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茵漫
阿娴站在回去的路上,头上阳光热辣辣,顷刻就将人晒得汗流浃背。
路两侧树上藏着的知了被热得不行,吱了吱了的叫唤。
她却觉四周好静,静得让人意兴阑珊。
阿娴收起鞭子,抿唇继续往家走。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
土匪在普通人眼里比屎壳郎还让人厌恶恶心,她也知道。
那又怎么样?
人她抢了,喜服也拿回来了,这个亲定是要成的。
外人不知道,只道她看上他一张脸,肤浅浅薄。
其实不是,她梦里频频出现的是初见时他看她的眼神。
她今年十九岁,当了十几年女土匪,但凡知道她身份的普通人,看到她时候总是害怕又鄙夷。
就连寨子里那些个男人,看她时眼角眉梢也总充满轻视,因为她不仅是土匪,还是个女的。
她生性要强,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路不好走,身边没人护着,想要活下去就得自己有本事,自己能护住自己。
所以她偷偷练武,把自己往死里逼的练,才有今天能让寨子里男人侧目的阿娴。
若非如此,她早被人糟蹋了,跟寨子里其他没能力自保的姑娘一样,沦为男人的发泄品。
而家里抢来的那个,唯独他看她的眼神不同。
没有鄙夷,没有忌惮,没有厌恶。
很清正。
他看她的时候,是将她当成了普普通通的姑娘。
哪怕知道她是土匪,也下意识避嫌不唐突她。
他不是眼里装出来的清正。
他的清正,在骨子里。
“老娘要成亲了!”阿娴漾开笑脸,回家的步子加快。
若不是他沦落到此,他们之间根本不会有交集。
她就是看上他了,非要高攀一回!
第647章 番外:老娘是土匪,抢人(4)
两人的婚礼很简单。
阿娴本事大,但是人缘不咋地。
她见过别人成亲,依样画葫芦在家门口挂了条红布,在木板拼成的房门上贴上红喜贴纸。
屋里点上两根红烛。
这就准备妥当了,只差两个穿喜服的人红烛前拜堂。
阿娴很欢喜,拽着套上了新郎服的男人往红烛前站,“我记事起就在寨子里了,也不知道自己爹娘是谁,没有高堂就不拜高堂了,拜个天地即可!拜完了我们就是夫妻了!”
姑娘开心起来哈哈哈的笑。
霍子珩侧目,淡淡看着她。
姑娘穿上了大红喜服,为了成亲还特地描了眉,点了胭脂。
许是素日里并不打扮,那些脂粉反倒把她原本的清秀掩住,看起来怪模怪样。
他要收回视线之际,门外又传来熟悉的嘈杂。
前段时间上门找事的管事又来了,带的人比上次更多,只看气势就知来者不善。
阿娴循声往外看去,脸上笑意尽收,脸色冷下来,“马管事带这么多人上门,要讨喜酒喝我欢迎,要是上赶着在我阿娴成亲的大好日子找事,可别管我不给脸面!”
阿娴的住处实在太小,恁多人往里硬塞也塞不了几个。
马管事没进门,带着人堵在门口,皮笑肉不笑往旁让开个位置,“这话可就赶客了。正是知道你要成亲了,兄弟们才一块过来道个贺,来的不止是我跟兄弟们,二当家也来了。阿娴,你我之间有罅隙,你对我呛声无妨,总不能连对你照顾颇多的二当家都往外赶吧?”
他身后站着的确是寨子二当家,四十来岁人,看着普普通通,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圆滑得像只狐狸。
二当家往前两步,视线落在着新郎袍的俊雅男子脸上,不动声色打量,“阿娴,你要成亲的事要是提前说一声,我跟大当家怎么着也给你置办几桌酒席,不让人看轻了去。你这性子风风火火的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急性子。”
他抬了个手势,后头立刻有人往屋里抬了个小箱子,箱盖子打开,装的两捆蓝色青色布料,还有些簪花首饰及一把碎银。
礼不重,也不轻。
搁寨子里女子成亲,当家的送礼这是头一回。
“东西不多,我跟大当家一并备下的,寨里兄弟们有钱的都随了点份子。”二当家视线回转到阿娴脸上,“你自幼在寨子里长大,我是看着你从小娃娃长成大姑娘的,也算是你的长辈了。大当家有事要忙,特地嘱我将礼物给你送来,如何?我这个二当家在你这讨杯喜酒,讨得着吧?”
阿娴把箱子盖上,轻松抱起整箱子放到旁边床上,下了帘子不让人觊觎。
这一箱礼,别说要喝一杯喜酒,她送他一坛酒都成啊!
阿娴脸上笑开了花,“讨得!我这就给二当家及诸位兄弟拿酒来!”
靠墙小桌上就摆了酒,是她准备了喝交杯酒用的。
交杯酒一杯就行。
剩下的拿来应付应付,白得那一箱礼,总归是她赚了!
“不忙,酒我们也带来了。”马管事走进房里,亮出手里提着的酒坛,脸上笑意意味不明,眼里阴光闪烁,“阿娴,你成亲,礼数兄弟们送到了。我们之间的事儿,也该有个了结。趁着二当家也在,咱把事情摊开了掰扯掰扯。只要事儿了了,今天我走出这个门口,我们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以后谁都不再提,我待你男人也视如自家兄弟,如何?”
“原来等在这儿呢。”阿娴的脸跟六月底天似的,说变就变,不着痕迹把霍子珩挡在身后,冷眼环扫房里房外的人,才发现门窗竟然被人全堵死了,。
她冷冷斜睨马管事,“你想如何了,划个道!”
“整个寨子都知道牙婆那条线的买卖是我负责打点,我前脚把人卖了收了人家银子,你后脚赶半道上把卖出去的猪仔又给劫了回来。
当日你强词夺理我说不过你,但是行行道道行事都有规矩,你这么做不仅是钻寨子的漏洞,更是坏道上的规矩!
这个先例一开,以后外头还有谁敢轻易跟我们做买卖?你自己做的事儿,让整个寨子蒙受损失,这点你得承认吧?”
马管事取过桌上空碗,往里倒了一碗酒,又从怀里取出一个纸包,堂而皇之将纸包里药粉混入碗中,“牙婆那边我花了好几天功夫,给人当孙子似的才把事情压了下去没往外传开,你干的事儿我受的罪,要是你还要继续说歪理那就没意思了,只能说你没把寨子当家,没把兄弟当兄弟。
二当家在这儿,我当你是自己人我也不做什么过分要求,这碗酒里下了药,下的什么药我不说,只要你当着我的面喝了,以后我再拿牙婆的事儿出来说道我就改姓狗!我话撂下了,你敢不敢应!”
门外窗外静默,看戏者众多。
阿娴没理会马管事的叫嚣,看向交手站在旁的二当家,“二当家,你怎么说?”
二当家叹了声,“阿娴,马管事说的没错,行有行规,当土匪,也得守土匪的规矩。我们寨子上百口人,都是要吃饭的。你坏规矩抢人不把寨里兄弟当兄弟,大家伙都寒心。我是二当家,处事不能偏颇。一码归一码,这件事确实是你错了。”
阿娴扬唇冷笑,也就是说这碗酒,她不喝也得喝。
要是不喝,便是另一个下场。
她再能打,也扛不住整个匪寨。
二当家跟马管事来贺,跟她玩先礼后兵呢!
再次看看被堵死的门窗,阿娴咬牙走到桌旁,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拼了,“不就一碗毒酒么,老娘会怕?”
她端起酒碗,这时一只瘦白手掌探来,握住了她手腕,从她手里将碗接了过去,仰头将酒往嘴里咽。
“你干什么?!”被握住的时候阿娴晃了神,回过神时男人已经酒入喉了。
慌张袭上心头,阿娴飞快将碗挥开,把男人摁下就要去抠他的嘴,“你吐出来,赶紧吐出来,不要命了吗!”
霍子珩被折腾得不轻,酒水下肚后似内脏被翻搅的疼痛阵阵上涌,连话都来不及说,咚地躺下了。
看着他倒下,阿娴双目瞠大,只觉浑身血液寸寸凉下去。
下一瞬,她抽出腰间软鞭就往马管事打,架势如同被激怒的母狮子,要与对方拼命。
马管事差点吓尿了,他打不过这婆娘,“二当家救命,我下的是腹痛草!死不了人,死不了人啊!”
二当家往旁横出一步,没救上。
马管事刷刷挨了两鞭,“……”草他娘。
第648章 番外:不嫌他满身尘埃(1)
匪寨大厅背后,大当家的院子里。
堂屋一盏油灯如豆,光晕昏黄黯淡。
没空去参加亲宴的大当家坐在桌旁,一壶酒一碟佐酒花生灯下独酌,脸色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马管事那事儿了了,人是被抬走的,挨了十几鞭子。”二当家走进厅中,在男人对面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阿娴看起来是真喜欢那小子,护得紧,自己成亲嫁人,那个寒碜的喜堂还是自己亲手布置的……你也是,人既在寨子里,去喝杯喜酒多了不得?”
大当家避而不答,“那小子的底细没查出来?”
“查不出。咱干土匪的,干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买卖,能耐是有数的,查人底细的事儿真干不来,只能盼着阿娴自己眼光好了。”二当家又抿了口酒,想起当时喜堂上阿娴把马管事抽得呱呱叫,吃吃笑开,“阿娴那性子不知道随的谁,一点机灵,九点虎气……不过好歹成亲了,只要那小子安分,也没什么不好,是吧?”
大当家沉默了好一会,道,“让她下山吧。”
“什么?”
“让她十日内下山离开,带着那个吃软饭的走人,以后别回来了。”
“官府又要开始剿匪了?”
“上回卖的那群猪仔,有个娘家舅是衙门主簿。”
“草。”二当家利落点头,“行,这事儿我去办。”
当土匪逃不了被剿的命,阿娴早走早好。
……
阿娴的洞房花烛,就在床边坐了一夜。
等霍子珩幽幽醒来,天色已经破晓,阿娴的脸比昨晚的夜色还要黑。
“姓马的狗东西坏姑奶奶好事,这梁子是结下了!”看到男人醒转,阿娴第一句话就是臭骂马管事。
霍子珩还没想好自己要不要说点什么,女子下一瞬就把矛头对上他,劈头盖脸骂开了,手指头就差没戳他脑门上。
“还有你!你以为你是如来佛还是九命猫?看着人家下了药的酒你端起来说喝就喝显你能耐啊?还是觉着被姑奶奶抢了在土匪寨里当了压寨夫君生无可恋玩起宁死不屈那套了?你要不愿你早点说!当然说了也没用!总之咱俩堂已经拜了也同了房了你是怎么都跑不掉的,我阿娴说出的话就得作数,你是我的人了我就得对你负责,你就算想死也得我点头同意了才能死——你、你笑什么笑!”
上一篇:倾城女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