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漆荞
那块红布像是跟头皮缝在一起了似的,愣是一动不动。
纪明纱又连扯了数下,面无表情,气势汹汹。
红盖头蒙着的那颗头被扒拉来、扒拉去,最后跟大风车似的,呼呼地转起来。
“濮月”不叫魂了。
“老公。”
她的声音听着有点委屈:“你把我头发都弄乱了。”
纪明纱适时道:“对不起。”
在那只泡得发皱的手探到她脖子上以前,纪明纱飞快地把手收了回来。
只是,她的指尖刚离开,“濮月”又陷入了先前的癫狂状态。
“老公!老公老公老公——”
纪明纱面无表情地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濮月”的衣角。
对方立刻安静了下来。
不仅如此,“她”顺势依偎到纪明纱的肩头。
……臭!
纪明纱瘫着脸,紧紧地抿着唇,把头转向另一侧。
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海腥气,往鼻腔里直冲而来。
躯体上传来的触感不像是活物,而是一条被灌进人形躯体的硼砂胶水,黏腻冰冷。
“她”似乎没察觉到自己被嫌弃了,娇羞地喊了一声:“老公。”
纪明纱把头偏得更远了。
在“她”变脸以前,高马尾少女跟霸道总裁似的,从鼻子里挤出气音:“嗯。”
这位刘岗花女士,她找老公似乎并不看性别,是个人就行。
“周纱纱她怎么敢应啊?”彭子隆小声和旁边的人吐槽,“不怕被吸进葫芦里吗?”
纪明纱面无表情道:“不应,她会一直叫唤。”
——直到把人叫得七窍流血为止。
彭子隆大惊:“你怎么知道?”
纪明纱敷衍他:“猜的。”
总不能说是“血的教训”吧?
“老公。”
纪明纱:“嗯。”
根据上一轮的经验,五秒之内没回复刘岗花女士,自己就要大难临头了。
“老公。”
“嗯。”
接连几次应答后,刘岗花喷出一声充满了欣喜的气音,一头栽倒了下去。
——就像是一具真正的尸体,“她”不动了。
纪明纱熟练地扯住那只松松垮垮的胳膊,撑住其腋下,随即腰部一发力,“啪”地将它翻转了过来。
随即,她飞快地拿过一边的绳子,给尸体打上了水手结。
意识到青年在盯着她看,纪明纱一边维持着手和尸体持续有接触,一边故意放慢了动作,好叫他看清楚她的打结手法。
怎么样,眼熟吗?
你教的,不会认不出来吧?
*
这是她第三次经历这段剧情。
这一轮的纪明纱,实际上是在复刻上一轮青年的做法。
包括绑尸体,也是青年的意思。
并非是担心“尸变”,而是背着尸体去往坡绥镇,有根绳带能方便受力。
背尸体和背大活人,尽管重量一样,难度却可谓天差地别。
青年还说,尸体过半个小时,会逐渐硬直,直到30个小时后才会软化。哪怕是考虑到后续的装棺,也最好是让它的姿态板正一些。
对青年来说,他的每一个想法,都被另一个人抢了先并实践出来,这该是有些惊悚的事。
——可惜,他什么表情也没有。
震惊、恐惧、迷惑,这类统统没有,甚至连基本的困惑都没有。
「水手结的打法有几十种,比较实用的是这种渔人结的打法……很简单吧?」
确实很简单。
但是……
意识到自己居然在无意识地和对方较劲,纪明纱陡然觉得有些恼火起来。
手下的动作不由自主变得粗暴,尸体的手腕被勒得猩红发黑——颇有些因公徇私的意思。
彭子隆战战兢兢地提醒:“纱姐,你小心把它弄疼了。”
万一刘岗花“嗷”地叫一声,跳起来把他们都杀了呢?
都第三轮了,纪明纱也懒得去吐槽自己的辈分为什么变成了德高望重的“姐”,只道:“等会儿你过来背它。”
“啊?”彭子隆的声音当即大了,“凭什么啊?”
纪明纱举起一只手,展示上面不自然的皱痕,以及指缝里的一小段海带和砂砾。
她简要道:“每个人接触的时间不能太久,不然会被同化。”
青年突然笑了一声,似是看破了她故意说“每个人”的真实意思。
这是要把所有人都拉下水。
纪明纱面无表情,假装没看到他在笑。
——还不是从你这儿学的,说白了,根是你先开始烂的!
跟她有什么关系!
不过青年并没有揭穿她,反倒帮腔道:“轮流吧。下一个我来。”
彭子隆当即傻眼:“啊?什么叫‘轮流’?”
青年转头看了他一眼。
“意思是,等会儿换我,再等会儿换你,或者换曹哥,换叶子弟弟——然后下个时间段再换人,这就叫‘轮流’。”
青年的表情堪称温和无害,甚至带着些笑。
“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那视线很是幽暗,不知不觉间,彭子隆的背脊爬出了一身冷汗。
“……没、没有。”
最终,他结结巴巴如此回答。
*
通过手机地图查询,坡绥镇离这里40公里。
在最糟糕的情况——也就是从头到尾没找到车、连自行车和板车都没有——下,纯靠步行,大约需要10个小时。
看上去,时间似乎挺充裕的。
叶俱合一边用树枝挑走障碍物,一边道:“没那么乐观。你们还记得吗,濮月说了,只能在阴时赶路。”
曹宝山问道:“那意思是,只能走夜路吗?”
“不。‘阴时’指丑时、卯时、巳时、未时、酉时、亥时。丑时是凌晨的1-3点。隔两个小时,到下一个阴时‘卯时’,是5-7点,以此类推。”
他总结道:“所以,我们一天能用的时间,只有一半,也就是十二个小时。”
再加上这一路都是山路,速度势必还要更慢。
“怪不得你刚说1点再走……那意思是,我们必须得走两个小时,停两个小时?”曹宝山道,“停着的两个小时,有没有什么要求?比如必须要在封闭屋子里,或者必须要有光什么的……”
叶俱合道:“某度没说啊,我也不知道。”
曹宝山:“……我以为你对民俗这方面有研究,结果你跟我说,是某度找的?”
叶俱合斩钉截铁道:“是。所以如果出了差错,就是它在谋财害命。”
青年把自己背上的尸体扶了扶,问道:“有没有坡绥镇相关的新闻?”
他的心理素质实在是让其他人大开眼界,背着具尸体,却是显得旁若无人。
叶俱合道:“搜过了,前五页都是广告。”
说着,他念起来:“‘年轻人没钱?馥海地区,合作养鸭!技术指导,先养后付’——点进去一看,是白马会所的招聘广告。”
曹宝山道:“这就能看出小孩儿和揉纹清水文追更价君羊衣无贰尔七五贰八一老男人的区别了,我这边都是‘男子精子存活率低、不孕不育该怎么办’——咳!对不起,纱纱还在。你当哥没说啊。”
纪明纱装聋作哑,默默地看自己的手机屏幕。
她没跟风去看浏览器,而是去看那些自带的软件。
点进备忘录。
空的。
又点进相册。
里头居然真的有东西。
她没有说话,而是偷偷将手机竖起,确认其他人看不见她的屏幕后,才默默地点开。
第一张图是一个白色的花圈,下头悬挂着两条黑色的挽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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