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女匠师 第217章

作者:悟空嚼糖 标签: 穿越重生

  王葛越琢磨越奇怪:桓家部曲都是双胞胎基因么?尤其冯衣、冯织,无论模样、身形,简直如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她分配十二人去匠工棚住一晚,九人睡到牛车上,留高月住自己帐篷。没多会儿,赵伍长于帐外传话,桓真在任亭长那睡着了。

  王葛舒口气,想了想,还是问高月:“桓郎君这次来踱衣县,说没说过呆多久?”

  高月先坐起,再恭谨回话:“说过。桓郎说八月九月期间,荇郎的休归期长,桓郎用这段时间带荇郎去洛阳见张夫子。”

  王葛激动,阿弟真的能去洛阳长见识,拜见张夫子了。那她也得备礼,让阿弟带给夫子。“提具体启程之期了么?启程前留在踱衣县么?”

  “我不知。桓郎未提,我等不敢询问。”

  如果时间来得及,王葛便雕刻鬼工木球作为礼,以示自己不负当初那个“路”字。

  江水的轰隆声在王葛梦里渐似鼓声,又变成心跳声。梦境里,她眼前漆黑,什么都看不见,诡异的是能感觉自己跟爬山似的不断往上行,除了急剧的心跳声,还有林下偶尔的说话声。

  听起来他很累:“我心不变。哪怕阴阳隔世,永不会变。”

  王葛默默冷哼。

  林下:“我把你最珍惜的刻刀、篾刀,带上了,还有我们的桃符。”

  王葛眼前终于能视物,原来林下一直背着王南行,他把王南行放倒在地,然后他的大手在王葛视线中放大,朝她抓来。王葛在梦里喊不出声,只听林下说句“刀掉了”,她便被林下抓起来放到王南行怀中。

  他再坐下,把王南行抱到怀,接下来的话全如窃窃私语:“以为你很轻,背上山还是把我累坏了。”

  王葛:那是你虚。

  王葛的视野前变成一片空旷,林下这是……把王南行背上悬崖了?

  林下:“听我心跳声,吵着你了吧?我自己都觉得跟鼓似的。呵呵,我不想看日出了,不愿等了,你呢?”

  王葛心惊胆战:自己前世的死因终于要揭开了么?

  林下:“南行,我后悔,一直未告诉你,『桃符』其实是我的小字。我这一生,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带上你,带上你为我们刻的桃符,还有你的刻刀和篾刀,我们就都没遗憾留下了。我们不熬了,好吗?我们赌另种运气,好吗?若是赌输,你一定要怨我,怨我才能记得我……”

  “啊!”强烈的失重感让王葛叫出声,梦醒。

  高月、阿薪、阿蒌随之都醒。阿薪给王葛擦泪,向高月解释:“主吏每隔段时间便做噩梦。”她轻拍王葛的背,主吏这次的梦一定特别可怕,哭得这么厉害。

  王葛摆手,拿过手巾,悲伤充斥胸膛快要撕裂她!她说不出话,也不想说。林下死了,原来林下也死了,和她同时死的。

  他抱着她跳山自杀了!

  她记起来了,王南行最后的日子时常昏迷,一天天步入死亡,没法救治了!林下不想继续煎熬,背王南行登山的时候,王南行回光返照,意识反而胜过往日的偶尔清醒,可惜王南行体弱,睁不开眼皮、开不了口。

  林下确实是凶手,杀了他自己。

  跳崖前,林下反复告诉王南行的还有:“倘若赌对了,南行,你记住,我还有一个名字……司、马、攸。我在晋朝,我叫司马攸,小字桃符。”

  诈尸夺位的成帝司马攸吗?

  王葛用手巾捂在脸上,泪如泉滴根本来不及擦。林下,如果你真是司马攸,那这个大晋的不同就有原因了。可如果你真是司马攸,我生你已死!

  我生你已死!

  这算什么啊,这也叫运气么?

  林下……

  林下!!

第396章 377 你退我进

  悲伤来不及收拾,次日卯正,王葛顶着肿眼给众人分配活。雨过天晴,先得扫净积水,然后铲运淤泥、灭鼠窝蚁窝,所有防水布悬挂晾透后贮存。待灶棚飘出谷粥的香气,任溯之和桓真一前一后出营账。

  邋遢者更邋遢,衬托倜傥者更精神焕发。少年换了崭新衣裳,头束黑绸缣巾,同样的黑绸内衫宝蓝襦,襦上有黑丝、银线交错而绣的兽图,翠蓝、浅栗拼色的交窬裙随他走动,与地面浅浅水迹的倒影交相辉映,别说女娘们忍不住多瞄几眼,就连忙忙碌碌的护卫也侧目赞叹。

  桓真来到王葛后方,她有所察觉回头。华丽衣饰令她恍惚,不知司马攸年少时,是不是和眼前儿郎一样的伟岸才貌?

  “帐里进毒蜂了?”桓真故意打趣。眼肿成这样,哭了很久吧?她性格坚韧,会因何事伤心如此?

  “是江岸湿潮……”倦感如江波,一波接一波要淹沉王葛,她实在没心情编理由扯谎。

  桓真指下灶棚,示意自己先跟任亭长去吃早食。转过身的工夫,对她的敷衍转为释怀,甚至有一丝别扭的欢喜。王葛若非完全信他,认定他愿包容她,以她素日小心翼翼的处事方式,岂会敷衍他?

  早食一过,临水亭众吏告别。罗娘子推着独轮车避道一旁,这次她壮着胆子看到任溯之的长相。早知此郎君瞬间在她心里替代了王二,不如不窥这一眼。对方还会再来匠肆吗?他再来的时候,她会不会不在这里了?唉,琢磨这些做什么呢?他这个年纪肯定早有新妇,儿女绕膝。

  “情”字有人谋,有人避。

  王葛有意躲着桓真,交待完吕匠工如何统计材料工具,又交待筏工不能只知制筏,耗竹情况、用掉多少辅助材料都得一筏一记,再下令今日起开始制木碓和竹砻。隶臣妾除了日常杂务,还需伐薪割草,搭建更多的屋棚。

  至于赵大郎、罗娘子这两个领道人,暂干杂活,待山坡能攀爬后登山探路。

  巳初,高月找到王葛:“我等这就离开,桓郎让我告知,主吏忙,不便打扰,不必相送。”

  糟了,一听就是气话。王葛小跑着来江边,桓真一行人全上马预行。她扬起笑脸快语解释:“野山风景好,我以为桓郎君要在这里留两天,才想着赶紧交待完匠工做事。”盯着他神色变化,她心里一咯噔,喊阿薪,“去牵马,前路难行,我送桓郎君一程。”

  晚了。桓真:“野山风景……真好?”

  “优势是占了个『险』字,论壮阔比不得会稽山,论秀丽比不上南山。”

  “王主吏常登野山?”

  “没有。桓郎君还是叫我王葛吧。”

  “这话你曾跟我说过。”

  “是。”

  “你既一提再提,我便留几日。”

  “是。”真难缠啊,留就留吧,继续躲他、撵他当真结仇了。

  桓真把鞭朝高明一扔,得意下马。

  王葛:“昨夜没来得及问,桓郎君可如愿进入司州护军营?”

  桓真笑着点头,说道:“在司州,少年护军营也叫牙门军预卒。中军,分宿卫军与牙门军,两军共三十六营,每营三千二百人……”

  王葛知道桓真是在教她,阿薪提前在灶棚边铺好筵席,二人坐下后,桓真继续说:“以后诸州少年护军营,武比之后,全要进入牙门军预卒营,待成年后通过武比进入牙门军。牙门军与宿卫军一样,分骑兵、步兵、射声兵……”

  渐渐的,二人又像前往平州路途上一样,一个讲述认真,另个学习认真。王葛原本就有进将作监的筹算,为弄清林下是不是司马攸,更得去洛阳!

  江水起,江水落。

  两天后,野山江跟没造过孽一样,退回原本的水位线。但贾舍村里菜蔬遭殃、畜禽生病,都随着气温升高愈发严重了。百姓从早到晚哀声不停,奔波于临水亭、乡里。亭吏、乡吏不可能顾上每一家,无奈下,有百姓来秩干匠肆求助。

  桓真的部曲有五人擅治畜病,高明、高月均会医疮疾,冯织会医折伤,冯衣擅诊带下病(妇科疾病)。

  七月二十八,桓真留下大半部曲为周围乡民排忧解难,携五人和王葛队伍一起回苇亭。

  路过贾舍村时,一些村民正在贾地主家带领下清理官道上的淤泥,到处充斥着恶臭,但大片的积水没有了。

  王葛不放心三房宅院,还没到村北,就看见王竹扛着耒耜迎面而来。“阿竹。”

  “从姊。”在这段路遇上从姊,王竹知道从姊是特地来看他的,赶紧先说:“昨天我让护卫阿叔们回去了,他们把家里漏雨的地方都修好了。”

  “村外的路还很难走,佃户粮够,你过两天再去坡田。”

  “我知道,我是去村西官道铲泥。从姊放心,我自愿干活,不向贾家讨粮吃。”

  官道想维持久,除了自身质量达标,也得人力给予养护。这种活通常由乡野大户招募,受招的人能得到些许谷粮。由此可见村东贾家现在的家长非一无是处,至少比那个吝啬鬼贾风强。

  已经走到这了,和从弟告别后,王葛仍从宅院过路。桓真与她并骑,问:“你幼年和同伴斗鹅玩耍么?”

  “没有。那时家里买不起鹅。”

  “和同伴骑竹马争输赢?”

  “也没有。我阿父不能视物,那时不像现在走路好,我一眼看不见他,他怕我跌倒,我怕他跌倒。”曾经那么坎坷的生活,度日如年,原来用一句话就概括过去了。

  “那也没玩过弹弓了?”

  王葛笑:“没有。”

  “你以后时常在外奔波,靠人不如靠己,练弓最适合。但这个年纪才开始练稍晚,加上臂力欠缺,练大弓不如练弹弓。我教你吧。”

  “谢桓郎君!我一定用心学!”

  从文渴望名师,从武也一样。桓真的弹弓本领强,必然是刚入门时就有好的武师教。她跟着桓真学,相当于跟良师学。

  阳光真好啊。桓真心里问:那我再教你斗鹅、骑竹马吧,假装我们从幼年也这样相知相识。

  他自小性格偏执,自己也知道这点,不知何时、为何动了心?那动了就动了!何所惧!天地再险他都敢闯,王葛再狡智,他也敢求!

第397章 378 孟家提亲

  再说县署。

  桓县令没想到那场不欢而散的郊游后,纪家开始打听王葛。纪家祖上是丹阳名门,踱衣县这一支是桓帝在位时迁来的,虽然纪氏不如从前兴旺,但望族终归是望族,桓县令想来想去,本县纪家适龄的子弟只有南山学子纪远之。

  此纪家,不是一直与临海郡邓家结好么?为此邓家把女郎邓葳送至南山馆墅修学。

  所以得查明,是纪家后辈自作主张打听王葛的情况,还是纪家长辈有此意?

  门下史请见:“县令,桓郎来信,他去苇亭了。”

  桓县令一怔。

  桓真被东夷府举荐有功,准许进牙门军预卒营。或许是中军将分配兵力至各州郡的原因,待到十月,预卒营正式练兵。

  距十月,不短也不长,桓真匆匆而来,所说理由是带王荇去洛阳拜见国子祭酒张季鹰,但为何不赶紧出发?清河庄的袁夫子还能不放王荇吗?

  那天桓真来县署,脚没站稳便离开,本以为去吴郡查看产业,怎么兜转几天往回走了?去苇亭要么找程亭长叙旧,要么找王……按清河庄休归惯例,王荇明日才能归家。

  倒是王葛告归之期是今日。

  心存了怀疑,桓县令越分析,越觉得族侄种种举动异常。

  苇亭骑射场。

  王葛随桓真一圈圈驰骋,逐鸡撵鸭,弹弓射丸。太难了,地上被她打出那么多土坑,累的鸡鸭都懒得跑了,她仍丸丸打空。

  夕阳西下,王蓬来喊他们回家吃饭,桓真假装牵阿蓬的手,一下把阿蓬提到了马背上。

  “啊……喔?”王蓬非害怕骑马,而是第一次见桓郎君对他笑,不敢相信对方愿意和他嬉闹。

  二弟都察觉的变化,王葛更察觉。

  桓真:“我已把弹弓发力诀窍教你了,剩下的靠勤奋练习。这次我与阿荇一同离开,会托放心的人送他返家。进入预卒营,我将有很长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