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茵漫
阿娴骂得正上头,躺在跟前的狗男人冷不丁的就笑得贼好看。
阿娴心里骂娘,嘴上确实骂不下去了,只能勉勉强强撑个门面气势。
霍子珩笑声低低的,不知为何,看着面前凶悍女子,仿若看着一只浑身毛发乍起的猫,朝他龇牙亮爪,却不伤他分毫。
有点可爱。
昨晚那碗酒下肚,他虽昏了过去,却并非毫无知觉。
彼时耳边鞭子声狠厉,马管事掉了魂儿的求饶声犹在耳边,还有她怒发冲冠的嘶吼,“动我男人就是动我阿娴,今儿谁要敢出手帮他,老娘就跟谁拼命!”
明明不是个笨姑娘,说话做事利落得很,怼人的时候虽胡搅蛮缠也不失理据,怎地非要在他身上做赔本买卖……这么笨呢?
“你也知道我弱得很,”他敛了笑,眸色归于平静,说话时调子始终不疾不徐,像春风过耳,“昨晚来了那么多人,你若是倒下了,再要出什么事我没能力护住你。那碗酒,你喝不如我喝。无论如何,结果到底是好的,你说是吗?”
阿娴嘴唇动了动,他说的在理,可听在耳里却教人不是滋味。
偏生她又想不出哪里让人不是滋味。
霍子珩凝着女子纠结起来的面容,淡淡一笑,不再多言。
他这副破身子,死亡跟明天不知道哪个会先来,或许今晚眼睛一闭,天亮后就再醒不过来了。
那碗酒不管下的是什么毒,他都会抢先喝。
他好歹是个男人,怎可能躲在女子身后求存,看着她被人为难。
唯可惜他早已不是当初的霍子珩,没了家世背景,没了无限风光。
能替她做的,也仅仅是抢着喝下那碗酒罢了。
“你说的对!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夫妻本是同林鸟,自当同甘共苦生死与共!”那边女子似乎已经想明白了,手往床边实木一拍,她手没疼,把霍子珩震得瞳孔地震,“这次就算了,我原谅你一回!不能再有下次!本来就够弱的了,要是再被药杵什么毛病,总不成要姑奶奶背着你讨生活吧?你也得像点样!”
霍子珩,“……”
夫妻本是同林鸟的下一句,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姑娘。
但阿娴不往那处想,自认给男人放了狠话,面子上能过得去了,又径自乐滋滋了。
仅算清秀的姑娘,很好懂的脸……霍子珩不自觉弯起唇角,这般简单好懂的模样,倒是教人舒心。
“对了,男人,你到底叫什么名字?都是夫妻了,难道我要一直喊你男人?”床边的姑娘又想起了一茬子,两只眼瞪大了盯着男人瞧。
她真是没被美人迷得昏了头,亲都成了,竟然还没从男人嘴里问出他的名姓来。
霍子珩抿唇,阖眸须臾后启唇,“鄙姓霍,名子珩。家中曾是大族,后家道中落,今只剩我孑然一身。另外……”
他睁眼,看着认真听他说话的女子,“阿娴姑娘,我是个被朝堂秘密追缉的逃犯。”
阿娴,“哦,醒了就别赖床上了,能起来吧?我去弄早饭,你把碗筷摆一摆准备吃饭。”
“我说我是逃犯——”
“听到了听到了有完没完?你是逃犯,姑奶奶是土匪,绝配!说得谁不是朝廷想抓的人似的。”
霍子珩,“……”
他的新婚妻子乐颠颠去准备早饭了,嘴巴尚嘚吧嘚吧不停,让房里不落冷清。
“男人,你喜欢吃什么菜?有没有什么忌口?我跟你说,姑奶奶不仅能打,做饭也是一把好手!
你别觉得给我当压寨夫君丢人,我真的会对你好的!我挣钱也能耐!
口说无凭,姑奶奶不吹嘘自己,你不信乖乖瞧着,我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诶,男人,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是你的亲人,你也是我的亲人哈哈哈!
有家了有家了,相依为命想想就美,嘿!你有貌我有才……就是绝配嘛!”
屋外忙活的声音叮叮咚咚响,女子的话不绝于耳,透出丝丝缕缕他久违的世间烟火气,朝气又鲜活。
霍子珩躺在那里,又不自觉低低笑开,漆黑深邃眼底注入一抹微小色彩。
家族被灭后,他如从云端跌落谷底,沾染一身污秽,再不见往日光彩。
那些往日趋之若鹜的,纷纷避他如蛇蝎,连提及都恐受牵连。
屋外的女子,却将这样的他“抢”了回来。
不嫌他一无是处。
不嫌他满身尘埃。
第649章 番外:不嫌他满身尘埃(2)
霍子珩身体不好,一碗加了料的酒让他连躺好几天才勉强恢复点精神。
便是这般,脸上的苍白色也没有消减,看起来一副随时要嗝屁的模样。
加上此处是土匪寨子,他也不能随意走动,每日活动范围仅是绕着跟阿娴的小狗窝走出方圆数十步距离。
大概阿娴在下等区凶名太甚,住在周围的人见着他多数会先躲开。
次数多了,霍子珩便不往外走了。
阿娴不在屋里的时候,他就把乱糟糟的屋子收拾一遍,等阿娴回来把屋子再弄乱,他再继续收拾。
“男人,看这是什么!山顶的小红果!我盯着那地方好久了,就等着果子红了摘果子,我动作快哈哈哈,摘的全是最大最红的!”
“你能吃吗?吃了不会嗝屁吧?”
“瞧瞧,今儿又挣了二两银子,我给大当家二当家跑腿,每次说是只拿挣的零头,不过零头多少是我说了算,他们拿我没办法!”
“这几包药材是办事回来路过药房顺便给你捡的,补身子不错,你先喝了试试,好用的话我回头再带回来。”
“参片!看到没有?就这几片花了我三两多银子!人参那么贵的吗?你说我是不是被人吃黑了?坑老娘不懂行?这不是给你买的啊,我没吃过这玩意儿,整点来试试味。不过你是我男人,可以给你尝尝!”
“山脚摘的花!白的紫的瞧着好看,鲜花赠美人,找个瓶子插起来,给我养好了!两天之内不许谢!”
拘在屋子里的日子也不无聊。
太阳好的时候他喜欢坐在窗边,别人嫌夏日阳光毒辣,落在他身上却仅是暖的。
女子总喜欢趁他失神突然在窗下冒个脑袋出来吓他,然后献宝似的在窗台放点东西。
特地捡的药材,山下摘的几个野果,山脚掐的一束狗尾巴花……五花八门,献宝的时候从不掩饰嘚瑟。
霍子珩每每忍俊不禁。
阿娴真将他当金屋藏娇的“娇”来养。
可他知道,她挣钱并不容易。
这样的时光持续了近十天。
这日阿娴出门办事,过午时了还没回来。
霍子珩在窗前等了许久,眼瞧着太阳爬上高空,又开始往西边落,始终不见喜欢突然冒出来的那颗脑瓜子。
他略失神间,突闻屋外哄闹。
是住在周围的妇人婆子们,吆喝着往山上跑,语气听着很是激动兴奋,带点幸灾乐祸。
“快快,前厅那边闹开了,阿娴跟大当家好像要干仗,赶紧去看看!”
“跟大当家打架?出啥事了这是?阿娴那性子实在让人不知道怎么说,平时仗着功夫好张狂些也就罢了,怎么竟有胆子狂到大当家跟前去?”
“她打小就是这种性子,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天狂有雨人狂有祸,她跟大当家猖狂,大当家能轻饶了她?”
“得罪人多称呼人少呗,这回她不落好,寨子里一半人要拍手乐呵!噗嗤!”
“跑快点别偷乐了,好像要下雨了,刚才太阳还毒辣辣,转眼天就开始沉下来……”
土匪寨建在半山腰,下等区又在寨子最外围。
妇人婆子们吆喝着呼啦啦往上跑赶着去看热闹,整个下等区登时清静下来。
霍子珩扶着窗台缓缓起身,举步往外走。
前几日在周围转悠,足够他了解整个山头的地势及岗哨排布。
阿娴没事的时候喜欢漫山跑,摘野果掐野花,回来也总会跟他说哪哪有什么小道通往哪一处,丝毫不设防。
只要走出下等区,他就有把握离开匪寨,继续随波逐流过活,等着明日太阳重复升起,或等来闭眼长眠。
打开房门,他跨出那道门槛,屋外已是狂风大作。
天那边滚滚压来的乌云遮了阳光,黑沉沉的,雨随时要落下来。
变天了。
霍子珩抿唇,迈出第一步,沿着下山的路一步一步往前走。
耳边风声呼啸,将人发丝及衣袍吹得凌乱飘舞,几乎折腰的树枝拼命摇晃,一树绿叶沙沙作响。
不知哪家晒在门口的东西没收拾,被掀翻的声音咚隆哐啷,动静极大。
霍子珩逆着风走,一步一步不停歇,前方就是拐下山的小岔路。
可越近小路路口,他的步子反慢了下来。
耳边是女子聒噪的声音,脑子里是她笑起来时总透着些许嘚瑟的张扬眉眼。
“诶男人,怎么样,我的手艺不错吧?”
“隔壁碎嘴婆子跟我说,你这样好看的男人是看不上我这种土匪婆子的,她懂个屁,看不看得上有什么关系?你已经是我夫君了!”
“喂,臭男人,你家以前是大族,你是不是见过很多漂亮姑娘?有多漂亮?天香国色?闭月羞花?你有心上人吗?没有最好有也没用,你已经是我夫君了!”
“男人……”
“臭男人……”
她从不喊他名字。
因为他说自己是逃犯。
那么大大咧咧的人,那么小心的保护他。
天际一声轰隆雷响,闪电划破长空,似要将天劈成两半。
霍子珩猛地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后,毫不犹豫返回。
路过夫妻俩的小狗窝时,取了放在门后的油纸伞,撑着虚弱往山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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