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之知
是白羽!
沈妤笑起来,“你是来送我的吗?”
她问完这一句,心中陡然生出一丝不敢触碰的欣喜。
沈妤愣了愣,然后猝然调转马头,丢下一句继续前进,朝着反方向疾驰而去。
劲风扑面,她打马很快,奔出了三里地之后,她速度越来越慢,最终慢慢停了下来。
来路空空荡荡,杳无人烟。
她自嘲地笑了笑,终究是她多想了,原以为他至少会来送别。
沈妤咽下喉间的失落,调转过马头,沿着方才走过的那条路返回。
来时满心欢喜,去时寥落黯然。
哒哒——哒哒——
远处似有马蹄声。
沈妤没敢回头,只怕又是一场空欢喜。
白羽又是一声清啼,像是提醒一般。
沈妤缓缓回头。
谢停舟策马扬
鞭,迎着猎猎长风,从古道尽头打马而来,身后映着她此生见过最美的朝日春晖。
沈妤一直望着他越来越近,身上忽然一重,她被他的披风兜头盖住了。
谢停舟跟着钻了进来,倾身扣住她的腰,低头吻了上去。
他追了她五十里,明知只要一直追下去便能追上她,可他还是心慌,仿佛慢了一步她就要多难受一分。
直到重新拥进怀里才感受到了踏实。
沈妤感觉自己手里被塞入什么东西,略微有些沉,她想要看,谢停舟却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不许她看。
披风似乎将外界的一切都隔绝开来,她在里面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
谢停舟移开了唇,抵着她的额头,温声道说:“心有高台,引凤来栖,阿妤,你不是菟丝花,你是我心中的鸾鸟。”
原来他一直都想错了,总觉得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才算心安。
他气她总想出去,气她总是不能为他停下来,直到昨晚,他忽然发现他困不住她了。
那个孤身一人,前路迷茫,一路摸索着走来的坚韧的姑娘,竟能独当一面设下这样一个绝妙的局。
他忽然发现她似乎不再需要他了,也从未有过如此失控的感觉。
像是她要飞,但他抓不住了,护不住了,他第一次感觉到如此无力。
他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慌什么,他明明抓得那么紧了,对她那么好了,为何她还要飞?
如今他想通了。
鸾鸟岂能藏于鹰羽,他应当放她高飞,与她一起高飞。
谢停舟给沈妤系好披风,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了片刻,温声道:“我在盛京等你回家,早归。”
他没有多言,在马臀上轻抽了下,看着马儿向前走了几步。
沈妤想回头再看他一眼。
“别回头。”谢停舟说:“我看着你走,回来时我来接你。”
沈妤含泪笑了笑,用力点了点头,“嗯。”
那郑重其事的样子十分可爱,谢停舟笑了起来。
马儿慢慢地走起来,沈妤低头看了一眼他方才塞给她的东西。
那是一把刀。
是她爱不释手,却为了哄他,还给他的那把刀。
他曾说这把刀没有名字,因为他还没有想好,而今刀身上刻着两个字。
——引凤
沈妤一下哭了出来。
她是他心中的鸾鸟,这把刀叫引凤,是要指引着她回家。
她没有家了,但他为她筑了一个,告诉她鸾鸟也要记的归巢。
她在晨光中策马慢行,在泪眼中目光坚定。
渐渐的,马蹄声越来越密,越来越快。
啪——
他心爱的姑娘策马扬鞭,飞驰了起来。
谢停舟骑马伫立在山岗上。
那个人影早就不见了,可他还是遥遥地望着。
盛京长风依旧,可终究是,少了那一个人。
————上卷完————
一路南下,路上便走了二十来日。
南方四月多雨,官道上泥泞不堪,特别是进入了齐昌府之后,后面几日的路就更难行了。
齐昌府很穷,应该说这一带都很穷,包括临近的潞州。
天色已晚,大军在距鹬子山三十里处扎营。
“大人,齐昌知州派人送来了一封信。”
“呈上来。”
萧川将信递给她。
他是兵部派遣随行的副将,出自萧家,却没入萧家军,而是在京中任职。
原本对时雨带兵颇有意见,一路上尥蹶子的事干了几次。
沈妤也不同他多话,直说你瞧不上我,那咱们来比一比,我输了这中郎将换你来当,要是你输了以后就别跟我扯些有的没得。
那一架打完,萧川已被他收服得妥妥帖帖。
沈妤看完信,萧川问:“要回信吗?”
“不用。”沈妤将信随手一扔,“齐昌知府刘松麟邀我进城赴宴,不必理会。”
沈妤已自顾摊开了舆图,抱臂不语。
萧川道:“大人是准备休整一日再攻,还是趁热打铁?”
“今日是四月初八了吧?”
萧川被问得愣了一下,“额,是。”
“再等几日。”沈妤说:“还要再等一个人。”
“谁?”
沈妤卖了个关子:“关键的人,说不定能替我们省下好多事。”
第156章 吾妻
齐昌地处西南,入夜潮气有些重,沈妤躺在简易的行军床上,枕着谢停舟的披风无法入眠。
她觉得自己有些迷恋谢停舟身上的味道。
离京近一月,她一直都是这么睡的,那披风被她或枕或抱,夜夜都同她一起,谢停舟的味道早就散没了,但她能闻到,不用鼻子,用心。
沈妤躺了一会儿,从床上起身,重新点了灯,在桌上铺上了纸笔。
提笔时又不知要写些什么,说想他吗?说不习惯他不在身边?那样有些肉麻了。
第一篇写的不满意,沈妤撕了一张,又重新铺上了纸,这是她离京以来写给他的第二封信。
四月,海棠花香满园。
谢停舟在灯下读着她的来信。
「停舟:」
谢停舟盯着那两个字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仿佛能从那两个他最为熟悉的字眼里看见她喊他的模样。
她从来都是要么喊他殿下,要么不高兴的时候便直呼她谢停舟。
谢停舟喝了口茶,继续看信。
「一路南下,今日已是三月廿五,我率兵到了青州,此行一路平安,我与军中副将略有不和,但如今都已解决了。
青州的百姓太苦了,去年冬饿死了不少人,田间地头更是触目惊心,饿殍遍野,被遗弃的孩子随处可见。
在巨大的灾难面前,我才发现他们的抗击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才发现我能做的竟这样少。
你说奇怪不奇怪,我时常梦到父亲,却从未梦见过哥哥一次。
爹总在梦里说我能救更多的人,可我不知我还能做些什么,要如何才能救更多的人。
今夜又梦见我爹了,醒来怅然无法入眠,遂披衣而起提笔此书。
另,盼君入梦来。——阿妤」
谢停舟含着茶,在思念中将她的字字句句品了数遍。
路远迢迢,书信很慢,三月路途中的信直到四月杜鹃花开
遍了野,才到了他的手里。
算起来,此时她应该已经到齐昌境内了吧。
谢停舟铺开纸,提笔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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