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马川穹
在上一辈子让夫妻二人生隙的庾湘兰和荣寿公主,周秉是再不敢自作聪明的牵扯不清了。既然这样,两个人为什么不可以好好地从头开始呢?
雨水过去,外头的太阳光正好,煦暖的小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躲在树荫里的鸟雀啾啾的叫唤。
周秉东拉西扯,就是想让谭五月主动?开口?询问庾湘兰、荣寿公主的事。他想,只要对方开口?问一个字,他就把一切的一切全盘托出,不管丢不丢人……
那些如影随形的忧惧焦虑,那些如花笑靥后的刀光剑影,那些不能诉诸于口?的苦衷,统统说出来。
但?是只有漫长而干涩的沉默对峙,谭五月什么也?没有问出口?。最后只是站起?身说了一声?“倦了”,就自顾回?了内室,还轻轻掩上内室的门,烟青色的裙角在门廊上一扫而过。
这是打算分室而居吗?
周秉气闷地盯着雕了六角穿梅的木门,心头恨不得把这东西立马拆下来,丢进?灶眼儿里。
他却什么都不敢做,不敢轻举妄动?。像个被先生责罚的小蒙童,因为被抓到?了错处,躲在墙角里沮丧地耷拉着脑袋。
周秉知道,谭五月看着不争不抢,其实归根到?底是一个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这女人虽没怎么读过书,骨子里却有一种文人才有的迂腐气。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庾湘兰和荣寿公主这么两个糟心的人物,前后脚地出现,恐怕扎扎实实地把她给恶心了一把。
这女人面上没说什么,可是却拿实际行动?做出了一个拒绝的姿态。
如今更是变本加厉,竟然主动?找林夫人索要休书……没了孩子的牵挂,她宁可背负一个下堂妇的恶名,也?要尽快了结这段婚姻。
可叹从前的他根本就不懂。
只是如今情况突变,休书被毁……她连这一点也?成了奢望。
眼下要紧的是把人留下来。
但?周秉想不通,好好的长子怎么就没影了?
上一辈子是想挽回?却不得其法,这一辈子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发?生,却还是拿这女人没招。周秉烦躁地想,老天爷就是看不得他一点好,早个一年半载的记起?旧事,难道不香吗?
周秉怏怏地回?到?书房的榻上,拿起?一本书胡乱翻了几页,看了半天才看出是一本《释经解义》,上头有细细的批注。翻到?扉页上,端端正正地落着陈文敬的款……
周秉一下子就把书给摔的老远,然后又觉得自己?的举动?实在太过小气,又把书捡了回?来,丢进?书架的最底层。心想明天一定要把南平叫进?来好好训一顿,陈文敬送过来的东西怎么还没有收拾干净?
人生得俊俏,不见得就是风流种子。想当初自己?因为这张处处惹祸的脸,最恨的就是以貌取人,到?最后偏偏上了以貌取人的当。
陈文敬的面相敦厚老实,淳淳如一乡塾先生。周秉直到?最后发?现这其实是一个黑芝麻馅的糯米汤圆时,已经被这人狠狠坑了一把。
……满大街都在说他风流成性桀骜难驯,刚刚进?京就到?处拈花惹草招惹是非。
最早传出这话的,就是他视作亲生兄长的陈文敬。
周秉当时也?是年轻气盛脑子发?抽,单想着不能简单便?宜这人,骂一顿打一顿都不解恨,应该好好恶心一回?这家伙。
恰巧以为手脚高?超隐秘的庾湘兰袅袅娜娜地求上门来,他二话不说就装了一回?睁眼瞎,心甘情愿当了庾湘兰肚里孩子的现成爹。
结果不但?把别?人糊弄住了,还把谭五月也?糊弄住了。自己?也?成了□□里的烂泥巴,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胡思乱想的结果就是周秉做梦了,一场春梦。
连绵不断的泼天雾气当中,女人披着湿漉漉的黑色长发?。烟管青的寝衣打湿了,透着背上一点淡淡的粉。到?处都是茉莉花的香味儿,他小心扳着那女人的头,总想看清她的脸。
最后看到?了,并不是很出色的一张面孔。
神情寡淡,眼皮儿薄薄的。身段虽然瘦削,却并不柔软如绵。他自暴自弃放浪形骸的那些年,任何一个秦楼楚馆的娇娃,都比这女子来的有风情会逢迎……
偏偏……女人的眼尾有两抹极诱人的飞红。
不同?于台上那些娇柔造作的小戏,那抹飞红的颜色是鲜艳的、浓烈至极的,就像是凶猛野雉身上才溅出来的一抹咽头血。
仿佛有生命一般,从低垂的眼角到?上扬的眉是层层递进?的红,一瞬间就把女人稍显平淡的姿色渲染得十成十。一抬手一投足,都带着魅惑人的味道……
女人似乎也?有些意?动?,木然的表情开始生动?起?来。她紧咬着牙,薄薄的眼皮儿半睁着,流露出罕见的妩媚,就像那年的新婚夜……
像墨一样浓黑细密的头发?纠缠在周秉的脸上唇间,刺痒着他的五官,让他神魂颠倒。
他发?狠攥着女人柔韧的细腰,但?凡遇到?一点反抗就拼命镇压,那份狠厉和迫切几乎要将女人揉搓进?自己?的骨头缝里。
他心里只有一个狂妄的不能宣于口?的念头。
——这屋子里目光所及之处,包括这个女人,统统都是我的。谁敢和我夺,我就杀了他全家,灭了他满门。
女子像曼妙的蛇一样攀附过来,前所未有的温顺和软和。
周秉的心坎儿都是甜滋滋的,得到?空前的满足,为这冷硬如铁的人儿终于在自己?面前折下了腰。
他像输得红了眼的赌徒一样,一味索求的更多。心底像张开了无边的欲壑,怎么也?填不满。把女人搁在手心上,象鱼一样翻来覆去炙烤。
当快活终于灭顶的时候他才知道,之前那几十年当真白活了。和放在心坎上的人“好”,才是真正的“好”。
以前身边来来去去那么多人,统统化作过眼的浮云,一阵风一阵雨就模糊不清了。
周秉位高?权重的时候,曾数次潜回?江州偷窥那个人。那份隐秘空洞的等待,和这份得来不易的欢喜跨越时空混在一起?,变得浓稠甜蜜,愈发?衬托得眼前这个人鲜润完美……
周秉意?乱情迷,撩拨着女人,也?被女人撩拨着。
无人得见处,女人的手中却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尖利的长刀。
刀上的一抹雪光映在女人涂了飞红的眼皮儿上,刚才的痴缠仿佛只是错觉,那里头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厌气和憎恶……
周秉说不出是欢喜还是惊怕,猛的一下清醒过来。
外面依旧是艳阳高?照,日头不过偏了一点点。窗下的西府海棠叶片葱翠,花朵一簇一簇的,像是小姑娘软绵绵的脸颊,依旧粉嫩的可爱。
他苦笑了一下,心想如今的谭五月对他离恨之入骨也?不远了。
忽地传来急切的敲门声?,一声?接着一声?……
周秉好半天才从这场长之又长的春困当中彻底清醒过来,不自在地抹了一把脸,敏感地察觉有古怪的异样。
他顿时僵住了,独自站在榻前惆怅了好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地从衣柜里取出衣服换了。
打开门,外头是急的险些跳脚的小厮南平。
这小子被好好收拾了几顿后,倒是多了几分眼色。见内室门紧闭知道那位二少奶奶还在,就小声?附耳禀报,“司里传了急信过来,说老家江州那边生乱了……”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送到心坎上的狮子头
呈到北镇抚司的急报十分简短, 只有寥寥数行。
匪首余得水裏胁河工百余人,冲击县衙粮库,杀厘正乡绅官吏计五人。后遁山林无踪, 令周边村镇严查死守……
周秉头顶发麻, 心中后怕不已。
如今有太?多的人是从前的旧相识,但有更多的事?是从前没有经历过的。譬如自己没有参加春闱没有中进士, 譬如谭五月没有身孕, 譬如江州老家这场从未听说过的乱子……
但凡一个地方发生民乱,首先?受冲击的就是县衙和大户。
周家在?京城不算什么, 可在?江州肯定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那些被鼓动的河工红眼?后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不堪的事?儿来。听说在?荒年?里,抢夺财物?奸~淫~妇女?都?是常见……
北镇抚司, 北园。
都?指挥佥事?冯顺挂了和煦的笑容, 极为善解人意,“本来你从通州才回来没几天,轮不到你去出这趟公差的。只是我听说江州是你的老家, 司里上上下下都?没有你在?地方上的人头熟,所以?就荐了你过去看看。”
他一派长者风范, 殷殷嘱咐,“年?青人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 千万不要怕担子重。内阁几位老大人的意思是尽快镇压,尤其是这个领头的余得水, 竟敢刺杀现任官吏。抓到后立刻就地正法,朝廷的纲纪法度就是让这种人搅乱的……”
通州修塔银失窃案的告破,让周秉小小地露了一回脸。
这回江州发生民乱,其实是皇帝点名让周秉去镀资历的。但是冯顺不介意把这份提拔之恩挂在?自己头上。
在?他看来周秉虽然?有才干, 但是在?人才济济的北镇抚司,恐怕还有年?数得爬……
这回的谈话宾主尽欢, 冯指挥使对下属是关切备至的,周百户对上峰是谨慎敬仰的,最起码面上是一团祥和。
公事?交代完,周秉没急着走。从身后取出一个小小的织锦盒子,大大方方地推过来,“……拙荆从老家带过来的,知道大人对这类小物?件有几分研究,就随意拿了一对过来让大人赏鉴!”
织锦盒子里头是一对品相甚好的闷尖狮子头。
冯顺满脸意外,心想?这小子走了一趟通州后,怎么忽然?开?了窍变得这么会来事??
不但桀骜的脾性收敛了,神?情言谈也变得谦逊许多。本想?推辞一回,结果眼?睛朝上头扫了一下,立刻就挪不开?了。
他玩核桃已经好多年?了,司里知道他这个雅好的人不少。
盒子里的一对东西颜色尤其红润漂亮,底座是美观细致的菊花纹路,大扣底,菱形脐、四瓣嘴。
因核桃皮厚质坚,经过老手的长期盘玩后核桃会亮里透红。这对核桃的皮色红中透明,不是玛瑙胜似玛瑙,最起码已经让行家盘了三五年?。
冯顺见猎心喜,应该是四座楼门头沟的闷尖狮子头,这可是拿银子都?买不到的好东西。拿在?手里一揉,有明显的金石之音,是老物?错不了。
京城的爷们有三宝,玉扳指、山核桃、笼中鸟,这对东西一拿出去可说是相当有面儿。
冯顺还是识货的,知道这东西应该价值不菲。恋恋不舍地退回来,“我那里有一对差不多尺寸的四棱□□头,虽然?比不上你这个,可也算不错,就不好再夺人所爱了!”
周秉骨子里可说是官场上的老油条,只要他愿意没谁有他门清,见了这番做作简直是太?明白了。
浅浅一笑,就又把盒子推了过去。
“不瞒大人,我媳妇的陪嫁里有一处山林,遍山都?是这种玩意。这还是前些年?遇到京里过去懂行的行商,我老丈人才知道这东西经过盘玩之后这么值钱。若是没人指点,还不是当柴火烧了……”
他为示好亲近,连“拙荆”也不喊了,直接说“我媳妇儿”。
闷尖狮子头被拿来当柴火烧,简直是暴殓天物?。正在?喝茶的冯顺险些呛了出来,显得很?意外,“真的假的,我怎么没听说江州还产这玩意?”
周秉也不收着,一脸的推心置腹。
“我媳妇的祖籍其实是宝坻,我老丈人姓谭,天津人脑子活络,哪有门路就往哪钻。后来为了做海上生意才把铺子开?到江州。自打有了这条门路后,他家没少赚。我媳妇是独女?,定亲后我老丈人就把这门生意交给了我打理。”
周秉装作没看见冯顺眼?中的贪婪,像个最普通的,一心巴结上司的年?青人一样,兴致勃勃地显摆。
“去年?我还专门去看过,那片老山林子看着不打眼?,但却有百十棵野核桃树。像三道金、罗汉头、宝地八棱都?有……”
冯顺听得口水险些流出来。
敢情自己当宝贝藏着的好东西,在?别人的眼?里不过是寻常。这时候他忽然?想?起,京里有几对说得上名头品相俱佳的山核桃,好像的确是来自宝坻谭家。
周秉装作没看见他眼?里的贪婪之色,继续长吁短叹,“这回我媳妇和祖母过来得匆忙,行李里看得过眼?的就只有这一对。知道大人喜欢这个,她已经让底下的掌柜亲自去一趟宝坻,定会找出几对像样的好物?件……“
这礼真真送到了心坎上。
冯顺心喜之下有些过意不去,沉吟了一会儿又提起公事?,“毕竟是暴民闹事?,这样……你再带五十个司里的好手跟着过去,要紧是不能让乱子扩大。朝廷那些老大人一身的酸腐气,难得主动开?口求到咱们,总得把差事?办得漂亮些……”
这正是周秉疑惑的地方。
“我看了这份公文,是从吏部转过来的。这种事?闹大了,不是有布政司的兵丁,至不济还有地方上的卫所弹压,怎么就一路到了咱们这里?”
刚收了一份合心意的重礼,冯指挥使不介意点拨几句。
“死了好几个人,其中一个叫程材的七品河道是吏部侍郎程树的亲弟弟。想?必你也知道,这江河两槽上的事?水深得很?,程侍郎疑心他弟弟死得冤枉,是替别人背了黑锅,这才一力主张咱们接手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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