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寺
梁善渊面无表情,在一片黑暗中,瞳孔恍若与黑暗融为一体,他盯着花灼正拆解着那福寿娃娃的雪白指尖。
若断她一指。
只断她一指,收在身侧,也不知会不会有用。
他定会好好珍惜的,用根绳线穿着戴在脖子上,如此老天会原谅他吗?
梁善渊漆黑瞳孔直直盯着少女右手雪白小指,寸寸收紧袖口里的人面匕首,便见少女那双雪白的手过来,将拆解下的福寿娃娃钱袋搁到梁善渊身侧。
梁善渊微蹙眉心,声音温和,“灼儿妹妹?”
不知为何,花灼听到她这一声灼儿妹妹心头就莫名发冷,总觉得黑心莲不安好心,“你帮我拿着,不是送给你的,还有,你别喊我灼儿妹妹,讨厌。”
话音刚落,梁善渊便见少女拆解开腰间系带,直接将衣裳脱了下来。
他一顿,直到花灼脱到小衣,瞥见少女露出的雪白肩头,微弯下来的雪颈勾着根墨绿色的系带,映衬肤白似雪,梁善渊蹙紧眉心,移开视线。
“你可以喊我,唔......灼灼,嗯,你喊我灼灼吧。”
“嗯。”
花灼烦厌一摸小衣,这小衣是皇室御用的蜀光锦裁成,她就带了三套,尤其这套还做了她最喜欢的墨绿色,胸口专门绣着几朵小杏花,这会儿也被臭血泼脏了些。
气死她了!!
花灼气极,又擦了擦眼泪,擦的眼梢一片绯红,“阿、阿善姐姐。”
梁善渊瞳仁儿一片漆黑,盯着远处蠢蠢欲动的几只畜生,散发浓浓鬼气,畜生见他目光,吓得登时作鸟兽散,整座破败道观也跟着落入一片沉静。
“做什么?”
花灼心头一怔,不知为何,总觉得梁善渊话音有些冷硬,却听她继续。
“灼灼。”
这声便与从前温和同样了。
恐怕是她方才听岔了,花灼吸着鼻子,哽咽问,“你能把你身上的外袍脱下来给、给本小姐穿吗?”
花灼听见脑海内人设ooc预警,咬了咬唇。
梁善渊穿衣一向是里一套外一套,便导致虽整日一身白衣,却总觉得身姿缥缈,花灼一双泪眼盯着漆黑前方,听没人回话,颇有些没安全感的用脚尖勾了勾梁善渊的小腿。
梁善渊却挪了挪身子,离花灼远了些。
花灼吓了一跳,急忙顺着黑暗用脚并用爬过去,两手不住乱摸,确定搭上了梁善渊的大腿,才松了口气。
“把你外衫脱了给我,”花灼抿了抿唇,“别、别让本小姐说第二遍,能让本小姐穿你这种庶民的衣服,哼,是你上辈子烧高香修来的福气!”
听着脑海中+20的阴德,花灼黑暗中眼泪流的更凶了,她真是遭了天谴,都这么惨了,还要做任务,她怎么就这么可怜呢。
花灼生怕梁善渊给她一心窝,双手安抚性的拍拍梁善渊的大腿。
梁善渊只望着漆黑前方,感受到少女轻柔的指尖,他微压了下漆黑的睫。
如此模样,成何体统?他虽对活人如何不感兴趣,但在这阴黑破观如此行事,此女究竟有没有廉耻之心?
“你要衣服做什么?”
“我,我衣服都脏了,”花灼咬了咬唇,“要是我点完了火,有鬼顺着那臭血的气味抓、抓本小姐怎么办?”
她才不想把希望全寄托在梁善渊一人身上,她看过好多恐怖片,她知道的,忽然被泼了这种脏东西很不吉利的,就是一种被恶鬼标记的证明。
梁善渊却一顿,指尖解开了自己的外衫。
本以为此女一无所知,倒是知道那些畜生浇来的一泼臭血有问题。
花灼得了梁善渊染着些许苦涩药草味的外衫,先披上后又悄悄脱了小衣,才将自己的衣裳全都堆到一侧,拿着火折子,却犹不放心,“阿善。”
“嗯?”
这会儿又不喊姐姐了,梁善渊坐在黑暗里,兴味索然的瞧着她,轻弯了下眉目。
此女个子小小,他当初得到原本梁善渊这身人皮时,缩骨才得以融合人皮。
这些年按着个子微高的女儿家一般生长,自是不比他原本身量,哪怕如此,他如今的衣裳被花灼穿着也不伦不类,要卷个两圈袖子才成,还提着裙摆,颇有几分滑稽。
“你只能在这里等着我吗?”
兴许是害怕,这骄纵贵女说话都染着些可怜巴巴的音调。
“是啊。”
听谁痛苦为难,他便高兴,漆黑间,梁善渊笑意弯弯的打量着她。
花灼正欲哭无泪在心中想,这次该唱个什么歌,却听身后女子幽然,“对了,灼灼。”
“啊?”
花灼刚迈出一步,急忙回头。
她盼望着事情还能有转机。
梁善渊眼勾藏笑,“这次还是不要唱歌的好。”
“为......为什么啊?”
一片漆黑间,花灼听到对面那温温柔柔的声音道,“我虽不大明白,你为何每次一遇鬼便会唱歌,但冒然发出声音,尤其是大声唱歌,是招鬼之举。”
花灼心头狠狠一顿,忙要去拿自己搁在衣裳底下的桃木剑,又听女子轻“唔”一声。
“对了,桃木剑等物,除些霉运还成,驱鬼却是不成的。”
花灼:......
原来她看了这么多年的恐怖片,真到关头,非但救不了她,还险些害了她。
“就显摆你知道的多!”
花灼怒意,一摔衣裳,却听静谧漆黑中,铃铛声轻响,一时之间面色颇为复杂。
“我交给你一样东西。”
此时不用,更待何时?花灼取出系在自己衣裳内兜里,其中一个同心铃,摸黑递过去。
是一粒雕刻了镂空凤蝶的金色铜铃,用红绳绑着,勾在少女雪白的指头上,递到他跟前。
“这是......”花灼微噎,伴着犹豫,“同心铃,我一个,你一个,若你听到你这边的同心铃响起,便是我遇到了危险,你要立刻过来救本小姐,一刻都不能马虎,知道吗?”
“善渊知道了,灼灼放心吧。”
她声音温柔若玉,将同心铃拿到手中,花灼原本心慌的厉害,见同心铃被此鬼收下,几不可见的松下口气,只无奈现下身处鬼界,能求救的竟只有眼前这只厉鬼。
她尝试着摇晃一下自己手中同心铃,听她那边的铃铛确实也跟着响起,才战战兢兢,一步三回头的往前方黑暗去。
梁善渊抚弄着手中铃铛,垂眸看线圈上绑着的金丝蚕布。
他在人间流离,见过数次王朝更迭,对皇室自是不感兴趣,却知当今只有皇室之人可用金丝蚕布。
此女连身份都不藏了么?
他也不感兴趣便是了。
花灼自是没想到这点,她紧紧抓着手中的同心铃,生怕同心铃一个不小心自黏满冷汗的手中溜走,颤颤巍巍的脚尖撞到一片硬物,方知到达前方。
漆黑不见五指。
花灼浑身发冷,咬紧下唇,拿出怀中的火折子,呼出口气,火折子的亮光摇摇晃晃,她不敢抬头,只见供桌上一连早已腐烂的瓜果肉菜,弯腰点上旁侧陈旧烛台。
待烛光摇晃升起,花灼虚脱一般,周围乍起昏暗明火,她忍不住抬头,瞳孔却细微一颤。
这里明显不再是方才那破败的山林道观。
周围昏暗,墙皮层层脱落,其上蛛丝结连,殿柱歪斜,正前方却供着一张巨大的供桌,上头摆满了各式贡品,里头堆着的是早已腐烂的,外沿是偏新一些的,有酒果肉菜,女儿家用的胭脂水粉,亦有男儿用的笔墨纸砚。
花灼竟还在里头,看见了自己那刻着荷花的口脂盒。
所有一切,尽数供给上头坐镇的,那几乎高到天顶,露肤若白玉,衣着妆貌描绘彩漆,手拿一尊玉瓶,模样慈悲,眉眼之间却异常妖异的‘观世音’。
花灼望见那‘观世音’极为妖冶的脸,只觉凉意登时一拥而上,吓得她头皮一阵发麻,“梁善渊!”
也是这时,梁善渊正走到她身边。
花灼一声不吭,直抱紧了她的胳膊,“我方才被带到这里时,还没有这个的,这是什么啊?”
业火消退,令他瞳仁儿微恍,梁善渊侧脸,一双瞳仁儿在烛火辉煌间晦暗不明,“花灼姑娘,你我今日来都来了,不若先去上根香吧。”
花灼一愣,直觉要她闭嘴不言,梁善渊拿了三根香线给她,她弯腰,左手在上,平平将三根香线插入将溢的香灰之中,见旁侧梁善渊也同样做好,花灼颤颤呼出口气,不敢抬头,只在袖中,暗暗牵过梁善渊的手,由梁善渊带着,一声不吭的出了这破败‘道观’。
外头依旧是一片阴黑。
树木丝毫不摇,无风无月无星,一切陷入一股诡异的宁静之中,花灼紧紧牵着梁善渊的手,依偎在梁善渊身侧,这时候,心中当真有几分将梁善渊当成自己的好闺蜜了。
常言总说,患难见真情,花灼也丝毫不例外。
梁善渊望着外头天色,轻“唔”一声,转过身。
“做什么啊?”花灼刚出了那‘道观’,总觉得心头浮起一阵劫后余生的喜悦,见梁善渊转身,下意识后怕。
“忘记关门,惹怒神佛便不尊不敬了。”
太黑了,花灼看不清梁善渊的脸,却被她冰凉的双手带着回到‘道观’前,两人双手交缠在一起,推上‘道观’大门。
只在大门即将关合之时。
花灼下意识往里一瞥,只见昏黄烛火之间,那坐镇的‘观世音’手中玉净瓶恍似沾染上层层血迹,一张原本慈悲,眉梢眼角却极为妖冶的脸笑容越发诡异,黑漆画就的一双漆黑瞳一眨不眨盯着外头,与花灼对上视线。
花灼头皮一麻,‘道观’门终于关闭,她早若惊弓之鸟,听四面逐渐有树摇风吹,月光自漆黑天际层层浮现,几粒残星挂于上空。
“那是一尊假‘观音’,”梁善渊道,“那群猴子总喜欢做这些鱼目混珠的事情,恐怕是不知从何处求来的一尊邪神,这类邪神一向吹毛求疵。”
难怪方才打断她问话,要她上香。
花灼怎会不感谢她,“阿善......你可有什么想要的?待出去之后,本小姐定、定准备了赏赐给你。”
却听梁善渊轻笑几声,“倒没什么想要之物,只是——”
她微歪过头,耳垂上坠着的两滴玉坠些微摇晃,“我确有一事相求。”
暗月隐蔽,花灼扯了一下自己的指尖,却没能从梁善渊冰凉手中脱离,忽闻药苦忽至,是梁善渊微微弯下腰身,凑她很近。
花灼一怔,只见女子肌肤若冷玉,漆黑瞳若枯井,无声无息的靠过来,忍不住脚跟后退两步步,却见女子一扯唇角,皮笑,肉不笑,“善渊既与花灼姑娘是友人了,不知往后,能否每日去找花灼姑娘玩?”
她又喊花灼姑娘了。
花灼心头总忍不住觉得奇怪,此鬼时不时对她散发善意,但偶尔泄露出的感觉,让花灼觉得,此鬼其实并不把她当回事。
大概就是,很不真诚,没有一颗真心,虽表面对她好似有些不同,但实则,对她,对旁人,都并无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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