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被我拯救的反派抛弃 第19章

作者:栖风念 标签: 穿越重生

  宴云笺是有几篇策论传下来的。记得学术界有个年轻博士言论“宴云笺才华冠绝天下,甚至冠于顾越”,被国民追着骂了好一阵子。但是,大家愤怒的点在于他意识形态问题,而不是他的学术性。

  若非历史上宴云笺恶名昭彰,他的文章不知该奉到何等高度。

  姜眠想了想:“你嫌我字认不全太笨?”

  “当然不是。”

  “那为什么要远着我?”

  宴云笺暗叹,轻声教她:“若姑娘才学,真的皆由我所授,会让您蒙羞的。”

  “不会!”

  这叫什么话,她偏要板他这个思想:“真正的羞耻,是自己给的。只要自己不觉得耻辱,那无论别人言行如何都与我无关。”她定定告诉他,“你教我识字,我觉得很好。”

  “反正,说了是你就是你,不是这几天,你得一直把我教到——”她拎起一本书,哗啦啦地抖,“随便哪本书上的字我都认得才行。”

  姜眠字句清楚,不容反驳:“我只要你,不要别人。”

  只要你,不要别人。

  宴云笺心口滚烫,如热油淋过。淋在她方才说出的、刻在他心与骨的字上。

  不可再多想下去了。

  他点头,声音不高却很重:“好。”

  ……

  当晚的风极大。

  外面树叶沙沙作响呼啸,穿过的风像是将天地都变得混沌。

  姜眠心里装了事,一直没睡着。

  宴云笺和姜重山这两个名字在脑中交替出现。

  历史是客观事实,但并不排斥主观论断。

  在现代的切实笔触中,宴云笺是一个很“明确”的人。所谓明确,是指他的言行举止不存在任何黑白模糊地带,他是恶的化身,是煞鬼,是修罗。他身上不存在君子如竹,亦不存在忠臣风骨,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权奸。

  而眼前鲜活的人,却始终无法和来自后世的投影重合一星半点。

  善待宴云笺。

  她为自己的任务画了一个小小的问号:何为善待,难道仅仅是让他吃饱穿暖、无伤无痛吗?

  为冤屈的人湔雪,为枉死的人平屈。

  能做的事情远远不止眼前,会不会这才是她任务的真正意义。

  姜眠心里像是一团理不清的线,越想越精神,不知不觉将到子时,外面忽然乱起来。

  奔走声,惊呼声,远方隐隐约约有哭喊和求饶。

  姜眠掀开床帐,探头问:“出什么事了?”

  推门进来的是这的掌事宫女,她疾步走到床前,神情慌乱而茫然:“姑娘,是、是五殿下……五殿下殁了!”

  赵满死了?

  姜眠微怔垂眸。

  历史上梁惠帝早夭皇子不少,其中似乎便有赵满。只是他无足轻重,她根本不记得他死亡的年岁,却不想竟是现在。

  “怎么会这样,五殿下怎么出的事?”

  宫女神色忡忡:“姑娘,咱们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事说来也怪。今夜宜妃娘娘生辰,皇上在璞兰水榭设宴,约莫一个时辰后,五殿下说要去下去歇息一会儿,谁知人竟死在姣月阁了……听人说是吴公公一棍子给、给打死的。”

  吴绍海??

  信息量大的惊人,姜眠忙问:“吴绍海是御前的人,平日也……忠心耿耿,怎么会有胆子杀害皇子?”

  宫女也不知道:“吴公公也一直大喊冤枉,听人说五殿下死的时候,身上穿的是一身太监衣裳……具体发生了什么,奴婢实在不知。”

  姜眠张了张口,正要出声,忽然顿住。

  她想起也是这样清辉冷淡的月色下,他的声音比月光还温柔。

  他说:“我来处理。”

  他说:“不用怕。”

  想过多少路破此局,也没想到这一手段。直接掐断源头扼杀变数,干净利落,绝无后患。

  心脏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猛然攥紧,赵满猝死——

  她安全了。

第16章 暮冰化雪(三)

  辛狱司。

  这是一座建在阳间的地狱,从梁高祖开国时期便设立下来,据传里面代代白骨堆积可比此府楼还高,血腥气早已浸润寸寸缝隙。

  烛火摇曳,昏暗森冷。光影映在顾越冷白如玉侧脸上,他坐在当间,面无表情翻看案档。

  刑架上奄奄一息的吴绍海仍在哭求:

  “奴婢冤枉啊……”

  “大人明鉴,奴婢怎敢啊……”

  “当晚夜黑,奴婢吃多了酒,真不知那竟是五殿下……”

  顾越眼皮也没抬:“有无人指使你?”

  吴绍海嗫嚅,抖筛糠一般痛哭流涕摇头,铁链哗哗作响,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有无人指使?真没有啊。

  当晚他不当值多喝了些酒,月黑光暗,回去只见房中有一人影鬼鬼祟祟,便以为是手底下哪个小太监不检点,偷到他头上来。酒气并着怒意上头,他二话不说直接一棍子敲在那小贼后脑上。

  待那人翻转过来,才看清竟是赵满穿了小太监的衣裳。

  “大人明察!大人,此事奴婢冤枉啊……”吴绍海含着哭腔,“奴婢若知晓那人是五殿下,便是借是个豹子胆也不敢!奴婢怎么敢……”

  顾越合上手中的案档。又问:“有无人指使你?”

  吴绍海痛哭:“没有啊!真的没有啊……”

  新一轮的重刑开始,顾越垂着眼眸,充耳不闻满室凄厉的惨叫声,谁也不知他在思索什么。

  李青霜从外间走进,停在他身边,弯腰附耳:“大人,那边一切如旧。莫说知道五殿下穿太监衣裳去做什么,就是为殿下备衣服的人,都不知他要这身行头做什么。”

  顾越点点头,神色毫无变化:“刑审满十二时辰了吗?”

  “刚好十二时辰。”

  顾越道:“让那边不必审了。”

  “大人?”

  顾越平静地目视前方,吴绍海喊冤,确实有他喊冤的道理。赵满走错房间,正撞在同样醉酒的吴绍海手里,但赵满究竟要去哪儿?为何要穿着太监的衣裳——赵满自己知晓。

  但他。

  他未必心里没数。

  顾越道:“让他画押。”

  李青霜道:“可是他还没有说出背后主使之人……”

  “背后主使之人?”伴随凄厉的惨叫声,顾越淡淡道:“你我都清楚,此乃意外,并无所谓幕后主使。”

  这事当然是意外,谁都知道。除非五殿下自己愿意,否则没人能逼他穿上太监衣服;吴绍海残忍严苛,死在他手上的宫人数都数不过来,那个情形下他挥棍伤人实属正常。

  这里面只有一点,就是赵满走错到吴绍海的房间。

  李青霜低声道:“大人,此事若是借刀……”

  顾越看他一眼。

  李青霜被这一眼看的窘迫:“属下愚钝,见您并无深查之意。”

  顾越淡声:“皇上交予的只有内宫杀人一案。凶手伏诛,确无主使,分内之事已了。其余的,与辛狱司无关。”

  夜凉如水,月色一轮。

  繁华巍峨的宫墙内飘散响彻夜空的哭嚎声,惨绝人寰,余音回梁。

  为着五殿下惨死,这一天一夜已经处死数十人,除却吴绍海被五马分尸,所有亲随因护主不利都一一杖杀。

  皇帝踏进晴和宫,沉默脸孔上带着一层浓重阴翳。

  他径直向里走去,一直走到床榻边,望着手脚脖颈都被沉重铁链束缚的女子。

  女子倾城之色,抬起的眼眸黑白分明,平静如一潭死水。

  “仪华,朕有好几日没来看你了,”皇帝挨着床那边坐下来,语气低沉,“阿满去了,朕又送走了一个孩子。”

  他手缓缓落在仪华公主的小腹上:“算上这里没生下来的孩子,朕已经失去了五个孩子。”

  仪华公主无任何反应。

  “阿满的事是意外。可是仪华,朕不甘。”

  “朕很难不怀疑他。这样的举重若轻,这样的无痕无证。他有这样的手笔。”

  仪华公主仍未言语。

  皇帝也不恼,静静望着她:“他曾被你抚育十年,承袭了你的狠辣果毅。你知道么,朕命他取姜重山通敌卖国之证,他做得好——用朕一个皇子的性命铺做换取姜重山信任的路石。让朕,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仪华公主问:“姜重山通敌卖国?”

  皇帝笑道:“是。只是证据难取,但时至今日,他都办的很妥当。所以哪怕任性些,算计一两条命,朕也不是不能纵容。谁让他是你心爱的儿子。”

  仪华公主平声道:“你打算何时杀他。”

  皇帝微微一笑,伸手抚摸仪华公主的脸,掌心的肌肤嫩如凝脂,他痴痴摩挲:“朕不杀他。”

  “仪华,朕本不想让你们母子分离,让你们七年来连一面也未见,是你太不安分。你教了太多,太多他本不该学的东西。”

  皇帝道:“朕不会杀他,朕要将他身上每一根反骨尽数敲碎,再送还到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