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之知
“时间差不多,我得走了。”谢停舟说。
沈妤:“好。”
话虽是这样说,可谢停舟一低头,却看见她拽着自己的衣角不肯撒手。
那轻轻的一拽对谢停舟来说重如千钧,让他抬不起腿离开。
“阿妤。”谢停舟捏着她的手轻哄,“不会有事的。”
沈妤缓缓松开手指,“你一定要小心。”
“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谢停舟指腹摸了摸她的脸,走出大牢,没敢回头,怕看见她眼巴巴望着的眼神。
“木板床太硬,换了,干草有味道,她不喜欢都懒得躺下。”谢停舟对狱吏说。
狱吏连忙道:“殿下放心,左大人已经提前吩咐过了,明早大理寺门一开就能送进来。”
“左宗?”谢停舟想了想,却忽然笑了起来。
狱吏道:“殿下?”
“无事。”谢停舟望着远处,“不过是想起来一件有趣的事情。”
当初大理寺派人提沈妤去问话,领头的便是左宗,当时谢停舟给了他一个下马威,左宗一直未曾有所表示,却在这个风云骤起,所有人都忙着站队的时刻向他示好。
有趣。
谢停舟伫立在牢门口,半回首道:“她在,你在,她要是出任何问题,你便提头来见,明白吗?”
“明白,明白。”狱吏连忙说:“殿下放心,左大人也是如此交待的。”
谢停舟走出了大理寺,一边想着沈妤,一边想着如何破局。
如今外面乱成这样,她在牢里反倒让他更安心。
夜风闷热潮湿,隐隐有暴雨欲来的趋势。
今岁夏季多雨,特别是南方,有的地方恐要遭洪涝,真是很难找到太平的地方了。
“殿下。”
谢停舟:“嗯。”
兮风掀开了车帘,低声说:“德福死了。”
谢停舟靠着车壁半阖上眼,半晌才道:“办得不错,是太子下令?”
德福指认沈妤,这种会咬人的奴才自然是不能再留。
“是。”兮风说:“我们没留下痕迹,尝膳太监在给皇帝试药的时候被毒死了,太子大怒,当场便杖毙了德福。”
谢停舟慢悠悠地说:“李昭年只是无心争斗,并不是傻子,这么好的机会除掉德福,他自然不会放过。”
“那皇帝身边就能安插进咱们的人了。”
“安插不了。”谢停舟道:“李昭年只会在同绪帝身边放他自己的人,不过他似友非敌,不用在意。”
兮风道:“那先回去休息吧,殿下跑了一日了。”
谢停舟身体很疲惫,但脑中却异常清醒。
“哦对了。”兮风又说:“长留来报,说裴淳礼在王府等了半日了,他想见时雨。”
谢停舟食指点着膝盖,“你找人问问阿妤,她若是想见便让她见,省的她关在里面无聊,容易胡思乱想。”
第191章 最好的朋友
李延昌气冲冲地走出宣辉殿,在门口遇上了都指挥使蒋安。
蒋安颔首行礼,“参见王爷。”
李延昌看他一眼,“嗯,指挥使辛苦。”
两人并未有过多交流,走远了李延昌才说:“我看德福这事就是他李昭年贼喊捉贼,趁机除掉德福。”
随同的近侍道:“少了个德福也没事,至少蒋大人还是咱们的人。”
李延昌“嗯”了一声,“南方下雨,行军慢了。”
“赶得上的。”近侍说。
李昭年伫立在宣辉殿门口,望着李延昌离开的方向,“他以为我想争,却不知我是被人推着坐到了这个位置。”
“殿下去歇息吧。”侍卫劝说道:“陛下跟前的人全部换了一遍,应该能放心了。”
李昭年道:“替我在殿内铺榻吧,我仍旧歇在这里,我得守着父皇,这禁宫之中,到处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都披着人皮,谁又看得清呢。”
牢房里重新布置过,换了干净的棉褥。
牢里虽透气不怎么好,但有三尺厚的墙隔着外面的烈日,里面倒是分外凉爽。
狱吏送了些书来,沈妤也无心去看,躺在床上想东想西。
“阿雨。”
沈妤愣了愣,抬起头来,诧异道:“裴淳礼?”
裴淳礼这些日子瘦了好多,原先脸上还有些胖胖的,如今瘦下来棱角分明,倒是有些男子汉的样子了。
沈妤没有过去,坐在床沿问:“你来这里干什么啊?”
裴淳礼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他呆呆地看了沈妤片刻,喃喃道:“相识那么久,我都不知道你是女子。”
沈妤没接话,裴淳礼又道:“你是不是很恨我?”
“没有,与你无关。”沈妤说。
裴淳礼的眼泪掉了下来,他将额头磕在牢门上,说:“我……我没有朋友了,我爹害了那么多人,我没资格做你的朋友。”
沈妤深吸了一口气,“那是上一辈人的事,你没有参与其中,我不会怪你。”
“那你还当我是朋友吗?”
裴淳礼期
盼地看着沈妤,在她良久的沉默中,眼中的星火渐渐地灭了。
“我知道。”他说:“你过不去这个坎儿,我也是,如果把我换到你的位置,我可能连对方的上下三代都想杀,你对我,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他吸了吸鼻子,抓住栏杆,缓缓地跪了下去,“我替我爹跪的,我没脸去见沈将军,劳烦你代他受了吧。”
裴淳礼深深地伏了下去,额头触及地面,一下,两下,三下。
地面滴落了几滴眼泪,洇开了斑驳的几块。
沈妤哽咽,“裴淳礼……”
“你喊我声阿南行么?”裴淳礼的额头已经红了,他说:“已经没有人能叫我阿南了。”
沈妤喉咙泛酸,起身走过去,“阿南,我们背负着父辈的血海深仇,我不怪你,但我看到你便会想起你父亲,想起燕凉关的尸山血海,这道坎可能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化,也可能永远都垮不过去。”
沈妤顿了顿,“但不论怎样,你是我沈妤十七岁那一年最好的朋友。”
裴淳礼紧咬着牙关,他忍不住泪,出口的话都是断断续续,“你是我……这辈子……最,最珍惜的朋友。”
友谊,一个终结在了十七岁,一个将让其继续一生,他们终于在这里走上了分岔路。
“不悔相识。”沈妤眼里含着泪。
裴淳礼笑着,眼泪却扑簌簌往下掉。
他点了点头,“不悔相识。”
不悔相识,已是对这段友情最大的肯定。
不论今后如何,曾经的把酒言欢终将成为对方记忆中的一角,这便够了。
……
闷了半日的天,豆大的雨点终于在日落时分砸了下来。
马蹄踏着四溅的水花飞奔进了皇宫。
半个时辰后,宣辉殿偏殿灯火通明,内阁首辅江元青应诏进宫。
李昭年对江元青十分尊敬,亲自将他迎进偏殿。
“半夜劳烦阁老入宫,是有要事相商。”
江元青恪守君臣之礼,伸手请李昭年先行,“殿下不必如此客气,可是陛下醒了?”
李昭
年严肃道:“方才接到急报,北临王病危。”
“什么?!”江元青震惊道:“消息属实?”
李昭年道:“属实,想必北临世子也已接到消息,明日天一亮便会进宫,因而本宫才这么晚招阁老来商议。”
宫娥奉了茶便退了下去。
江元青落座,认真思考着,“北临王病危,这是想让世子回北临啊。”
“父皇如今还没有醒来的征兆。”李昭年说:“本宫是想,父子有亲,君臣有义①,北临王病危,北临世子若是请回封地,那本宫便全一回君臣之义。”
“不可!”江元青大呼出声,“此事老臣与陛下商议过,北临之前虽无反心,但也不得不防,况且此刻陛下未醒,北临王却在这个节骨眼病了,实属异常。”
李昭年道:“阁老多虑了,急报半月前便从北临发来,那时父皇还未陷入昏迷,北临王总不会是未卜先知,所以应当只是凑巧。”
江元青还是摇头,“听老臣一劝,殿下切莫太过仁善。”
李昭年听出这话的弦外之音了,江元青已经说得相当委婉,说难听一点便是老好人。
他根基不稳,在政事上怎么拗得过这些肱骨老臣,再继续坚持己见无非是对峙不下而已。
“阁老言之有理。”李昭年退了一步,“不过还有一事。”
“殿下请讲。”
李昭年道:“想必阁老也知道昨日有人在父皇的药里下毒,我已杖毙了德福,他在临死前说了一事。”
“父皇早就知道沈妤是女儿身,也是父皇故意将其放在身边,因而欺君之罪断然不能成立。”
江元青对沈仲安也颇为敬服,微微颔首道:“大理寺不会刑讯她,待陛下醒来求证之后便能释其出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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