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女匠师 第216章

作者:悟空嚼糖 标签: 穿越重生

  离王家较远的罗家,连日被雨水浸,昨天开始,驴不吃、不拉,罗家除了种地,全指望这头驴给亭里拉磨挣点口粮呢,这可咋整?罗娘子来亭署找亭吏帮忙给驴看病,正好遇到王家的粮车过来。

  人的命咋就差距这么大?这一刻罗娘子又钻了牛角尖,想不明白,真想不明白!她整日忙个不停,会种地、敢自己骑着驴走远道进野山,挖回来那么多野萝卜,每次都是挑出好的、腌好了给王家,她不怕苦累,怎么王家就相不中她?非得娶个模样不如她、家里还没有地的周氏?之前那周氏不也是寡妇么?哪点比自己强?

  罗娘子灰心之际,听到一名护卫跟亭吏在交谈“招募野山领道”的话,立时来了精神,一询问,原来是县署在野山江边建了匠肆,王葛是主吏,因以后要常采伐竹、木,需开辟几条上山、下山的运输道。

  亭民如果被召,明早就得跟着王匠师走,总共干一个月,一天给四升麦谷。

  四升麦谷啊!她离开家,家里就少张嘴讨食,且她省着吃,一个月后能带回家好几斗粮!

  傍晚,求盗卢五来王家一趟,合适的进山亭民有三个,一是王葛的二叔王二,再是赵家大郎,然后是罗家娘子。

  王葛:“我二叔不去。让赵郎君、罗娘子带好行囊,明早卯正过来。”

  王菽给卢五两篮子刚烙好的饼,卢五很明白:“放心,交给程仲的时候一定还热乎着。”

  王禾也回家了,好些天没吃过饱饭,他鼓着腮问:“为啥不让我阿父去啊?”

  贾妪呼他肩:“吃都堵不住你的嘴!”罗娘子去了,自家二郎肯定不能去!

  周氏听过亭里有人传夫君和罗娘子的事,她根本没当回事,自己的枕边人自己了解,夫君要是有那心,怎会舍近娶远?

  王葛往饼里夹满肉酱,递给阿父,然后跟王禾说:“你寻思这是好活呢,你问大父母,贾地主家没开山道前,进野山有多费劲?咱家又不缺这口吃的。”

  王翁:“阿葛,你回来后忙这忙那,大父没来得及问,你制尺挣钱,是咋个制法?这么些粮啊,得制多少尺?实在不行咱家买粮吃,你可不能光顾着家里,不顾着自己。”

  其实王大郎早想问了,可自己这种情况既帮不上父母,也帮不上长女,着着慌慌询问,会显得二老不心疼阿葛一样。

  王葛笑着道:“大父再不问,我就主动引着话说了。是这样的,大匠师晋宗匠师,除了得考取一次国考首名外,还需要在『百规矩千磨砺』中择一样完成。”

  百规矩,就是需要制最少两种固定角度的规器,每种一百件;或者一百把矩尺,正、反面都要有度线段。

  千磨砺,是指制一千把直尺,按惯例,制九百把、单面有度线段即可。

  “不管选哪样,都得在主吏事务之余打造,所以晋升宗匠师之路,也叫『熬宗匠』。”

  一家人有还没反应过来的,有欣喜若狂,还有忐忑、生怕自己想岔的。王大郎:“这么说,大匠师也快了?”

  王葛:“昂。我下午刚进家时说了啊,一、两个月以后俸禄会更多……”

  啪!贾妪气笑,一蒲扇呼王葛背上:“这孩子!你这叫说了?多大的事啊,稀里胡涂不讲明白。”

  王蓬:“我看出来了,咱家还真不是我长姊最威风。”

  啥意思?

  王蓬先把大母的蒲扇拿过来,才说:“我长姊再威风,敢打官么?我大母就敢。”说完他往屋外跑。

  正好,院外头,赵伍长认出是王二郎和王竹回来了。

第394章 375 秩干匠肆

  叔侄俩冒雨赶路,是因为野山江水泛滥上岸,周围良田全淹了,以致村里人心惶惶。王二郎当机立断,把值钱的粮、酱、几床好铺盖装到牛车上,饭没顾上吃便和王竹逃回苇亭。

  一家人担忧着千万别有洪灾,唯王葛犯嘀咕,以前二叔给她讲前两世经历时,可没提过贾舍村有洪灾,只言自家霉运接连,不得不自卖于贾地主家做佃农。

  但瞧二叔现在对洪涝的恐怕劲,不似装的(装也没能耐装这么像),所以要么他把前世经历忘了?要么,他以为天灾这种事,会随这一世大晋的皇帝变化而变化。

  后种可能……王葛摇下头,二叔是憨直,憨直不是傻。忘记前世,倘若真有这可能,不就跟没重生一样么?

  “虎宝?虎宝!”王二郎抬高嗓门。

  “啊?”她回神。

  “明天你咋去野山河?道全淹了。”

  “这样我更得去了,总不能新匠肆受没受灾、有无被淹,我这做主吏的全不知情。”

  王二郎犯愁,侄女说的在理。“那明天带上我,哪里水深水浅我知道。”

  “你在家吧,我比你熟悉野山江。”王翁说道:“阿葛,我跟你一道走。”

  王葛心中温暖,这样的家人,她怎样付出、保护他们都不为过。“县署安排了临水亭吏在村口接应我,你们都放心。还有,二十八那天我回家,我问过了,虎头月底休归。”

  那可太好了。贾妪从孙儿那夺回蒲扇,屋里闷热,她慢慢给王葛扇凉,一边感慨:“野山江周遭的好田,都是贾地主家的,这回遭的灾真是麻烦了。”

  王翁:“嗯,那些田里种的全是粳稻。”

  五谷里属稻米的价贵。

  王竹:“村里人传,贾地主家把气撒到佃农身上,骂佃农的时候还说……这场灾雨晚下半个月就好了。”

  一家人唯王艾不明白,晚半个月,粳稻就能收获,这是说贾地主家只顾自己,不管别的农户死活。

  王翁:“没根据的话听听就算了。管好自己的嘴,别跟着乱传。”

  王竹:“是。孙儿绝不跟着乱说话。”

  既然王竹回来了,王葛次日启程,就只带上给两户佃农的粮。昨天倒腾出的空车全要带去新匠肆,还有几辆满载的,是护卫、匠徒的行囊和食粮。

  罗娘子跟在队伍尾,借着告别家人看向王二,不知为何,心里的结突然松了。

  一路小雨转停,停又小雨。快到贾舍村时,五骑披蓑戴笠者驻于道边。

  “任亭长。”王葛记得对方模样,下马揖礼:“我是秩干匠肆主吏王葛。”

  “秩干”是野山河这所新匠肆的名,寓意山垄之水。

  任溯之:“王主吏,道不好行,咱们边走边说。前天我遣吏去匠肆看了,那里地势高,雨水顺坡入江,木料、竹料都没受损。现有匠工二十人,隶臣三十人,都住在草棚里,没有伤病者。就是屋舍、围墙得缓建了。”

  “人无恙、连木料也能保住便是万幸,建屋建墙不急在一时。这次出来我等带了油布帐,行囊齐全,只需亭长指条稳妥的道,我们自行至匠肆。”天气不好,若对方同行至匠肆,根本没法返回临水亭。

  任溯之粗嗓门一“哎”,说道:“那可不行。有一长段难行的路,伤到坐骑、损坏车就麻烦了。”

  “有劳了。”王葛不再客气。

  “那个……王主吏,还记得我外甥么?”任溯之清楚记得数年前贾舍村修路时,刘泊去王家送过吃食。

  “我阿弟也在清河庄念书,怎会不记得。半月前我见过刘郎君的同门,说起刘郎君去洛阳的事,只是再详细的消息就不知道了。”

  “考进太学了。”

  王葛赶紧道贺。她不多问,任溯之自然不好继续讲刘泊的事。过了寿石坡,视野内尽是微荡漾的污水,草枝、各种污浊横飘,难闻的气味充斥着整个村落。

  任溯之长长叹气,自认倒霉,这两年他吏绩刚有起色,灾雨又来了。“唉,沟渠灌满无法排涝,好在临水亭地势高,受灾情况不重。苇亭如何?”

  王葛:“刚栽下葱和芥菜,雨便下个没完没了。且从今年起苇亭正式成为野亭,开始缴租,县署不再给粮,亭民愁上加愁啊。”

  到坡田与野山的分岔路了,一名去过坡田的郡兵带着两名勇夫、阿芦和阿蒌,去给佃农送粮。王葛嘱咐这五人,送下粮在坡田的棚屋凑合一宿,明天去三房宅院修补屋漏,然后直接回苇亭。

  这种天气舍家的时间一长,屋子、院墙更易塌坏。

  离开官道后,马蹄渐被泥泞裹缠,这种靠脚力走出的小道被浑水覆盖,只能靠经验辨别了。

  罗娘子坐在牛车里,不时四顾打量,偶尔也偷看队伍前方的几骑。她一路的自满已被打消掉,知道倘若换成她带路,可能真会把队伍带进淤泥地。

  另外,那个和王匠师并骑的人,身板真宽,是谁啊?比王二威风多了。

  秩干匠肆建在野山下,实际上离山体有段距离,既与江岸接边,又高出将近一丈,估计雨灾后落差能到一丈半距。地面跟江岸相接处筑着长土堆或插竹篱,防备有人离近掉到江里,每隔二十步距空出一缺口,应是给观察江水留出的位置点。

  匠工管事姓吕,带着数名匠工快步过来,雨不大,他们只戴竹笠。吕管事告诉王葛,每堆木料处都搭有草棚,现在的分工是……匠工看守材料和工具,已经制出十几个筏了。隶臣妾干杂活,没发现有多言抱怨的。

  任溯之指着西南方向:“三里地外便属于浔屻乡地界。”

  吕管事:“是。我就是浔屻乡人。”

  任溯之眼一瞪,吕管事心慌垂头,明白自己多言了,等对方和王主吏走出三步远,中间再隔上两名护卫,他与诸匠工才重新跟随。

  任溯之问王葛:“县官长跟你说了么?隶臣妾全由郡署挑选,从山阴县过来的,此三十人为首批,后续再增。匠工皆出自本县。”

  “告诉我了。县令还说下个月初由郡署遣乡兵来,正式搭建匠肆,到时免不了向临水亭借人。”

  任溯之一脸愁苦望山,这里借临水亭的人,他忙不开向哪处借人?又想,才几年啊,那时王葛还是寻常农家女,可现在……跟自己吏级别一样了。如此看,自家外甥也没那么值得炫耀哩。

第395章 376 王南行之死

  众人不歇,赵伍长令隶臣妾卸车,给护卫们搭手撑营账、建灶棚。

  吕主事跟着王葛和任溯之检查材料各区与匠工生活区、制筏区、废料区、隶臣妾的生活区,都走一遍后,天彻底黑下来。

  又一次雨停。江水在夜晚的流淌声格外大,轰隆隆不绝,让人睡不踏实。

  突然,赵伍长翻身而起:“警戒!有骑队动静,快,都别睡了!”

  临水亭吏挤在护卫们营账里,任溯之拱出脑袋,心道:睡懵了吧,除了江水声他咋没听到其他动静?

  赵伍长把听枕塞给另名郡兵,他去喊王葛,此郡兵迅速躺地聆听、色变:“有踢踏声,好近!”

  一个个有病吧!任溯之讶至一眼大、一眼小,刚才被赵伍长吼醒,害他左、右脚的鞋穿反了,能不踢踏么?

  他揉搓眼垢,弯腰撅腚正想细看这郡兵为何枕倒在地上时,王葛出来营账,远处断断续续的呼喊声传来:“主吏可在?故人桓真来访……主吏可在?”

  声音确实像桓真。王葛赶紧跟赵伍长说:“应是我故人。”后者行手势,勇夫们放低弓箭。

  任溯之不好奇这种恶劣环境,什么样的故人会来这里寻王葛,他只好奇郡兵怀里的长枕,莫非有听瓮作用?

  成群结队的骑士黑隆隆出现于视野,纷纷勒马停住。

  唯三骑缓慢向前。

  或许是上天窥见世人的心意,这一刻乌云终于分散,月亮出来了。中间的少年骑士摘掉竹笠,正是桓真。

  “桓郎君。”真是他!王葛快步上前,因不知发生了什么要紧事,令对方深更半夜找到这来,她顾不上揖礼,紧张问道:“一路无恙?家中无恙?张夫子无恙?”

  桓真下马,向她笑:“皆安。我急着来只有一事,得知江水泛滥,确认你安全到达,无恙就好。”

  王葛猛然忆起乘云船离开平州时桓真的不对劲。麻烦了,这少年真有那种心思。快刀斩乱麻?如何斩?一时间她不知该回少年什么话。

  “咳!”任溯之清嗓。

  桓真揖礼:“任亭长。”

  任溯之回礼后畅笑:“几年不见,快来一叙。”

  “是。”桓真先嘱咐部曲首领高月、高明听从王葛安排,然后向她点下头,随任溯之去营账。

  高月是女娘。非王葛自作多情,她觉得桓真这种性格带客女出行,目的应该是留给她用,就像把铁风、铁雷留给阿荇一样。

  部曲共二十二人,经王葛询问,桓真一行是先到的县署,再至的苇亭,没在苇亭停留,直接寻到了这里。所有人一天都未进过食、饮过水。

  客女除了高月外,还有二人,分别是冯衣、冯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