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糯米糍
令黎立刻爬到他背上。
扶光殿地处僻静,一路无人。星幕低垂,天地显得格外辽阔。
令黎双臂抱着竺宴的脖子,凝着他嘴角浅浅的笑意?,看了许久,忽然咕哝道:“你?好不经逗哦。”
“嗯?”竺宴偏了偏头。
“到底是谁在说你?冷漠?你?明明就很爱笑啊,不怎么好笑的笑话?就能把你?逗笑,还可以笑这么久。”
竺宴:“……”
他要谢谢她?的夸奖吗?
夸奖的后果就是,竺宴不笑了,此后一路像个工具人一样?背着她?。不管令黎怎么逗他,甚至挠他痒痒,他都面无表情。
还警告她?:“再动就下来自?己?走。”
令黎再不敢乱动,乖乖抱着他。
令黎轻哼:“你?还挺记仇……所以你?就是因为记仇,才放任兰时欺负未染吗?”
竺宴脚步一停,令黎抬眸看向他。
竺宴目无波澜,又继续往前走,大方承认:“嗯。”
令黎吃惊:“所以未染真的曾让你?做了你?不愿意?做的事??”
“嗯。”
令黎惊讶得微微张开了嘴巴,脑子里紧接着浮现出某位同门说起这事?时那?模仿亲亲的两根手指,视线不由自?主就停留在竺宴的嘴唇上。
大约是她?的目光太放肆了,竺宴立刻警觉,轻斥一声:“你?在乱想些什么?”
令黎被斥,呆呆问:“哈?难道不是这样?吗?”
竺宴又想笑了,这次是纯粹被她?气的。
“你?当我是什么?”竺宴冷声道,“她?若敢,早被我杀了!”
令黎想象那?画面,竟丝毫不觉惊讶,以他那?自?爱的烈性子,可能性还真是挺大。
她?问:“那?是什么?”
竺宴安静了一瞬,道:“她?要停云瑟。”
令黎:“你?送给?天酒的定情信物?”
竺宴没?有说话?。
这百年间,神域总有流言说未染无辜,不满兰时只手遮天,对未染肆意?构陷。可他们岂知,未染和兰时本就是表姐妹相?争,愿赌服输罢了,根本没?有谁是纯纯小白兔。
未染的母亲,就是星回。
当年天酒灰飞烟灭,仅留下一缕残魂,无法?转世,也无法?托身于其他灵躯。他走投无路之际,星回告诉他可以将她?放进扶桑神木之中,重修元神。可是这话?却被星回的女儿未染听见了,未染那?时年纪不大,却十?分喜欢他。她?以此为要挟,要交换他的喜欢,否则她?就将天酒还活着并且变成了一棵树的消息泄露出去?。
竺宴杀心顿起,当即就要斩草除根,是星回抱着他的腿苦苦哀求。
竺宴这才按下杀心,冷道:“你?若打消你?的痴心妄想,我便许你?一个愿望,但若你?贪心不足,我现在就杀了你?!”
未染被杀气腾腾的竺宴吓坏了,不再提非分之想,转而许下另一个愿望:“那?我要停云瑟。”
停云瑟是他送给?天酒的东西,他从不将送给?她?的东西再送旁人。
星回对未染失望之极,颤巍巍指着她?:“我怎生出你?这等?不忠不义趁人之危的女儿!你?今日要么就当什么都没?听见,否则,你?从今往后不再是我的女儿!”
未染一向知道自?己?的母亲在尊后娘娘身边数十?万年,与天酒关系亲厚,几乎将天酒视若己?出。却不想自?己?的母亲竟然宁愿帮着死去?的天酒,也不肯站在自?己?这边,为她?争取幸福。
她?因不甘心而自?觉委屈,大声道:“就算母亲不认我,我也要停云瑟!我一定要停云瑟!”
“好,”竺宴道,“我成全你?!只是因果轮回,今日你?硬夺不属于你?的东西,来日,属于你?的东西被夺,你?也不必叫屈,那?都是你?应得的。”
未染咬牙道:“我绝不后悔!”
可惜那?个时候的未染还不懂,强扭的瓜不甜。
譬如停云瑟,原本是天籁之音惑人心弦,那?是少年对少女最纯粹真挚的爱意?,她?不顾一切得到,可真到了她?的手里,却已不是一个东西,除了还叫那?个名字,还长着那?个样?子。没?有天籁之音,只有粗噶沉闷的声响,戾气深重,劈山开海,倒成了这世间绝无仅有的大杀器。
与母亲的关系也破碎不堪,她?终于知道错了,用了万年的时间行善弥补。然而因果轮回果真不错,她?抢了不属于她?的,属于她?的也被兰时抢走。
她?求了许多人,却从未去?求竺宴。
竺宴早已告诉过她?会有今日,是她?自?己?说的,绝不后悔。
她?愿赌服输,离开了神域。
*
竺宴怕令黎自?己?跟自?己?吃醋,略去?天酒那?部?分,避重就轻,只简单告诉了未染要停云瑟那?部?分。
令黎听得颇为唏嘘,抱着竺宴的脖子,心有余悸道:“你?可真是个烈性子……还好我不曾强迫过你?,否则你?也不会理我了。”
竺宴:“……”
呵,你?真好意?思。
你?强迫我还强迫得少了吗?
是谁还是凤凰的时候就强行把求爱的果子塞进我嘴里?
扶光殿到了,竺宴推门走进。
大门在他们的身后关上,一门之隔,与外面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竺宴背着她?回房,令黎忽然喃喃道:“若我早生两万年就好了。”
竺宴一怔。
令黎轻道:“若我早生两万年,我就可以更早陪伴在你?身边。”
她?不在意?天酒,不在意?未染,她?就只在意?他。
可惜她?生得这样?迟,若她?能早生两万年,她?就可以早早陪伴在他的身边。
他这么不经逗,她?一逗他就笑,若是那?时候她?就在他身边,他是不是就能多得两万年的快乐了?
*
绛河殿中,香茶正准备睡下,却似乎听见外面有人敲门。
这个时候了,谁还会来啊?
香茶想了一下,以为是枕因谷那?边宴饮结束,令黎过来,连忙出去?开门。
然而拉开大门,外面却空无一人,她?左右看了看,除了随风晃动的树影,什么也没?有。
难道是她?听错了吗?
香茶将门关上,重新回去?睡了。
此时,树后徐徐走出一道身影。
女子身穿宽大的斗篷,帽子几乎将她?整张脸完全遮住,她?抬头之际,一张白净的小脸半遮半掩。
应缇在绛河殿外徘徊了大半个晚上,终于鼓起勇气敲门,到最后,香茶出来,她?终究还是又怯懦地退缩了。
她?天生就胆小,她?跟令黎在一起六十?年都没?有学到她?的勇敢。
即使在她?知道孟极所做的一切之后,果断与他断绝了关系,挥剑断情,却仍旧没?有勇气告诉令黎真相?。
“对不起,令黎。”她?轻喃。
她?取出一封信,放入竹简之内。
绛河殿前的树高大参天,数人合抱,一年四季枝叶繁茂。应缇飞身到树上,用丝线将竹简挂在树梢深处。
枝叶掩映,竹简被严丝合缝地藏了起来。
应缇独自?离开。
令黎,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告诉你?,但我会用我的余生来向你?赎罪。
*
神器考核结束的第二日,各族使者就离开了神域。又过半个多月,神君与神后大婚的日子就到了。
六月初六,天朗气清,初夏盛景徐徐拉开序幕。
漱阳宫前,一大早,世家神族们便垂手恭迎。他们分列两侧,远远看去?,浩浩汤汤。
及至正午,天空中飞来玄鸟。与此同时,金光照破云层,折射出绚烂的颜色,又将整个漱阳宫笼罩。
此时,帝后乘坐的车辇踏着祥云出现在上空。
“拜见神君!拜见神后!”
“拜见神君!拜见神后!”
“拜见神君!拜见神后!”
众臣跪迎,朝拜声声声回荡。
竺宴牵着令黎的手出现在漱阳宫前,一步步走上汉白玉台阶。
帝后婚服瑰丽繁复,在台阶上迤逦出漫长的夺目颜色,一如这场婚礼,浩大隆重,昭告天地。
相?携走上高台,二人回身,竺宴抬手让众臣起身。
他转头看向令黎,隔着凤冠,对上她?的眼睛,含笑道:“你?一向喜欢参加婚礼,这一次可要看清了。”
“不瞒你?说,有点头晕。”令黎小声道。
竺宴:“可是凤冠太重?”
“那?倒不是。”她?笑盈盈望着他,“是神君美色.诱人,我都还没?喝酒就醉了。”
神君:“……”
他抿着唇,要笑不笑,拿她?没?办法?。
令黎:“不过没?事?,我已经让香茶帮我用留影珠记录下来了,等?我头不晕的时候再仔细看,看很多遍。”
竺宴唇角轻扬:“那?从现在起,可要记好了。”
他说着,从她?眉心取出一滴血,又从自?己?的眉心取出一滴,随着他掌下灵力?运转,两滴鲜血在空中靠近,一同融进一个八卦阵中,其上有浅淡的荧光溢出。
底下神族族长与长老们猝不及防,震惊道:“是姻缘灵契!”
“他们在结姻缘灵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