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胡十八
咸菜是老太太自己做的,用的是自己种的萝卜芹菜和辣椒,放点糖醋和盐巴,吃着酸甜辣全有,十分爽口。
他们听着那爽脆的“嘎嘣”声,看着嚼劲十足的馒头,咽口水。
“诶等等,爱兰我不是告诉你要蒸个带鱼罐头嘛?”
“哎呀,还在锅里,差点忘了。”
很快,一个足有饭盒大的罐头被捧出来,随着丝丝热气往外飘的是一股海鲜独有的香味,这在吃货行家秦友娣两口子眼里,那就是瘾君子的那啥啥,赌徒的那啥啥啊!
“奶,罐头好吃吗?我还没吃过呢。”
没人理她,老太太拿一双干净筷子,挨个,每人分了两块红烧带鱼。
带鱼被炸得外酥里嫩,连骨头都是酥酥脆脆的,浸泡在满满的红烧汤汁里,那叫一个香!
“善勇,跟妈说说,这都啥味儿?”
小善勇不搭理他们,甚至为了防止妹妹像给糖一样把鱼肉给出去,小心翼翼瞄着,护着妹妹。
当然,豆豆也很忙,爸爸帮她把每一根刺都挑干净了,她只需要嗷呜嗷呜吃就行,这么好吃的东西谁要都不给。
秦友娣和牛大刚快被馋死了,他们真的好想知道这个叫带鱼的到底是什么味道,尤其是红烧带鱼,那得比红烧肉鲜多少啊?
然而直到吃完,大家连骨头渣都没给他们剩一口。
酷刑,真的是人间酷刑。
对于吃货行家来说,没有比这更让他们痛苦抓狂的酷刑。
老太太也不管,甚至把晚饭安排上:“爱兰晚上还回来吃,我去自由市场看看,能不能弄点牛肉,咱们涮锅子吃。”
“正好我自留地里的小茴香和茼蒿都能吃了,我再去称半斤粉条。”
牛肉涮锅子!
里头还要加嫩得能掐出水的茴香苗和茼蒿!
还有半斤又软又糯的粉条!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啊,就敢这么吃。秦友娣和牛大刚一面疯狂吞咽口水,一面都在后悔,他们上次是真的小看这个冷河镇了。
本来,大姐结婚那次,秦艽就提出,如果他们在家里干农活实在辛苦的话,要不就来药田帮忙吧,干一天有一天的工钱拿,只要不懒,日子肯定是比在村里好过的,但他们嫌这边落后,给拒绝了。
但这一次,不知道是季节的关系,还是这边真的发展起来了,哪里都是丰收的金黄色,他们遇到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挂着满足而幸福的微笑,这在七里屯是不可能的。
两口子开始动摇了。
晚上,拎着足足二斤的牛肉回到家,秦桂花视门口两只哈巴狗为无物,先切出一块带点肥油的,半斤左右的牛肉,留着涮锅子吃,剩下的切成巴掌大小块,用盐巴味精花椒面和辣椒粉腌制上,腌两天杀出水分再挂起来,就是牛肉干了。
当然,这种牛肉干不能生吃,还要用油炸一下,或者火炉上烤一下,这是石兰人以前招待贵客的最高规格。
一口气买了这么多肉,她秦桂花也不是吃素的,顺带死乞白赖要来三根牛大骨。
大骨头上没有一丝红肉,就全是白森森的骨头,可依然能闻见一股牛肉独有的气味,二十多个小时滴米未进的秦友娣和牛大刚,真的熬不住了,恨不得伸舌头舔一口。
“奶,我们知道错了,就让我们吃一口吧,再饿就不行了啊,奶……”
“你们错哪儿了?”
“不该贪吃,不该躲懒,不该耽误孩子上学。”
“对对,奶,我错了,我应该拦住友娣,我不能助纣为虐。”
秦桂花冷笑一声,手却迅速地拎起菜刀。
秦友娣和牛大刚吓得小腿肚子打颤,想躲已经来不及了,那菜刀是秦家用了几十年的,磨了又磨,寒光闪闪,削铁如泥,就这么朝着他们杀过来。
话说友娣还记得,以前奶奶是怎么吓退村里那些不怀好意的男人,就是用这把菜刀,有一个调戏奶奶不成,就想伸手去摸才十二岁已经有少女形态的大姐,奶奶拎起这把菜刀砍出去,直接把那人的大拇指削了一半。
后来,他自己理亏,也不敢闹大,这事才算平息。
可从那以后,十里八村的臭流氓都知道,秦寡妇是个狠人,不仅年轻时候狠,老了更狠,谁想动她孙女一根汗毛,她能直接跟人拼命。
因为奶奶这把菜刀,她们长得漂漂亮亮的姐妹几个,才能不被人欺负,才能健康平安的长大成人。
这是一把带血的菜刀,也是养大她们的菜刀。秦友娣忽然就眼眶一红,真的流出了眼泪。
牛大刚本就是个唯老婆命是从的,见她掉眼泪还以为是老太太动真格的,当即也是一哆嗦,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奶我们再也不敢了,饶了我们吧救命呜呜……”
然而,意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只听“嘭”一声,那根白森森的牛股从中折断,里头是红白相间的骨油。
“俩怂蛋,呵。”
牛大刚:“……”现在离婚还来得及吗?他真的不想当秦家女婿了,太他妈吓人了呀!
不过,经过这一吓,这俩人倒是彻底老实了,多次在家庭会议上自我反省和检讨,并且真心实意做出承诺,以后会好好过日子,一定会自立自强奋斗不息,赶紧放他们回家吧,他们真的不能再待下去了。
废话,看着一大家子吃香喝辣他们却饿得前胸贴后背,时不时还要被拉出来教育,还得时刻保持清醒,做反省和检讨,这还不如回家去干农活呢!
农活真舒服,农活真幸福,他们想念农活!
终于,在经过三次家庭会议的讨论,又给京市的秦盼打电话咨询,以及询问过善勇的意见后,秦家一致决定让他们一家三口留下。首先是为了善勇,他本来学习成绩挺好,也很聪明,但因为七里屯不重视教育,被荒废了好几年,现在的知识储备居然还没六岁的豆宝多。
用秦盼的话说,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第二,让他们留下,也是想要挽救一下友娣两口子,在大家伙的带领和监督下,他们或许还能好起来,要真任由他们回老家,那真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了。
虽然大家嘴上都骂他们,但心里终究是一家人,自己吃肉也不能让她饿肚子。
知道自己能留下来,以后都跟妹妹弟弟在一起吃饭上学,善勇哭得稀里哗啦,抱着三姨的大腿,闹着要给三姨当儿子。
可把友娣两口子脸都气绿了。
*
七里屯也没什么家当,当年分家的两间屋子,去年卖了一间,现在只剩一间,责任田分到的是最贫瘠又最偏远的几块,只稀稀落落长着几根庄稼,勉强没荒废而已。
友娣在家人督促下,看着姐妹们过的好日子,又被善勇说教一通,貌似是醒悟了,咬牙说那就不回七里屯了,直接给公婆打个电话,责任田送他们种了,只需要每年帮忙交公粮和提留款就行。
牛家老两口一开始是大惊,哭求他们赶紧回家吧,盲流子被抓住可是要坐牢的,还说只要他们回去,哪怕不干活,两老养着他们都行,牛大刚差点就心动了。
毕竟,啃老可是会上瘾的,以前大锅饭啃了那么多年,短时间内想要自立自强还是很难的。秦友娣不给他机会,电话里就拒绝了,还放狠话他要回去可以,离婚,善勇归她,他一个人回去。
牛大刚哪敢啊,正好药田现在需要一批工人,秦艽把二姐塞进去,先让张月红带着教,二姐夫则是跟在她身边跑腿,忙建医院的事。
这段时间忙着安置他们,上面的红头文件已经发下来了,不仅是把卫生院和卫生所合并,还要在秦艽原有计划上扩大规模,毕竟这两年冷河镇人口真的是在爆发式增长,就医需求也在不断上升。
而当地卫生局为了方便管理,已将未来的冷河医院分工明确下来,秦艽担任院长兼书记,原卫生院院长担任副院长,直接成立一个工作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于412厂卫生所,那工作可真就不是一般忙碌了。
很多简单的跑腿小事秦艽忙不过来,就让牛大刚去,这倒正中他下怀,干体力活他真的不在行,但跑腿传个话捎带个轻巧东西,他每天乐哈哈。
第60章 终章~~
整个冷河镇都在大刀阔斧的搞基建, 除了正在兴建中的冷河医院,还有412厂新盖的大片生活区。
所谓的生活区,不仅有筒子楼, 还有与衣食住行挂钩的市场、商店、车站和道路, 甚至在道路两旁还栽上了绿油油的小草和红艳艳的花朵,这些都是廖志贤所在的团队研发出来的适应冷河镇水土气候的物种,成活率非常高。
大学毕业后,廖志贤分配到了省农科院,专门进行农作物优良种苗的培植工作,在他的努力下,冷河镇申请成为农科院第一个高原实验基地,所以他现在不仅是造福冷河镇,还就在家门口上班。
贺连生毕业后在陈老的鼓励和秦艽的支持下, 继续深造攻读硕士学位,目前跟妻女依然是两地分居的状态,但每个星期都能回家, 秦艽也没意见。
主要是, 她太忙了, 就连豆宝也只在每天中午和晚上能看见她一会儿,老贺每周回来一次挺好的。
一开始他俩还担心豆宝会不会觉得父母的陪伴太少而有想法,后来发现完全是他们想多了。
他们豆宝平时都在学校里, 也就中午回家吃饭,这时候一大家子人包括妈妈都在,她肯定不会孤单,放学了人有自己的事做, 带着哥哥弟弟不是搞科学小实验, 就是领着小兔子漫山遍野的药田里穿梭, 压根不需要大人天天陪着。秦艽再忙,每天都会检查一下她的作业,问问她今天都做了什么,过得开不开心,这就够了,问太多这丫头还不乐意呢。
人豆宝现在也是有想法的大女孩了,他们做父母的要学会适当的退出。
嗯,这话是老贺以一副十分忧伤又无奈的语气说出来的。
秦艽想起那场景就想笑。
“秦院长笑什么呢?”钟为民从药田里直起腰来,摘掉草帽擦汗。
“笑我闺女,人小主意大。”
“女孩子大概都是这样的,小时候乖巧,长大点有了自己的世界,就有了自己的主意。”他闺女以前也这样,一直到后来人生大事上,看中一个海岛上的军官,说要随军就随军了,这么多年外孙都三个了,也就回来过三次。
好在闺女比她妈明事理,当年也没跟他断绝关系,这几年也经常给他打电话写信,给他寄她亲手织的毛衣和围巾,寄海岛特产……这么体贴的小棉袄,唯一的缺点就是不能经常见面。
老钟叹口气,转而说起秦家的事:“你家豆豆聪明着呢,那天所里的犁田机坏了,还是她给修好的,你说这么小个丫头,怎么就对机械的东西那么感兴趣?”当时找了好几个师傅都没修好,还让人去隔壁兵团找机械兵呢,结果小丫头鼓捣鼓捣几下,拆了几个部件,鼓捣几下装上就能用了。
兵团的机械兵跑着步过来,一看机器好端端的,再一看居然是一个十岁不到的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给修好的,整个人都傻眼了……
当时众人看豆豆的眼神就像在看大熊猫。
秦艽记得那天大家来围着她问豆豆啥时候学的修机器,她也不知道啊,甚至她也很费解,自己闺女到底是像谁。
要说她像老贺吧,又比老贺通人情,说像她吧,她可是个初中都没能毕业的学渣。
“我倒是觉得像她小姨。”
秦艽一愣,“秦盼?”
“对,你妹妹我接触过几次,你家豆豆应该就是像她,聪明理智,又不乏温情。”
秦盼大学早就毕业了,因为成绩优异留校任教,现在正在念在职研究生,都不用脱产学习,家里人倒是没意见,甚至还希望她能回石兰来,心疼她小小年纪就在京市独自生活,老太太每每想起还会掉眼泪,说早知道就不把她培养得这么优秀了,这都快上交国家了。
秦艽倒是能想得开,她鼓励秦盼不要被奶奶的话所干扰,要重视她自己内心的想法,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因为上辈子的她就是被困在奶奶身边一辈子,这样对她真的不公平。
这也是她这辈子热衷于花钱请名师辅导她,一直在身后催着她更上一层楼的原因,秦艽在弥补上辈子的遗憾。
学霸年纪小,即使留校了,在学校也是最小的那一批,走在路上经常被错认成大一学妹,别说,还真有好几个男同学想跟她发展革命友谊共同进步,但最后知道她居然是老师之后,都是惊掉下巴的。
秦盼打电话的时候把这事当笑话说给家里人听,秦艽当时笑得肚子都疼了,小老四也有追求者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秦艽自己,其实早已年过三十,因为经常奔波,皮肤早就不是重生时的白嫩水灵了,但她很喜欢现在的自己,健康,勇敢,有自己的事业,还有爱人和孩子在身边,这是她上辈子可望不可求的幸福。
“话说,你家老四以后是不打算回石兰了吧?”
秦艽苦笑,“估摸着是,最近他们系主任准备让她出国进修,读一个什么公派博士,我看她还挺心动,这一读又是不知道几年才能回来。”
秦盼去年刚考上研究生,一面上学一面教学,忙成了小陀螺,等明年毕业又要出国去,等回来老太太可就真要追着她谈对象结婚了。
钟为民笑着夸了几句,“公派博士好啊,以后就是国之栋梁。”
秦艽下意识的挺起胸脯,与有荣焉。
她从不担心秦盼像某些公派留学人士那样出国就不回来,因为她知道,这个女孩心里不仅有远大理想,还有国,有家,有亲人。
俩人又聊了几句,秦艽赶紧回家去,顺便走到厂区大门口的时候去工地上看看。最近秦家人都没闲着,爱兰上个月从小食堂辞职后,就忙着开饭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