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她入幕 第93章

作者:岫岫烟 标签: 穿越重生

  当晚,施晏微收拾好行囊,自睡了。

  卯正二刻,施晏微起身洗漱。

  她院里的郑媪年岁大?了,施晏微不?愿劳动她,因沈镜安坚持要她带上一个伺候在侧的人,便点了个与她差不?多年岁的婢女?,唤作郁金。

  施晏微与她闲聊时,得知她的名字是郑媪起的,乃是取自香料郁金香。

  宣州距离汴州足有?一千二百里之遥,施晏微白?日赶路,夜里休息,加上中?途马儿需要休息,本着劳逸结合的原则,沈镜安口中?的二十日,施晏微走了二十五六日方到。

  当天?在宣州城中?休息一日,次日改为骑马往城外的敬亭山而去。

  自前?朝覆灭后,李令仪所在的道观便鲜少有?香火了。

  不?过她的银钱尚还够用,倒也无需着急。

  李令仪用过午膳,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椅上煮茶吃,此间仅有?一追随她出宫的宫人望晴相伴左右。

  “公主,观外有?人递了信来。”

  李令仪抬手接过,信封上的字迹,她识得,乃是沈镜安亲手所书。

  将信拆开来看,原是他那?流落在外的外甥女?被他寻了回来,特地?自千里之外的汴州赶来,意欲同她结识相交,请她“收留”他那?外甥女?在观中?留宿些时日。

  李令仪微微一笑?,将信折好,装回信封里,拿茶碗压好,起身往观外走去。

第72章 答案

  时值季夏六月, 天气炎热,天空湛蓝如洗,清风吹在身?上, 微微的热意。

  施晏微立在观外的一颗桂子树下乘凉, 那些侍卫便在不远不近处的树下等?着。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 施晏微听见声音,撑起油纸伞往门外站了。

  李令仪迈出门来,照见一位撑花女郎。

  那伞上绘着几支莲叶芰荷,清丽淡雅。

  伞下的女郎生得粉面丹唇,形容秀美, 清丽淡雅, 令人见之忘俗。

  眼前女郎此时亦静静打量着她。

  李令仪虽年过三旬,但因情?绪相对稳定, 生活、饮食、作息规律,于保养一事上尚算用心,是以瞧着至多不过二十出头, 但见其脸堆海棠, 眉横翠岫,气质如兰似竹, 一派隐逸出尘之感?。

  二人目光相触时, 李令仪朝她莞尔一笑, 温声道:“既是沈郎君的外甥女,便唤我令仪吧。”

  话毕, 将人往观中请。

  施晏微有些紧张, 当下听了她的话,只道出一个好字, 竟是忘了同她打招呼,默默无声地?跟着她往观中进。

  “公...令仪,我有话想要单独与你说。”施晏微看一眼她身?侧的望晴,又?叫身?后的郁金在葡萄架下坐着纳凉。

  李令仪在此间活了这?好些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如她这?般见了自己后紧张又?期待的模样,却极不常见,面上笑意越发?柔和,当即应下:“好。”

  说话间,便叫望晴也?去葡萄架下坐着,领她一道进了屋。

  施晏微将房门合上后,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激动又?局促,往她身?边坐下。

  这?段时日,施晏微想了许多可以同她说的话,然而到了嘴边却只有一句:“令仪可知有句话叫奇变偶不变……?”

  李令仪闻言,原本含着笑意的神情?忽而凝住,变得沉肃起?来,沉默片刻,却是反问她道:“三角函数的某个公式?”

  此话一出,施晏微几乎可以肯定她也?同自己一样,是从现?代穿越而来的了。

  太过欣喜,就连眼眶都隐有湿润之意,施晏微强忍着鼻尖的酸意,泛着泪光朗声回答道:“虽早已记不得用法,依稀记得是三角函数的诱导公式。”

  李令仪此时亦被巨大的喜悦包裹,但因她素日里?沉静太过,即便这?会子激动万分,面上并未有过多的表情?,只平声道:“我还没有问过你的名字。”

  她的这?句话,同现?代人说话的语句结构是一样的,而非是古人常问的:“不知女郎姓甚名谁。”

  施晏微也?不再同她说古人的话,好一阵子后才?将说话的习惯扭转过来:“以前叫施晏微,现?在叫杨楚音,令仪在来到这?里?之前,也?有别的名字吧?”

  有多久没有同人提起?过她在现?代时的名字了?恍然间发?现?那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了,久到她都快要记不起?来。

  李令仪晃了会神,徐徐点头,张唇道:“来到这?里?之前叫梁浅,现?在叫李令仪。”

  梁浅。是个简单又?好听的名字。

  初来此间时,她必定也?与自己一样,充满了孤独、迷茫和彷徨吧,施晏微想到此处,顿生心心相惜之感?。

  不论?她是哪个省份哪个市县的人,她们此时的关系,已经不是仅仅用老乡就可以概括的了。

  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封建社.会遇到一个与自己一样穿越而来、接受过现?代化的教?育,且还是同一性别的人,那样的喜悦之情?,不是语言文字可以叙述出来的。

  “梁浅。我以后可以叫你浅浅吗?”不知怎的,施晏微并不想叫她令仪,隐隐觉得,倘若她真的喜欢公主?这?个身?份,便不会修道避世了。

  李令仪很多年没有听人这?样叫过她了,不由想起?在现?代的发?小和室友都喜欢这?样叫她,自然不会拒绝,嗓音带笑:“你要是这?样叫我的话,我往后也?要叫你微微了。”

  酸涩之意因为轻松的对话渐渐散去,施晏微也?跟着笑了笑,“这?样也?好,要是她们问起?来,就说是我们给对方起?的爱称小名罢了。”

  说话间,想起?自己穿越前的遭遇,问起?李令仪是怎么来到此间的。

  李令仪道:“我患有复杂的先天心脏疾病,二十五岁那年第二次手术的时候没挺过去。我穿越到这?里?后,曾遇到过一位跛脚道长?,他告诉我,我的这?条命是爸妈虔诚行善二十余年换来的。公主?,在这?里?的人看来算是天生的富贵命吧,可我是知识经济时代过来的人,其实一点也?不喜欢这?里?的规矩束缚、男尊女卑、三纲五常……哪怕是她们眼中贵为公主?的身?份,其实也?不过是父权和夫权制下被困在金笼中的鸟雀罢了。”

  话题逐渐变得沉重起?来,施晏微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多的话,心口?有些发?堵,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施晏微正纠结着,又?听她道:“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这?句话是我在修道避世前,为我指明了方向的一句话。当时我也?曾想过,或许我该顺应命运,嫁给皇帝指给我的人,从此浑浑噩噩地?过着锦衣玉食却的日子,了此残生便也?罢了。”

  “如今这?样的日子虽然清苦了些,却也?算得上是恬淡自在,我乏了可以睡,饿了可以吃,无趣了可以下山去逛集市,不会像以前在宫里?有人二十小时在身?边拘着我的性子和言行举止;有时想起?现?代的人和事,无需再拘束自己,只管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

  李令仪说完,施晏微似乎还沉静在他的话语里?回不过神来,少不得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问她又?是如何来到此间的。

  施晏微将自己发?生交通事故后,睁开眼便时躺在一件古朴素净的木屋里?,而后又?是如何遇到宋珩,被宋珩强行夺去做了他的外室,期间出逃过两?次,却都被他寻了回去,直至原身?的阿舅沈镜安前往赵国,她才?终于得以脱出那人的掌心。

  这?样的世道,仅有美貌而无家世,何尝不是一场苦难。

  李令仪聆听完她的话,不禁轻叹一声,恢复了古人的话风宽慰她道:“好在这?一切都过去了,你无端蒙了这?样的苦难,往后必定否极泰来,平安喜乐。”

  施晏微许久不用现?代人的交谈方式,一时间也?不大扭转得过来,何况今后要说古言的时候还多着,来回切换只怕要在人前露马脚的,索性也?同她说起?古人的话来:“我还有好多话想要与你说,少不得要在此间住上些时日,浅浅若不嫌我,便分我一间房住罢。礼尚往来,等?过些日子,你也?随我去汴州住上些时日可好?我们在一处说话,有说有笑的,也?好打发?时间。”

  李令仪心里?并不排斥汴州,亦不排斥沈镜安,前次去汴州时,沈镜安思量周全,为着避嫌,特意将她安置在城外的别业,这?会子有施晏微在,她自可与她一道住在沈府,传不出什么风言风语来。

  “好,待你何时在此处住腻了,我便随你一道回汴州住上一段日子。”

  是夜,二人用过晚膳,往葡萄架下坐着吃茶,赏月观星。

  郁金吩咐那些体格强壮的侍卫将水挑满了,望晴引着他们往厢房去睡。

  这?座道观乃是哀帝命人修造的,虽算不得大,却也?不小,数间房总还是有的,更衣室亦有两?三间,是以居住起?来还算方便。

  施晏微自行洗漱一番,因郁金坚持,与她同睡一间房,她本要往外头的矮塌上睡着值夜,施晏微心细,恐她睡得不舒服,便叫她来床上睡陪自己睡。

  郁金还当她是头一次在山上的道观里?睡,有些不大习惯,想要有个伴在身?边,自是一口?应下。

  埋在心里?许久的话有了倾听的人,施晏微心情?大好,没再想起?过宋珩逼迫她的那些夜晚,不多时便进入睡梦之中。

  出乎意料的,这?日夜里?,她梦到了爸妈和陈让,他们投身?于流浪动物救助,为它们绝育筑窝;亲自奔赴偏远大山,有针对性地?帮扶没有经济条件接受教?育的女孩子;许多次,他们虔诚地?跪在神像前,为她祈求重获生命的机会。

  梦中的世界有如走马灯一般,时间线发?展地?极为迅速,仿佛只是短短几分钟,父母双鬓斑白,陈让也?已步入中年。

  他似乎一直没有结婚生子,始终孤身?一人,房间里?放着相框,里?面的照片是她和陈让去海边时拍的。

  陈让进到房间,捧着相框,对着照片上的人,低声说着什么,施晏微想要靠近他一些,听听他说的话,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始终无法移动分毫,她像是一团空气,并无任何实体。

  床上的施晏微湿润了眼眶,捏着被子眉头紧皱。

  梦中的世界,画面忽然一黑。

  等?再有光亮照进来时,眼前的屋子变回了朝元殿的内殿。

  施晏微顷刻间吓得魂不附体,急忙从床上起?身?,来不及穿鞋,几乎是拼尽全力往外间门的方向跑。

  然而她还未跑至殿门前,就听见一道吱呀的推门,宋珩背着光走了进来。

  光线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施晏微心跳加速,两?腿发?软轻颤,被他步步逼近至身?后的罗汉床。

  “音娘,你要去何处?”男人低沉的语调传入耳中,施晏微恐惧到连呼吸都要不会了,只觉得头皮发?麻。

  “你别过来,别过来!”施晏微绝望地?喊叫到,抄起?小几上的茶碗朝他掷了出去。

  那人并不躲闪,任由那只茶碗砸到身?上,凉透的茶水沾湿衣袍,毫不在意。

  “音娘今日怎的这?样大的火气,朕来替你下下火可好?”宋珩一壁说,一壁去解腰上的蹀躞带,不费吹灰之力缚住她的手腕。

  而后当着她的面褪去身?上的玄色衣袍。

  施晏微害怕到了极点,偏又?无路可退,只能紧紧地?闭上了双眼,不敢睁眼去看他那铜墙铁壁一样高大强壮的身?体。

  宋珩俯下身?来,大手去解她的裙摆。

  窗边,地?毯上,床榻间,宋珩始终牢牢禁锢着她,控制着她,仿佛要将她钉嵌死。

  疲累至极,使不上半点力气,他单手就能令她无法挣扎。

  本能地?恐惧喝参汤,拼命摇头。

  “不要,我不要喝……”施晏微呼出声来,自梦中惊醒。

  汗水沾湿了寝衣,眼尾因前半段梦境沁出的水珠凝成?泪痕。

  身?侧的郁金被她的声音吵醒,立时睡意全无,待发?现?自家娘子正半坐起?身?子抚着心口?惊魂甫定地?大口?吐着气,忙不迭轻轻去顺她的后背,轻声询问她:“小娘子可是睡觉做噩梦了?”

  宋珩如此可怕,怎么会不算噩梦呢。

  施晏微颔首,看了眼窗子,外面天色虽还未大亮,却也?隐约透进些光线来,大抵快要天明了吧。

  郁金起?身?下床,自去桌上倒了杯凉开水递给她喝,施晏微伸手接过,道了声谢,分几口?饮下,不似方才?那样惊惧,却也?再没了半分睡意。

  几乎一整天,施晏微都在因这?个梦境而困扰,害怕宋珩反悔,再派人来抓她回去。

  明明昨日还说有好多话要同她讲,今日却又?变得眸色沉沉,心不在焉的,也?不怎么与人说话。

  李令仪观她这?副模样,少不得问上两?句。

  施晏微只说是昨日夜里?做了噩梦,不妨事的。

  李令仪凝神思忖片刻,心道能让她如此心神难安的,这?个世上,怕也?只有那个衣冠禽.兽了罢。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许是微微尚还困囿于前尘往事,无法平心静气所致。我这?里?不缺笔墨,若无他事可做,何妨抄上两?遍《清静经》静一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