的黑纱隐约能看见陈元明亮的眼眸,以及那不容错认的期待目光。

  “这个有趣,我要拿回去观摩几日。”崔凝说着便十分自然的将手稿塞进了怀里,眼见陈元欲言又止,立刻凶巴巴的道,“看你小气的劲儿!又不是不还你了。“崔凝不容他回话,扭头冲差役道,“你去朱雀街的乐天居叫一桌席面来,也不需多精细,就弄个锅子吧,记我账上,“差役闻言迟疑了一下,却见崔凝掏出几粒金花生朝他丢过来,“拿去玩儿。“差役顿时眉开眼笑,将金子揣进怀里,正要离开,又被崔凝叫住,“这里没有人候差可不行,再喊个人上来替你。”

  这样安排再好不过,差役哪有不应的,立即道,“好嘞,小的叫人先送点心上来。”

  崔凝摆摆手,示意他快去。

  带差役离开一会几,崔凝才立即凑近陈元,“阿元,为了你的小命,今日之事干万不要说出去。你也知晓太白昼经天准有大事,咱能不掺和就不掺和!”

  “我、我知晓了。“陈元被她肃然的模样唬了一跳,自是没有不答应的。

  崔凝抄着手,有点愁得慌,“这浑天监已被陛下闲置这么久,你观测出异常要不要向上禀报?”

  陈元一脸懵懂,他自入了观星台,每天不是看书便是观天象,何曾为这些事情烦恼过。

  “啊!“崔凝发出短促的土拨鼠叫,“罢了罢了!我回去先问问再给你消息。”

  说罢,看见陈元抬手解了黑纱,露出澄澈的眼眸,又极不放心的瞩咐,“在此之前若是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跑来问你关于天象之事,可万万不能说呀!”

  “嗯。“陈元点头,雪白的羽睫忽闪如蝶翅,“是不是城里发生什么大事了?”

  “昨夜里一名术士在开明坊被杀,尸首旁留下了两样东西,一个是你方才看的中天八卦,一个便是观星预言‘十二月壬子,太白昼见,经天,东宫弑逆’。“崔凝将事情原委简短的说了一下,又不厌其烦的叮瞩,“这等大事,寻常人可不能掺和,我说与你听,便是叫你避着点。”

  陈元面上泛起浅笑,“我明白了。”

  崔凝莫名其妙,“说着正事儿呢,你笑什么?”

  “就是觉得阿凝着急的样子特别有趣。“陈元笑道。

  崔凝屈指在他额头上弹了个脑瓜崩,“叫你看我笑话!”

  陈元过于白皙的皮肤上顿时泛起浅淡的血色,恰如芙蓉透雪,好看是极好看了,却把崔凝吓了跳,“我也没用力呀,怎么就红了?““不妨事的,一会儿便好了。“陈元道。

  “对了!“崔凝侧耳听了听外头,发现外面还没有动静,这才继续道,“差点忘记另外一件正事。”

  陈元露出疑惑的目光。

  崔凝问道,“那悬宿先生今年三十有九,生辰是四月九日,具体时辰暂不知晓,你可有办法算出他因何而死?“悬宿先生与魏潜四叔有些交集,上半年魏四叔曾送过他生辰礼物,故而魏潜知晓日子。方才来出监察司之时,他多有瞩咐,也一并说了此事。

第312章 他行让他上

  陈元沉吟,“没有生辰八字……”

  通常来说,详细的生辰八字是卜卦问生平的基础,现在连八字都不全就想算一个人死因,实在不切实际。

  “推算死因,比推算死亡时间还要复杂的多,不光要知道生辰八字,连死亡之时所处方位以及种种细节都很重要。”陈元一次两次都没能帮上忙,心中十分愧疚,咬了一下唇,道,“若是能把尸首的方位给我,我可以勉力一试。”

  崔凝回想魏潜当时可有可无的口吻,心想五哥大约也没有想着能算出什么结果来,“嗨,这事儿能行就行,不能便罢,无需放在心上。”

  “可是……”

  崔凝揉乱他的白发,笑道,“别操心啦!本也没想着非要得到什么答案。且不说现在这个案子尚未归到监察司,便是最终落在五哥手里,也不能偏来为难你呀!若是都靠着卜算破案,那各个查案的衙门拆了也罢!”

  陈元见她说的实诚,这才放下心来,脸上带着薄红,抚了抚被揉乱的发顶,轻声道,“那便好。”

  崔凝见状,僵了一下,她知晓陈元害羞只是因为性子使然,但彼此年岁已不算小了,还是应该收敛一下。

  “过完年大唐要迁都了,你想一起去吗?”崔凝转移了话题。

  陈元一脸迷茫的望向她,“迁都?你……也要走吗?”

  “嗯。”崔凝点头,“阿元想去神都吗?”

  陈元虽是十几年如一日困于一隅,但因自幼接触命理,又多解人间难事,也并非看不懂形势,“我恐怕走不了吧。”

  “其实我此番前来,也是想与你提个醒。开明坊的事与观星台这个案子颇有相似之处,到时候恐怕要牵扯上你。预言之事,切不可随意沾染。若是陛下亲自召见,你便将自己观测结果斟酌着说。”

  陈元不解道,“如何斟酌?”

  崔凝与他目光相对,有一刹怔然。从前,他眼眸的颜色淡粉中尚余一丝清浅的灰,现如今眼瞳里的灰色已完全褪去。

  银发红瞳,不谙世事的目光,有一种介于纯真和妖异之间的美。可是崔凝听说,他所患的这种病,眼瞳越红便说明病情越重。

  崔凝不知道这个病病情发展是不是都这么快,但显而易见,在观星台上不会得到好的医治。

  “是否有太白经天之景,可说,但由此推断出的预言却未必要言明。”崔凝斟酌着道,“说与不说,看你如何想吧!倘若你觉着在这观星台很好,便不必言明,只消说自己推算不出,我会想办法求祖父保你。”

  反正陈元最擅长的是卦卜泰否,他懂观星术的事情,没有几个人知道。

  陈元垂眸,雪睫轻颤,“那别的选择呢?”

  “你若想离开观星台,就必须让陛下另眼相待,此事或许会成为一个契机,假如你选择搏一搏,我亦会求家里护你。可是,你若是选了这条路,崔氏无法全力相助,日后一切祸福还是要看自己造化。”尽管很现实,但她还是要将事情直白的摊开在他面前。

  假如陈元没有本事,或者选择隐藏自己的才能,崔氏要保他自然不在话下。可他要是选择借悬宿先生的案子翻身,离开观星台,势必要牵扯进“太白经天,东宫弑逆”一事里,这就不是崔氏能贸然插手的了。

  陈元抬眼冲她软软笑了笑,因光线刺激,眼眶微微泛红,“阿凝,我非长命之人,余生有限,我还是想看看更多风景。”

  崔凝心中微有酸涩,当一个人洞悉自己短暂又坎坷的命运,又这般坦然以对时,劝慰的话便显得十分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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