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糯米糍
“嗯,孟极定是不想让他们?出来,用槐安图将整个?记忆阵一起藏进了另一个?空间。”
葭月:“那?会如何?神君他们?会一直被困在里面,困在记忆中,无限轮回吗?”
无漾皱了下眉,定定道?:“不会。”
天罚已?至,谁也无法阻止竺宴,他定不会让令黎再一次承受灰飞烟灭之痛。
果然,话音刚落,只听空中骤然传来一道?布帛撕裂之声。
众人循声看去?,便见原本一所无有?的虚空之中忽然出现一幅卷轴,然而他们?甚至未及看清那?图,伴随那?一道?“嘶——”,竺宴便抱着昏迷不醒的令黎从虚空里走了出来。
他们?的身后,孟极跌出。
前肢已?断,殷红的血模糊了原本雪白的皮毛。
“君上!”
众人见到竺宴,惊喜地迎上去?。
只有?无漾,刚走了两步就停下了脚步,视线落在竺宴的身后。
槐安图在他身后裂成两片,残卷掉落在地。
图……裂了?
无漾心底一沉,再看竺宴,他面无表情,琉璃色凤眸看不出情绪。
令黎在他怀中昏迷不醒,两人从记忆阵中出来,转瞬,又消失在了山洞之外。
*
春日的交觞水畔,雨水特别多。雨水伴随着春雷,总是白日里阳光明媚,夜里雷雨不断。
令黎躺在床上,即使昏迷不醒,然而当听见外面的雷声,手指还?是几不可察地颤了颤,眉头更加紧锁。
竺宴原本坐在她的床侧,听见雷声,返身催动神力。
眨眼,整个?交觞便被护在了强大的结界之下。
风雨声被阻绝在外。
周遭再也听不见雷声,可是令黎的身子却依旧紧绷。
天罚之痛,痛入骨髓,使她如今即使只是听见雷声,即使只听见了一声,也依旧忐忑。她绷紧了身子,仿佛在无力地等待下一道?天雷落下,落在她身上。
直到一只微凉的手将她的手紧紧握住,她听见一道?哽咽的声音在她耳边呢喃:“对不起,是我醒来太迟……”
“别怕,再也没有?天罚了。”
她似乎终于忆起了他是谁,然后渐渐在他的安抚中放松,回握住了他的手。
第115章
令黎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一个漫长的梦, 长得不知?哪里是开头,哪里是结尾,好?长, 也好?苦。
太苦了, 她无数次想要放弃这个梦, 却又总是留恋不舍, 狠不下心?离开。
等这场梦终于结束, 她还未睁眼, 眼角已流下一行?泪。
悲伤自?心?底涌出,像剧烈翻滚的浪潮, 她闭着眼, 悲痛不已。想要大哭, 却又哭不出声。
眼角有冰凉的手指, 温柔地替她拭去眼泪,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终于, 她疲惫地睁开眼,透过憧憧泪水, 看清了眼前的人。
烛光浅淡, 他背光坐在她的床沿,低眸凝视着她, 眼底藏着山重水复。
刹那的四?目相对, 跋山涉水, 筋疲力竭。
两人就这么无声注视着彼此?, 都没有说话。
结界之下, 周遭阒然,一点声音也听不到, 只有闪电一次次在窗外落下森白寂然的光。
令黎红着眼眶,直直看着他。
看着他深藏的眉眼,看着他瘦削的轮廓。视线一点点往下,最终,久久停留在他银白的头发。
他们分开时,他的头发还是黑色的……
青丝白发,仿若沧海桑田,再也回?不去。
她就这么直直盯着他的白发,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似乎想去碰触,然而最终,她也没有伸出手。
许久,她看向他,终于开口?:“境尘仙尊呢?”
竺宴愣住,怔怔看着她。
青耕小小年纪却很是有孝心?,竺宴和令黎养过她,她都记在心?上。料想如今他们被困在记忆阵中半年,损耗必定不小,这几日飞出去寻了不少滋补灵力的灵草,一股脑衔着就要送进来。
却在院门?口?被无漾拦住:“他们久别重逢,定有许多话要说,你就不要进去打扰他们了。”
青耕鸟竖起耳朵安静地听了片刻,认真道:“没有,里面很安静,我进去不会打扰到他们。”
总是遇见这种脑子?少一根筋的,无漾也很无奈:“有个词叫近乡情怯知?不知?道?”
青耕不知?道什么近乡情怯,只知?道她新采的灵草不赶紧吃就不新鲜了。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将无恙撞开,扑棱着翅膀直接就冲了进去。
无漾:“……”
房间里的两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相顾无言。
青耕鸟见状,自?鸣得意冲紧随而至的无漾道:“你看,他们果然没话说吧!”
无漾:你个棒槌!
“行?了,喂完灵草赶紧走!”无漾上来捉鸟。
此?时,令黎又问了一遍:“境尘仙尊呢?”
无漾捉鸟的动作倏地停住。
竺宴直直看着她。
气氛无声凝滞,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了,只有小孩子?神经粗,童言无忌,脆生生回?道:“他救了你就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是吗?”令黎看向窗外密布却无声的闪电,轻喃,“这些年来,每逢雷雨天,境尘仙尊就会在交觞上下竖起结界……我还以为是他回?来了。”
无漾默默看向竺宴。
他们如今都只知?斳渊就是六百年前救了令黎的境尘仙尊,只知?他救了令黎一命,却不知?还有雷雨天为她竖起结界守护这些细节。如今从?她口?中亲口?听来,无漾一个局外人都觉得有些刺耳。
竺宴却面无情绪,只是安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无漾只得担负起缓和气氛的重任,扯开话题:“对了,说起这个,六百年前,斳渊究竟是如何救下的你?”
分明那个时候,令黎魂灯已灭,确实是已经灰飞烟灭了。
令黎却一脸茫然:“斳渊?”
无漾奇道:“你忘了吗?斳渊就是境尘,也就是这六百年间交觞的仙尊。”
令黎皱了下眉,问:“斳渊是谁?”
无漾惊住:“你,你不记得斳渊是谁?”
“我应该记得他是谁吗?”
令黎目光四?下逡巡一番,重新看向竺宴,又问:“对了,君上怎会在交觞?”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刹那间拉紧,随之而来的是诡异的沉寂,就连神经粗的小孩子?青耕也识趣地闭紧了嘴巴。
竺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令黎,良久,哑声问:“你叫我什么?”
*
“这记忆阵中重新经历一遭,按理说她应该想起自?己是谁了才是,怎么她不仅没想起来,反倒像是记忆更少了?”
离开令黎的房间,无漾敲着折扇,一路琢磨:“也没听说记忆阵会反吸人的记忆啊。”
百思不解,无漾忍不住问一旁竺宴:“君上,是不会反吸吧?”
竺宴一言未发。
无漾道:“我此?前从?未听说过记忆阵,天酒不学无术,比我好?不到哪里去……想来也只能是孟极告诉她的了。幸而君上留了孟极一口?气,我这便?去提孟极来问。”
“不必了。”竺宴。
无漾一怔,竺宴已负手离开,背影寥落冷清。
无漾脑子?转了一圈,片刻后,恍惚间明白过来什么,忍不住长叹一声。
令黎在床上又躺了三日。
她躺着时,竺宴每日都来看她,来了便?坐在一旁,也不说话,就只是坐着,不知?在想什么。而令黎似乎还停留在他魔君的身份里,对他望而生畏,也不愿与?他亲近,两人便?如此?,一人躺在这头,一人坐在那头,沉默地相伴。
葭月也来看她,旁敲侧击着她可还记得天酒,可还记得……神后?
“天酒是谁?神后又是谁?”令黎问。
葭月:“……”
“那你还记得些什么?”葭月问。
令黎道:“我记得我因为过于刻苦而死于天罚之下,是境尘仙尊救了我……后来,境尘仙尊让我去从?极渊贺寿,我一不小心?误燃了两枚烟花,将境尘仙尊吓得连夜解散了仙门?,境尘仙尊与?同门?们四?散逃命去了,交觞仙山也因我成了一座空山。”
一旁,一直沉默的竺宴终于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被两枚烟花吓得连夜解散了仙门?,如此?可见,那烟花应是信号了。你既有做为信号的烟花,想来定是境尘给你安排了隐秘任务,你可还记得是什么任务?”
令黎转眸看向他,问心?无愧道:“不记得了。”
又立刻反问:“说起来,君上怎的还在此?处?”
这话逐客的意味就非常明显了。
竺宴毕竟是天地之主,君威难测,葭月在心?中默默捏了一把冷汗。
却见竺宴一脸泰然点了下头:“据本君所知?,境尘安排给你的任务正与?本君有关。你如今既忘记了,那本君亲自?前来等你,你什么时候记起来,什么时候完成了,本君什么时候离开。”
令黎看着他。
想起那一日,她百般不愿,境尘最终还是逼了她去引诱他,竟仿佛已过了好?几世。
她转开目光,淡道:“好?,我独自?想想。”
竺宴注视着她的侧颜,片刻后,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