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岫岫烟
昨夜着实未能尽兴,宋珩亦怕自?己?会失控抱着她?闹起来,又见她?眼皮有些发沉,的确是没睡饱的样子,不忍她?受委屈,只得依依不舍地放开她?,兀自?起身穿上外?袍,走到楼下,折下树枝练起剑法来压下那?股燥意。
是日,宋珩在别院里陪了施晏微一整个白日,施晏微态度敷衍地应付着他,一心盼着他早些走才好?。
宋珩如珍似宝地将人拢在怀里,轻声询问她?可会做女红。
施晏微不假思?索地摇摇头,直言她?不喜欢做那?些,而后便?拿簪子挑亮烛火,继续去看手?里时兴的话本。
宋珩没能得到想要的回答,加之尚还惦记着林樾手?里的那?枚火珊瑚扇坠子,必定要得到她?亲手?制作的物件,少不得厚着脸皮与她?纠缠起来。
冷不丁取走她?手?上的话本往小几上搁下,指尖去抚她?的粉嫩唇瓣,掩去眼底的那?抹黯淡和不自?知的妒意,点明了说:“娘子再不喜女红,想想素日里我命人送与你的那?些个好?东西,怎么也该送我一样回礼才是。只要是你亲手?做的,不妨是什么,剑穗、荷包、巾帕等物皆可。”
施晏微打下他不甚安分的手?,别过头去看那?案上的灯台,以?退为进:“我素来愚笨,恐怕做不来晋王口中的这些东西,以?晋王的权势财力,要什么样的剑穗、荷包没有,倒巴巴来找我要。”
宋珩闻言,勾住她?的下巴与她?对?视,漆黑的瞳孔里映着她?的清眸和檀口,面上显露出来的笑容里颇有几分意味不明。
“娘子拒绝地如此干脆,就不问问我这回欲要拿什么来换这些东西?”宋珩语调轻快,似乎连嗓音里都带着隐隐的笑意。
施晏微心内暗忖他能给她?的,如今还没有交子和银票出现,她?能给的,无非不就是些金银珠宝,如这样的东西,他给多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一来是她?将来的逃亡路上带不走那?么多东西,二来是她?就算带了那?些东西走,非但不敢明着拿去换银子,只怕还会是拖累。
久久等不到回应,宋珩胸中不免生出些火气来,大抵是不满于她?的敷衍态度,大掌顺着她?的下巴往下,捉住她?的小手?握在手?里把玩,尤其喜欢揉捏她?的纤长手?指。
“娘子就这般不想理?会我?”宋珩巴巴地上赶着与她?说话,摩挲着她?的手?心自?说自?话道:“可我偏偏就想让娘子眼里心里都有我,且只能有我。”
“倘若娘子愿意为我缝制一件贴身穿的衣物,我便?可满足娘子一个心愿。娘子不是无脑蠢人,自?当?知晓诸如“放你离去”、“喝避子汤”此类的话是决计不能提的。”
当?“避子汤”这三大字入耳,施晏微原本生出几分光亮的眸子很快又沉了下去,他每回的东西都那?样多,若非她?先?前吃多了凉药损了身子,这段时日只怕难逃厄运。
也不知她?前些日子踩了那?好?些日子的冰块究竟效果如何,能不能让她?的胞宫寒凉到无法受孕。
施晏微越想越觉得害怕、迷茫和彷徨,以?至于差点失去表情管理?,直到头顶上方再次响起宋珩的声音:“娘子不必急着回答,待改日你身子好?全了回到府上,再说与我知晓不迟。”
宋珩说完,屋子里才总算安静了一阵。
施晏微沉吟片刻,终究只是无声地对?着他点了点头,却并未与他说话。
宋珩吩咐婢女好?生伺候她?,又叫冯贵往各处赏了银子,这才安心离开。
这日,宋珩于军中处理?军务。
晌午,部下送来密报,道是湖南和节度使对?江晁自?立称帝颇有微词,宣歙和镇海节度使借着前朝宣城公主李令仪的名义,在其所治的州县内大肆招兵买马,意欲共同?讨伐南魏。
倘或这两股势力结成一派打着光复前朝的旗号讨伐南魏,其余忠于前朝的节度使必定纷纷起兵响应,届时南魏危矣。
然而宋珩却并不打算插手?此事,只叫密切注意前朝废帝、定陶王李楮的动向。
宋珩听完密报,又听人来报说程司马在帐外?求见。
“请进来。”宋珩阖上目,右手?握成拳头砸了砸隐隐发痛的额头,语气平平地道。
程琰进前朝人拱手?行军礼。
宋珩缓缓睁眼,剑眉微蹙看向他,沉声问:“何事要禀?”
程琰观他面色不佳,有意放缓了语调,“近日长安城中传出不少有碍于节帅名望的声音和言论。”
宋珩闻言,指尖扣在桌案上,沉默片刻立起身来,平静道:“说来听听。”
程琰吃不准他的态度,小心谨慎地观察着他的一言一行,如实道:“城中多有宗室和士族出身的官员指摘节帅打着拥护废帝为正?朔的旗号留守洛阳,迟迟不肯前往定陶迎回废帝,乃是起了欲要拥兵自?立之意,与那?狼子野心的江晁一般无二。”
话音落下,宋珩仍是维持着先?时的神情,眉宇间甚至隐有舒展之意,仿佛对?于那?帮人的不敬之言,并未有一丝的怒意。
程琰轻出一口气的同?时,却也起了几分疑惑,低声询问宋珩可要做些什么将这些风言风语的苗头掐去。
宋珩挥手?表示不必,旋即面容平静地说道:“且等他们?将这话传到长安城外?去,也让江晁知晓,时下尚有不少以?定陶王为正?朔的宗室和士族,即便?我尚未自?立,亦难逃口诛笔伐。加之湖南节度使和宣歙节度使对?其虎视眈眈,那?老匹夫必定狗急跳墙。”
他口中的狗急跳墙很是耐人寻味,程琰不过稍加思?索,便?已知晓他所指何意。
程琰复又拱手?,感叹恭维道:“节帅深谋远虑,倒是卑下一时想岔了。”
宋珩尚还有其他的公务在身,是以?也不虚留他,挥手?示意他退下。
至掌灯时分,营帐外?天色渐暗,宋珩处理?完军中的一应事务,这才火急火燎地骑上黄骠马进城。
一路骑行至别院,将马交给小厮牵去马厩,迈着大步径直走向施晏微居住的院子。
上楼后照见吩咐人抬水出去的春绯,少不得停下步子,随口问上一句,春绯凝眉答道:“娘子身上无碍,只是这两日不知因为何事伤心,昨儿夜里还哭过一回。”
他这两日可没近过她?的身,好?端端的怎么又哭。宋珩听了,莫名有些心烦意乱,额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几个箭步离了楼梯口,火急火燎地往里走。
彼时施晏微才刚沐浴完,这会子正?端坐在塌上绞发,忽听门外?传来一阵急切又大力的推门声,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循声看去。
高大如山的人影映入眼帘,他来得这样急,施晏微没来由地心生惧意。
第54章 回府去
明晃晃的烛光中, 宋珩沉着脸一步一步走向她?,右手自她?手里夺过巾子,目光扫过她?的卷睫, 左手捧着她?的脸低声询问:“昨日缘何哭?”
除却被他磋磨时会生理性流泪, 施晏微鲜少会哭,昨日之所?以忍不住哭, 也是因?着梦到了在现代的父母和生活,以及原身?的兄长杨延惨死于敌人刀下的模样。
殷红的鲜血染红了他身上的甲胄,哪怕他已痛到说不出话来,仍是咬着牙,提着最后一口?气, 嘱托被他救下的人:“卑下有一相依为命的阿妹, 名唤楚音...”
杨延的话还未及说完,嘴里便又吐出一口滚烫的血来。
施晏微看不清在他身?边、听他说临终遗言的人是谁, 可她?隐隐能够感觉到,那个人必定是宋聿无疑。
他吐出来的血落在了甲胄上,忽而间, 施晏微在梦中有了实体, 她?只觉得手上黏稠湿润的厉害,茫然间垂首去看自己的手心, 入眼?的是触目惊心的红。
那是杨延的血吗?
施晏微自梦中惊醒, 问了床边侍奉的春绯昨天是什么日子。
春绯道是六月初五。
六月初五, 宋聿曾经同她?说过的,那是杨延为他挡刀身?死的日子。
无端又想起父母, 他们马上就要退休, 可以颐养天年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命运却跟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将她?的灵魂带到了这具身?体里。
顶着这张陌生的脸,生活在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里,施晏微着实浑浑噩噩了好一阵子,以至于宋府里上了些年纪的媪妇私下里得了空,就爱聚在一处讨论着府上的主子们为何不请人来替她?做法驱邪。
待那些邪祟去除了,自然也就能想起以前的事了。
那日施晏微心中凄楚痛苦,然而身?边却又无人可以诉说,不觉间竟是落下泪来。
春绯送茶水进来时,瞧见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儿拿巾子抹泪,有那么一瞬间,春绯觉得她?好似与教坊中的那些女郎并无太多的分别?,都是可怜人,皆是每日等着男郎过来临幸,只不过她?需要等待的人独有晋王一人罢了。
春绯将她?哭的事说与府上管事的媪妇听了,那媪妇心知?晋王甚是喜爱她?,自然不敢怠慢她?,着急忙慌地赶来劝她?,耐心地问她?为何哭了,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施晏微哭得泪眼?朦胧,哽咽着反问她?:此间可有火纸,今日是她?亲人的忌日,她?却忘了烧纸。
那媪妇见她?说得可怜,又是晋王独宠了这好些日子的女郎,不敢怠慢,当下吩咐身?边的婢女出去买些火纸,从后门送过来。
施晏微趁着夜色去楼下的石径边将火纸烧了,这才稍稍觉得安心一些,然而先?前那些日子与宋珩的荒唐事就像走马灯一样浮现在眼?前,萦绕在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
“前日是我阿兄的忌日,我竟险些忘了此事,实在有负于阿兄临去前还记挂着我……这两日念及此事,总觉得心里有愧,这才哭上那一会子。”
说话间,拿一双桃花眼?去瞪他,口?中嗔怪反问他:“晋王缘何有此问?难道我被你困在此处,就不许我哭家?中先?人了?”
第二段话无疑是在有意无意地提醒宋珩,她?的阿兄救了他的阿弟,可他却强夺了她?,着实可谓恩将仇报,冷漠无情。
宋珩一贯心狠,当下听她?如此说,竟是破天荒的生出些歉疚之意来,暗道她?先?前在这世上,统共也就阿娘和阿兄这两个待她?好的亲人,她?如今孤身?一人,身?边再无亲人可依,忌日前后悼念亲人乃是人之常情,偏他竟也忘了这两桩事。
“好娘子,这件事原是我的疏忽,与你不相干的,你莫要责怪自己,快别?这么想了。”宋珩忍着头痛,强压下欲要与她?亲近的念头,自她?手里取过巾子,做出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
“我这就命人多备些火纸,陪着你一道烧了,你如今既然是我的人了,他们便也是我的亲人,文水那边,我明日一早就派人去好生祭祀。”
施晏微正?襟危坐,尽量离他远些,收回目光语气平平地道:“火纸一事就不劳烦晋王费心了,我已告知?府上的媪妇买来不少,前日夜里就在楼下烧了。”
宋珩缓步上前,轻轻往她?身?边坐下,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手上的力道替她?擦发。
“是我不好,让你难受了。”宋珩默声憋了好半晌,方?轻启薄唇道出这样一句与道歉无异的话来,头一次,他在施晏微面前表现出局促不安的神情。
施晏微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沉默着看向裙摆上的葡萄藤暗纹。
屋子里安静到落针可闻。
良久后,宋珩替她?擦完发,将她?抱进怀里,抚着她?柔软的发顶,复又轻声重复了一遍,“是我不好。”
今夜的他,虽轻抚着她?的后背极为耐心地安抚她?,身?体却毫无世俗的欲念,看向她?的目光里隐隐带着几分心疼和歉意。
施晏微着实有些看不懂这样温柔沉静的他,疑心他是不是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才会做出如此反常的举动来。
是夜,宋珩仍旧留宿此间,不同于以往,他这一回睡得可谓规规矩矩,次日醒来之际,亦是安安分分地躺在自己的被窝里,并未摸上她?的身?子。
宋珩生怕吵醒她?,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洗漱穿戴齐整,着一身?素色云纹常服离了别?院往官署去。
无人打?扰,施晏微一觉睡到了辰正?,外头已然天光大亮,旭日高升,晨光透过窗上的薄纱筛进来,形成道道金色的光晕。
床榻上早没了宋珩的身?影,只留下一条他盖过的薄被,似乎还散发着浅浅的余温,混着淡淡的成熟男性气息和龙脑香。
施晏微很是嫌弃地扫视一眼?,越过那条薄被,兀自下了床。
春绯进来伺候她?洗漱,见她?今日精神很好,行动间亦无不适之态,不由心生纳罕。
这倒奇了,晋王已有三五日未曾来过,昨儿夜里在此间留宿,竟没有碰娘子。
施晏微用过早膳,周二娘过来同她?问安道别?,道是晋王今儿一早下了命令,明日晌午派人来接她?回府。
“娘子且听我一句劝,晋王待你实是有几分真心在里头的,娘子既拧不过这样的世道,何不跟了晋王过安生日子?”
周二娘一边说,一边还不忘拿眼?儿去观察施晏微的面色,见她?始终静静地坐着,平静的神情未有分毫变化?,这才继续往下说。
“娘子高热不醒那日,晋王独自一人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娘子一整晚和大半晌,在娘子醒来前,他的眉头就没展开过...”
他是在她?生病时照顾过她?不假,可她?那段时日之所?以会病成那样,全?都拜他所?赐;难道他在做了错事后,假惺惺地稍稍付出一些,便可抵消他带来的那些伤害吗?
施晏微知?她?是站在古代女性的立场上为自己考虑,故而才会如此劝解自己,可她?不是此间的人,亦不认可此间的社会规则,她?把?自由和人格平等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又岂会为了周二娘口?中的安稳日子而将这些统统舍弃,沦为一只困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呢。
“我与晋王之间的事,我这心里自有计量,就不劳阿姨费心了。”施晏微说完,实在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于宋珩如何如何的言论,索性冷着脸对她?下了逐客令。
周二娘从她?的话语中不难推断出,方?才自己语重心长说与她?听的那些话,她?竟是半个字也没能听进去。
眼?前这位小娘子当真是个心如磐石、只认死理?不懂变通的硬骨头,将来还不知?道要怎样与晋王闹个鸡飞狗跳呢。周二娘在心内暗暗感叹一句,默默起身?离开此间。
宋府。
才刚过了酉时二刻,天边泛起红彤彤的火烧云,甚是惹人注目。
宋聿骑马回府,下马后,将那马匹交与小厮牵去马厩,迈着大步跨进府中,径直往祖江澜的院子里去。
彼时,祖江澜与乳娘一道哄睡了孩子,正?命人进屋来布膳。
宋聿来时,祖江澜将将坐下不久,还未来得及动箸,见他迈进门来,面上立时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笑意,温声叫他一起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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