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之知
「阿妤吾妻,见字如晤。」
他想象着她看见“吾妻”二字时的反应,应当会捏着信纸来回踱步,烦扰且娇俏地抱怨:“都还没成亲呢,怎么叫吾妻呢?”
可他自送出那把引凤,便已经将她当作此生唯一的妻了。
「京中一切安好,大黄思念你吃不下饭,我将大黄接到了青朴居,它性子颇为像你,起初害怕苍,如今不过二十余日,已能骑到苍头上去了。」
谢停舟顿了笔,想起初见时那个浴血奋战的背影,又想起她扯着袖子喊自己爹,再到她跪于营帐之中说这条命是他的。
如今她也骑到他头上来了。
他继续落笔。
「扶窈已出狱,这段日子我去了两次教坊司,长留借此要挟要转告与你,只为了给他的乌龟再要一个粉色的缸子,于是我将他发配到了军中与士兵同练。
与其让人挑拨,不如我自行坦白,去教坊司全因公事,但未醉酒也未碰任何人,实则看一眼都没有,吾妻尽可放心。
别庄的石榴花快要开了,我亦思念你吃不下饭,盼早归。」
字字句句都是家中琐事,却字字句句都是相思。
她信中全是忧思,他回她的却全是欢喜,只盼她在行军途中得能到片刻安慰,闻到些许家的气息。
……
鹬子山下驻留三日,终于等来了沈妤要等的人。
来人是个三十五六的汉子,虎背熊腰,观其下盘极其稳固,武功不弱。
其余人等都被清出帐外,只剩下沈妤和来人。
“山叔。”沈妤笑着打了声招呼。
齐山当即单膝跪地,想张口喊一声“小姐”,却因身在军中不便开口。
沈妤抬他手臂起身,“不用多礼,在军中称我时雨或大
人便好。”
齐山正是鹬子山落草为寇的鬼家人,当年他不满父亲做下的决定,父子二人离心,他一路漂泊,最终在河州陆氏找到了一份护院的差事,化名齐山。
陆家待他不错,他在河州安了家,娶了妻,如今家中小儿也已经三岁了。
沈妤幼时在基本功上曾得他指点,所以称呼他一声山叔
“我外祖母可还好?”沈妤问道。
“好,身子骨还硬朗着,”齐山笑着边说边打开了包袱,“老太太的信,让我顺道带过来。”
沈妤接过信,急忙打开,细读了一遍后,脸上有了笑容。
祖母说她收到了北临王送去的东西,她也送了回礼,已经在路上了。
沈妤收起信,正色道:“想必你也知道此行的目的了。”
齐山脸上的表情霎时凝重,“大约知道,我在河州就一直听说京中要派兵剿匪,没想到最后带兵前来竟然是你。”
沈妤道:“这里面的缘由很复杂,不多向你解释,朝廷要我来剿匪,但我想给他们一次机会。”
齐山想了想,说:“你是想让我去劝降?”
“无需你劝降。”沈妤看着他说:“我想让你明日进山,让你父亲下山来见我一面。”
齐山为难道:“我爹生性固执,当年我离家时他便让我走了就永远不要回来,这些年我写来的信一次也没有回复,送来的东西也全被退回。”
他说着有些怅然,“我去劝说未必有用,但我尽力一试。”
沈妤将信塞入袖子中,“他会来的,因为他已经走投无路了,你只需要告诉他,进京的那几人已经没了,我是他最后的机会。”
齐山抬起头想问,又觉得这不是自己应该过问的事,点了点头应下,“我明日一早就出发。”
沈妤道:“明日午时鹬子山往东十里处,我不带兵,他得孤身前来,如若不然,后日我带兵进山。”
……
第157章 粮草的真相
齐昌府内鹬子山的山匪并不出名,不像铁洞三十六寨那般自立山头,算半个武林门派,规模能和州府衙门较劲。
或许这也是这些年一直相安无事的原因。
齐山沿着熟悉的山道上山,近二十年了,他终于又回到了这里。
离家时还是少年,归来时却已近不惑之年。
许是近乡情怯,才走到半山腰,齐山便停住了,遥望着山巅。
簌簌——
细小的声音,如同树梢被风吹过。
齐山眸子忽然动了动,有埋伏。
他右脚在地面划了个半弧,这是鬼家三绝腿的起势。
林中领头的人抬手制止其他人动手,盯着齐山的面容看了片刻,忽然大喝了一声:“是鬼山!”
齐山坐在了寨子里,门口数名小孩探着头好奇地张望。
“都是糙茶。”鬼四端了茶进来往桌上一放,不客气地说:“你在陆氏的金窝窝里住惯了,恐怕不习惯我们这样的地方吧。”
齐山不接他的酸话,问:“爹呢?”
鬼四提起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喊了,他来不来见你是他的事。”
齐山看了眼天色,有些心急,“我今日必须得见到爹。”
“你先说你来干什么?”鬼四说:“你也看见了,剿匪的那帮兵已经来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攻上来,怎么原来不愿意和我们同流合污,现在是来愿意来同生共死了?”
齐山道:“我没工夫和你斗嘴,我是来救人的,晚了就真没机会了。”
“你?”鬼四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看来你在外面混得很好嘛,是练就了什么绝世神功,能以一当万?”
“鬼四!”齐山怒斥道:“你们进京告御状的人已经死了!你再不去喊爹出来,我们明日都得死在这里。”
鬼四唰一下从椅子上起身,“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
他眸光动了动,“你等着!”说完大步离开。
日头渐渐升上了头顶,鹬子山往东十里处道一棵孤零零的道旁树下,沈妤坐在树荫下的椅子上,休闲地喝着茶。
她身后只带了两人,是谢停舟分派给她的近卫。
原本准备孤
身前来,这两名近卫不让,嘴里只会说一句话:“殿下吩咐过。”
此处是一块平坦的地,四周不能设伏,这也是沈妤选择这里的缘由。
如果说带兵到齐昌这一仗她已经赢了五分,那齐山上山,她就有了八分把握。
马蹄声越来越近,沈妤没有起身。
齐山和父亲鬼雄两人策马奔来,翻身下马。
齐山经沈妤交代,并没有说出她的真实身份,只说是原先沈仲安军中的人。
鬼雄四下看了看,开门见山问:“你说你能救我们,怎么救?”
沈妤反问:“粮草呢?”
鬼雄已年近六十,鬓发斑白,但身材魁梧背脊挺直。
他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看着不过十几岁,可行事和言语沉稳持重,让人不得不感叹一声英雄出少年。
鬼雄冷笑一声,“哪来的粮草?”
沈妤冷冷地看着他,“燕凉关激战,粮草迟迟不到,被劫于鹬子山,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
“知道的事不一定是事实。”鬼雄义正言辞道:“没拿过的东西就是没拿过,你再怎么问也是没拿。”
鬼雄越说越愤慨,“我鬼雄虽时运不济落草为寇,但也没丧心病狂到士兵在前线打仗,我在后方偷粮的地步,你今日叫我来如果是为了羞辱于我,那我回山上等着你来剿匪!”
他言罢转身要走。
“我信你。”沈妤放下茶盏,“但你总得告诉我,没有粮草,那粮草去哪了?辎重队可是进了齐昌境内,在鹬子山才丢的。”
“根本没有什么粮草!”鬼雄愤慨道:“西南粮仓早就空了,进齐昌的全是大石压着的空车!”
沈妤眸光猛地一缩,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颤声问:“没有粮草?”
“没有!”鬼雄肯定地说。
沈妤腿一软,往后退了一步。
没有粮草,怎么会没有粮草呢?
所以从大军出发时,就意味着这一仗根本没有任何的后备辎重。
她陡然想起了葛良吉在狱中对她说的那句话:“或许你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呢?或许一开始杀沈仲安的原因就不是别的,而是有的人为了保命呢。”
鬼雄缓缓重复这那句话:“根本没有什么粮草,西南粮仓早就空了,全被贪官拿去倒卖了。”
“一开始是粮仓里的粮食开始发霉,西南潮气重,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报上去了,上面也不予追究,下面的人发现了路子,开始小批运出去倒卖,年年都是这样。”
鬼雄叹了口气,在地上蹲下来。
“爹。”齐山喊了一声。
鬼雄摆了摆手,继续说:“一开始是小批倒卖,后来胆子越来越大,那粮仓啊,就这么被搬空了。”
沈妤一言不发,一路走来,她满目皆是大周的疮痍,却没想到已经烂到了这样的程度。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清楚是吧?”鬼雄抬起头笑了笑,黝黑的脸上满是皱纹。
“因为……”他说话的声音开始颤抖了起来,“因为我也有罪啊!”
沈妤猛地朝他看去,鬼雄的脸上已布满了泪痕。
“他们运出来的粮食,我们就帮忙运去各地,交给崔氏的铺子倒卖,起初我们并不知道运的是什么东西,我只知道运了这些东西,可以让山上的人吃上饭。”
“后来发现了,晚啦,晚啦,上了这条贼船就下不去了,那些人站得太高了,户部尚书,齐昌知州,还有皇子,我拿什么和他们斗?”
“我就是靠着和他们同流合污,养活了山上的五百多口人,如今山上一千三百二十六口人,都喝过百姓和战士的血,可我们只是想活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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