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纪婴
施黛:“我娘告诉我,那叫给死人上供。”
男人脸绿了大半。
柳如棠一时没忍住,嗤地笑出声。
这天聊不下去,男人青着脸,一扭头,看见身旁的阎清欢。
一行人中,属他看上去矜贵非常,单论身上那件狐毛大氅,能卖出寻常人此生不敢想的惊天价格。
女子能进镇厄司又如何?最富贵最显眼的,不还是男人。
被施黛一句话怼得哑口无言,男人决定找回些面子:“这位公子,想来家财万贯吧?实乃年轻有为,家门有幸。”
阎清欢:……
阎清欢心如明镜,挠头一笑:“是我爹娘中年有为。昨日我才将银钱挥霍一空,向他们又讨了点,不然要喝西北风。”
男人脸色又是一绿。
失策了。
这是个败家子!
脑瓜子嗡嗡作响,男人略过年纪太小的施云声,瞟向剩下的江白砚。
一行人中,江白砚话虽不多,气势却极盛,腰间一柄长剑尚未出鞘,便有凛冽剑意,清寒如雪。
想起不久前江白砚淡声质问的语气,男人仍是头皮发麻。
毋庸置疑,这是个狠角色。
怀揣几分忐忑,男人干笑道:“这位大人气度不凡,想必是领队吧?”
江白砚抬眸看他——
不对。
江白砚似笑非笑掀起眼睫,并未瞧上男人一眼,而是静静望向施黛。
施黛:……?
他这样的眼神有些勾人。
江白砚生有一双清润含情眼,目色清明,笑意极浅,细细看去,又能发觉漫不经心的桀骜与讥诮,好似小钩。
“不是。”
江白砚看她一瞬,很快收回视线:“我如今居于小姐府中,与小姐定下契约,为小姐驱使罢了。”
男人:?
什、什么?
全神贯注看戏的柳如棠被吓得手一抖:?
什、什么?!
施黛本人:???
如果她没猜错,江白砚指的应该是他被施敬承收作弟子住在施府,以及迫不得已和她缔结血蛊吧?
意思是那个意思,可听他这么说来,为什么完全不是应该有的意思?!
沈流霜挑了下眉,有些惊讶。
她没想到,江白砚会自降身段,帮她们堵住男人的嘴。
这人或许还行?
施云声:???
在说什么?每个字他都能理解,但他为什么听不懂?
“你、你身为八尺男儿……”
男人脸色铁青,想不明白:“怎可如此?”
“许是因为,”江白砚神色如常,侧了下脑袋,“小姐给了我一大笔银钱?”
施黛恍然:是红包!
男人彻底闭嘴。
好嘛,在场除他两名男性,一个被爹娘养着的败家子,一个被女人养着的小白脸。
哦,还有个看上去很不聪明的小孩。
这让他怎么说?
第22章
这男人心里舒不舒坦, 柳如棠不知道也不关心,反正她挺舒坦。
谢谢几位新队友,让她神清气爽。
缠在脖颈上的白九娘子舒展一下尾巴, 嘶嘶道:“哎哟, 你说这事儿吧……咱不好说。”
“所以, ”施黛问, “你们对女儿失踪的前因后果一概不知, 之所以不报官, 是受了窗外鬼影的威胁。是吗?”
男人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铁青来形容, 更趋近于五彩斑斓的黑, 闻声一震,悻悻看她。
这姑娘生得讨喜, 杏眼圆润,唇红齿白,一笑如初初绽开的梨花花蕊。
很难想象,就是从她口中,说出了“给死人上供”那样的狠话。
“是。”
男人颤声道:“流翠是我们的亲生女儿,我们怎会害她?不报官,实乃万不得已。”
“我那苦命的女儿……”
他身旁的女人垂头抹眼泪:“大人们,千万要找到她啊。”
“二位放心,我明白。”
沈流霜微笑安慰:“二位待女儿情深意切, 绝不可能是置她于不顾、顽皮赖骨、人面兽心、唯利是图的禽兽之流。”
夫妻二人:……
沈流霜话术得体, 叫人无法反驳。他们觉得自己被结结实实骂了一通, 但他们找不到证据。
好气。
这对夫妻一口咬定事实如此,再逼问下去, 也得不到真相。
一行人很快告辞,走出院门, 柳如棠摸了摸下巴:“你们怎么想?”
“很奇怪。”
阎清欢回忆着从话本子里学来的推理技巧:“夜半见鬼,厉鬼让他们不要报官,他们就真不报了?这可是关乎一条人命啊。”
“而且,不止这一家。”
沈流霜思忖道:“若说这家人胆小怕事也就罢了,一共有那么多女子失踪,莫非她们的家人全是胆小如鼠之辈,没一个敢报官的?”
如果是她,得知家人好友被厉鬼所害,哪怕前路九死一生,也要争个头破血流。
“江公子不是问过那对夫妻,关于‘厉鬼’的长相吗?”
施黛说:“他们答得太详实了。那两人都是平民百姓,见鬼后居然能仔仔细细观察一番——胆子这么大,还不敢去报官?”
阎清欢恍然:“对哦!”
他身为镇厄司的一员,就算做了十足的心理准备,见到浑身是血的厉鬼,都会下意识避开视线。
“等会儿,这话得细说说。”
白九娘子来了兴致:“你的意思是,他们所谓的‘见鬼’,很可能是编造出来的说辞?”
“如果以这个思路往回推。”
施黛轻声道:“见鬼是假,那么被厉鬼威胁也是假。这些人家没了女儿和妻子,却选择知情不报,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阎清欢眸光一动,跟上思路:“女子失踪的真正原因,和她们的家人有关!”
施云声静静听他们的对话,眼中生出迷茫。
他对人情世故的了解,全部来源于施府。爹爹娘亲慈爱温柔,姐姐待他亦是极好,他想不明白,为何会有人蓄意残害亲眷。
人,真的很难理解。
“或许是卖妻鬻女。”
柳如棠沉声:“将妻女发卖,从而赚取银钱。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可能。”
默了默,柳如棠冷嗤:“记得那尊送子观音像吗?”
明明有了女儿,却对生子念念不忘。女儿失踪后,居然不忘给送子观音上香。
纯粹的“赚取银钱”,可没办法为他们带去一个儿子。
“镇厄司处理过类似的案子。”
静思片刻,柳如棠道:“一些邪祟为了尽快积攒修为,会与人族达成交易——邪祟给人好处,那人受到恩惠,需要献上同等的报酬。”
长安城中有镇厄司当职,邪祟游荡于街头害人,风险极大。
与其冒着被当场抓获的危险,不如暗中驱使人族,自己则龟缩一角,等待供奉就好。
说到这里,柳如棠冷声笑了笑:“而邪祟索取的报酬,通常是人。”
“也就是说,”阎清欢咽下一口唾沫,“这些人家的妻女消失不见,也许是因为……他们主动把妻女献给邪祟,换取好处?”
大白天的,他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这种震悚不同于见鬼时的惊愕,而是从骨子里透出的凉,像有雪水渗进五脏六腑,阴森森的,叫人发怵。
“古往今来,这类案子有很多。”
柳如棠笑着觑他,似是觉得他太过天真:“世人皆道妖鬼可怖,可去大理寺里瞧瞧,滥杀无辜、心如蛇蝎的人同样不少。”
有时人心之恶,远比怪力乱神更骇人听闻。
白九娘子尾巴一晃,义正辞严:“您等会儿,心如蛇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