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想吃肉
赵苏矜持地笑笑,县学都是花胡哨,样子货,射个靶子就当是武艺高强了,他打小射得更多的是活靶。
衙役们一拥而上,四个彪形大汉飞身扑上!两个人抢到了他的两侧,一人扯住他的一条胳膊往后一别一压!一个人一脚踩在了他的腰上揪起了他的头发往后一拽,让他仰面向天。
最后一人抽出朴刀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祝缨踱了过去:“娄七?”
“什、什么?”这个面目普通的男人一脸的茫然,带着哭腔道,“饶、饶命啊!大人,小人收谷子太累,在里头睡了一觉。”
衙差们也吃了一惊,以为抓错了人,他们手里的这个人看起来是一点也不穷凶极恶的,就是一个非常常见的普通的男子。他们甚至想现在就拿出画像来确认一下!
祝缨喝道:“按住了他!”衙役们手上忙又加重了一点。
祝缨对里正招了招手,里正小跑着上来,他也很惊颖,好好的谷仓里怎么来的生人?他仔细一辨认,道:“这不是我们村的人!”
顾同喝道:“娄七!你还装?!!!老师,您看他手上!”
拽着娄七胳膊的衙役微微动了动手,将他的手腕更往外扯开了一点。
娄七的腕子上一枚已变了形的金镯子,镯子圈口略细是个女式的镯子,往他的粗胳膊上一套,几乎要套不下。这镯子顾同不确定是不是王小娘子的,以顾同的眼光来看,得是个县里富户才能戴得起的样子,上头还嵌着珍珠哩!
娄七的不哭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上露出一种麻木的凶恶,没想到有人会搜到谷仓。新谷入库,已经装满了的仓库近期都不会有人再进来仔细看的。
现在被叫破了,他也不怕,不过是抓起来问罪。从审到判,有的时候机会越狱出逃。
祝缨问道:“你就是娄七?”
“是你娄七爷爷!”
无论衙役、官兵都露出气愤的神色,祝缨嗤笑一声,问道:“河西村的火是你放的?”
“当然。”
祝缨指着他手腕上的金镯,道:“这个也是偷的了?”
娄七笑得猥琐而瘆人,司法佐大喝一声:“王家大院的案子是不是你犯的?!说!”
“那小娘们儿,滋味不错。”娄七笑着,看向祝缨身侧的小江,将舌头伸得很长,灵活而快速地将上下唇舔了一周,发出咋啧声响。
祝缨皱皱眉,而手将司法佐的佩刀抽了出来,将刀尖捅他的嘴里,一拉一旋!
娄七发出凄厉的闷哼!
祝缨将刀柄递给司法佐,道:“带人搜谷仓去!”
里正慌忙道:“小人叫人来帮忙,就回来,就回来!”他跑得飞快,一气找了好几个人:“快!跟我走!好容易收成还行,叫这群鬼一阵儿乱翻,岂不糟蹋粮食?”
村民们听了也有点着急,都跟着跑了过来。
有村民干活,衙役们也没闲着,他们也搜一搜,村民们看衙役们没有胡乱泼洒粮食,渐渐放下心来。
忽然,一个村民大叫:“这是什么东西?!!!”
又一个村民说:“我这儿也有!”
他们一套翻,后一个村民那儿翻出一个篮子,里面是些还没吃完的食物。旁边另一个后生说:“这不我家的篮子么?才说少了饭,还道已经送到地里去了,竟是被他偷了吗?”
第一个村民已经在骂了:“天打五雷轰的畜牲!他不得好死!”
衙役们围了上来,问道:“怎么了?”
“畜牲在谷仓里大解,我摸了一手!”
普通一个村民也不知道该搜什么,只是觉得地上突然出现的一堆没归拢的谷子有些乍眼,伸脚拨了两下,软乎乎的像烂泥,蹲下拿手摸了摸,居然是粪便!
衙役们也生气了:“真不是个东西!!!”
村民们赶紧将周围的谷子拨开,将好谷子又查了一遍,往外取簸箕清理秽物,还有人跑去向里正告状,说着说着,狠啐了娄七一口,里正气得要打娄七。
衙役们要拦,里正恨恨收手,心里又苦又气:“这下可得重新翻倒一遍了,糟蹋多少粮食!”
娄七一嘴的血,疼得脸也抽搐了,他的舌头只有一半连着舌根,祝缨下刀向来是要见血的。她对衙役使了个眼色,衙役松开了手,娄七又要跑。祝缨又对里正道:“去,把贼拿了。”
里正两眼放光,还没动手拿扫帚簸箕的村民回来了,就手劈头盖脸就打了下去,村民们跑了出来,见祝缨也不阻止,都上来围殴娄七。
祝缨看了两眼,对司法佐道:“一会儿这个游街。再巡谕各村,还有一个毛六也跑了,凡有生人,都留意着。记着,是生人,我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只要生人,我都要他们留意上报。”
“是。大、大人……”
“嗯?”
“快、快,快打死了。”
祝缨笑笑,道:“停手。”
衙役们这才上前阻止了村民,只见娄七已是满脸血了,祝缨道:“好了,咱们走。”一行人押着娄七带回了王翁家。
王翁家的向导快跑几步去报信,王翁带着儿子出迎:“大人!”
“是他吗?”
王家父子见娄七的惨状先吓了一跳,仔细一看登时气怒:“就是这个禽兽!”他们就要取刀来杀娄七。
祝缨道:“是他就行了。不许动私刑。”
娄七喉中“嗬嗬”作响,丁校尉这一趟没能干上最出彩的,心中正不快,听得觉得心里发毛,抬起拳头一阵暴打:“你还装象!”
祝缨道:“行了,别打了,怪没趣的。”
丁校尉一想,确实没趣儿,收了拳头走开了几步,只见祝缨缓缓抽出长刀,下一瞬,白光闪过,仿佛一道细小的闪电劈到了娄七颈侧。
司法佐和王翁被溅了一身的血。
祝缨拿刀鞘捅一捅司法佐,司法佐跳了起来!祝缨道:“拖着尸首,游街去。”她看了看自己的刀,小吴知机,找王翁讨水洗刀。
王翁大口地喘了几口气,道:“多谢大人除去此害。”
“哦,逃犯拒捕,应该的。”
祝缨洗了刀,又洗了手,不顾王翁的挽留也没再问王翁家的事情,带着人重回娄七与毛六分开的岔路,再去追踪毛六。
………………
毛六比王大虎、娄七都好抓,连祝缨也没有想到毛六的落网是这么的容易。
福禄县邻近大山,县内也有些小山小丘,又常有些沟沟坎坎。离村不远就能看到些野鸡之类,也有些野物四下蹿着。村里的机灵人会下点猎套挖个陷阱之类,抓到野味倒能卖几个钱。
毛六这条路没有挑好,他逃跑后没有留意,一脚踩空落进陷阱里,将腿也折了。正值秋收的时候,谁也没心思检查这陷阱,他掉下去之后因受了伤爬不上来,祝缨找到他的时候他已三天没吃东西了。
祝缨从上面垂下一根绳子,他拽着绳子往上爬。爬上来之后便说:“大恩大德,结草衔环。”
顾同拿着画像和眼前人一对:“毛六!”
毛六也与娄七一般,也不想承认,祝缨踢了踢地上的一个东西,道:“这个也带走。”这是一柄钢叉,河西村丢的几样东西里就有这一样。
衙役们如得了法宝,将一根铁链套到了毛六的脖子上,再抬手劈头盖脸一顿好打:“你这贼!这是哪里来的?”
毛六道:“我拣的。”
祝缨道:“王大虎、娄七已然伏法了。”
毛六脸上的表情告诉了所有人,他就是毛六。
丁校尉乐了:“得来全不费功夫!祝大人,恭喜恭喜!”
祝缨道:“这些日子辛苦丁兄了。”
“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保一方平安,也是我等职责所在嘛!”
两人客套一回,衙役们又看他已不能行走,再要腾一头驴给他坐上。祝缨也没有反对,只是说:“去河西。”
毛六脸色一变,不顾腿伤挣扎着要跑,跌下了驴来疼得一阵抽搐,却又坚持装死。祝缨道:“捆了带走。”
衙役们气他不老实,拿麻绳将他捆成了个攒蹄模样,一根大粗杠子从中穿过,像抬死猪一样抬着。此地离河西村已颇近了。祝缨等人回到河西村,这里稻谷已收得差不多了,村里办白事的人家正在撤幡——天气仍热,他们已将人下葬了。
看到祝缨又回来,河西村的里正只得又出来迎接。祝缨用马鞍指着毛六道:“认一下吧,有没有他。”
王大虎、娄七的尸首都拿去游街了,最后的终点是县城。毛六是个活物,正可带过来告慰亡者。
衙役们将大粗杠子一抽,毛六落到了地上。里正叫来人,年轻后生背着个拄杖老者跑得飞快,全村人都围了上来。老人道:“有他!是他害的小童,还有两个!”抡起拐杖就要打。
衙役们假意阻拦,村民一捅而上将毛六打死。
祝缨道:“行了。带回去吧!啊!对了,忙完了到县城来看景儿。”
里正不明白祝缨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凶犯都抓了,县令大人确实是个心系百姓的好官!里正道:“收得差不多了,这就上城去。”
祝缨道:“不急,先将村里安顿好。”
这才带着毛六的尸首回县衙去。
…………——
从河西村到县城,快马当天能到,拖着个尸体就要慢一点,祝缨索性算了两天的量,中间遇到村镇就架起尸首去游一番。
第二天,她回到了县城。
城门前的空地上已搭了一座三尺高的土台,上面树起了三根高高的粗木桩,一个用铁钩勾起了王大虎,另一个勾起了娄七,算上带回来的毛六,三根木桩正好满了!
关丞慌得要命,带着人出来迎接祝缨。他的身后是顾翁等几个乡绅,许多乡绅回乡督促秋收了,只有顾翁等田产在附近的还住在县城里。
关丞见面先说:“大人辛苦!”
祝缨道:“吊上吧。”
然后问关丞:“县里一切可还好?”
关丞忙道:“好好,都很好,公文也发出去了。想来回函也在路上了。这……三个都……”
“啊!为防他们再作恶,就地格杀了。你来得正好,正有事要你做呢。”
关丞小跑着跟在祝缨身后:“大人请吩咐。”
祝缨道:“几件事。第一,宣谕全县,歹人已然伏诛,让大家安心秋收。第二,该开始收税了……”
她说了几件事,先是关于秋收之类正常该干的事,接下来就特别提到了受到三个逃犯侵扰的村子,那里的秋收肯定受到了影响,报税的时候如果有困难,先不要急着催缴,把情况报给她,她再来做决定。
关丞道:“是。”
他现在老实得很,身后的顾翁等人也是一样。
祝缨又说:“再要宣谕全县,这户籍还得再理上一理,像这样有贼人出没的时候,反应还是太慢了。乡、村、里保消息都得畅通,无论上情下达都不能有阻滞。”
“是。”
“再有,要出个告示,警示全县!”
他们一面说一面往城里走,城里的百姓也不怕她,都笑着迎她。祝缨骑在马上也频频向四下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