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糯米糍
“谢,谢神?君。”姝燃挣扎着要?站起来,拜谢竺宴。
令黎上前,顺势扶起她:“都这样了?,就不要?在意那些虚礼了?。”
她将姝燃扶去床上躺下,竺宴则转身出去,站在门边,安静等令黎。
清冷的眸子淡淡望着天上残缺的月,他听见?身后,令黎轻声?安抚了?姝燃两句,又问:“姝燃,孟极为何要?杀你?”
姝燃躺在床上,咳嗽了?两声?,道:“我也不知。我早已睡下,他忽然闯进来便要?杀我,我还未摸着头脑便被他打昏了?。幸得天酒殿下与神?君到得及时,否则我……”
见?姝燃后怕,令黎安慰道:“别怕,孟极时而疯癫时而清醒,方才?想是在发?疯吧。”
姝燃点点头。
令黎叮嘱她安心?休息,便起身离开了?。
竺宴倚在门边,她出去时顺手拉过他的手。
村长?家的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夜里万籁无声?,令黎没有说什么,回到房中,她才?问竺宴:“你怎么看?”
竺宴道:“说谎。”
令黎:“你说姝燃在说谎?”
竺宴颔首:“嗯。”
令黎问:“那孟极为何要?杀她?”
令黎认真看着他,她实在想不通,姝燃与孟极,这两人至少隔了?一个时代了?,且一个在神?域,一个在魔域,如?何会?结下深仇大恨?
竺宴在桌前坐下,转眸看向她,安静了?片刻。令黎以为他是在思索,他却忽然开口问:“要?点灯吗?”
令黎:“……”
令黎哭笑不得,轻推了?下他的胸膛:“你都不好奇吗?”
竺宴:“别人的事与我无关。”
“要?点灯吗?”他又问了?一遍。
“不点,睡了?。”令黎径直爬回床上躺平。
大半夜的点什么灯,她可是被吵醒的,还没睡醒呢,她要?睡觉。
结果再睡却又睡不着了?。
她躺在床上翻滚了?两圈,了?无睡意。
她睁开眼睛,又想起来孟极问她的那个问题。
她两次死去,究竟是为了?竺宴,还是为了?苍生?
她从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如?她下意识反驳孟极,这问题太过刁钻。可是孟极反驳她的话也不无道理,毕竟她年?少时那样介意母亲究竟是更爱苍生,还是更爱她。
那竺宴呢?他介意吗?这么多年?,这个问题果真如?孟极所说,是他心?中无法宣之于口的隐秘的痛吗?
她翻了?个身,看向坐在桌前的竺宴。
他像是早料到她会?睡不着,就压根没有回床上来。听着她翻来覆去的动静,他取出一张琴。
挥了?个结界,没有点灯,没有说话,安静地弹琴。
琴音悠长?舒缓,淙淙入耳,她静静看着他的侧颜,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床榻。
月色霜白?,她的夫君风华绝代。
她就这么看着他,不知道是美?色醉人,还是琴声?入心?,她很快就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
竺宴手指按住琴弦,琴声?戛然而止。
转头,她歪歪斜斜趴在床上,已经睡了?过去。
他走至床前,俯身为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而后脱了?外衣鞋袜,在她身侧躺下。
将她揽入怀中,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吻。
“生辰快乐。”他轻喃。
第124章
“生辰快乐。”
窗外, 月亮过?了中天,已经是第二日了。
三月初三,人?间的上巳节, 是?她的生辰。这六百年来, 他每年之中最煎熬的一日。
他侧身凝视着她, 淡薄的光线勾勒出她柔和的脸庞, 如玉一般。他的手指久久描绘着, 却没有落下。
第二日清晨, 令黎是?被外面热闹的声音吵醒的。不同于昨夜孟极的闯入,今日是?人?世间的热闹, 像是有什么庆典, 嘈杂欢腾。
她茫然睁开眼, 发现竺宴已经起床, 独自一人?坐在?窗前。
“今日是?什么日子?”她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慵懒喑哑。
竺宴看?向她:“上巳节。”
令黎没反应过?来,她已经一万多年不?曾过?生辰,早忘了生辰这回事, 咕哝了一句“人?界怎么这么隆重。”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她并没有立刻睡着,听见竺宴起身, 而后脚步声渐渐靠近, 停在?床边。
他问:“仙界不?是?吗?”
“不?是?什么?”令黎懒懒地躺在?那里,闭着眼睛, 半醒半睡, “昂, 不?是?这么隆重啊?也不?是?, 每年的上巳节, 仙界也很隆重,有时?候甚至提前几个月就开始准备了, 你说隆重不?隆重?不?过?跟外面那种?纯粹的热闹不?同,是?一种?很压抑的隆重,还会吵架。”
“吵架?”
“嗯,三月初三是?魔域之?门大开的日子,每年他们都会为?要不?要刺杀魔君、怎么刺杀魔君大吵个十七八次……”
令黎说到这里,猛地睁开眼睛。
等等,魔君!
她扭头看?向竺宴。
竺宴站在?床边,俯视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令黎醒了,那一刹那脑子格外清楚,刹那间就将过?去一百年和这两年的树生回顾了一遍,回顾得明明白白。而后讪讪一笑,笑得十分狗腿:“……但我一直都是?坚定的苟活派!每次吵架我都舌战群儒,拼尽全力阻止他们去杀你!”
竺宴:“那两年前带着两枚烟花来杀我的是?谁?”
令黎沉默一瞬,斩钉截铁道:“感谢斳渊把我送回你身边!”
竺宴转身走开:“起来。”
令黎抱着被子,不?情不?愿坐起。
以前是?她不?知道,现在?她知道了,好歹跟她说一句生辰快乐吧。
不?过?转念想到他独自为?她过?了六百年盛大的生辰,又觉得他们之?间早已无声胜有声。
村长招待得十分周到,村长夫人?亲自将早饭送到他们房中,身后还跟着一名妇人?,怀里抱着兰草和其他不?知名的香草,一一将它们挂在?门边。
村长夫人?将两个香囊交给令黎:“不?知仙界是?否有这样?的习俗,在?咱们这里,三月初三是?个大节日。这日妇人?祈孕,少年少女求爱,春日相欢,或郊外游春,或临水饮宴,或射雁司蚕……各地习俗略有不?同,却都是?个万事皆宜的大吉日,传说在?这一日佩戴上兰草香囊,或是?以兰汤沐浴,可去灾求福,四季顺遂。”
令黎接过?香囊,一阵清幽香气窜入鼻中。她谢了村长夫人?,又道:“我竟不?知,如今这世道,三月初三已这么重要。”
“那可不?是??上巳节在?咱们这里可是?除了新岁以外最最重要的日子嘞!”
“去灾求福,四季顺遂……”令黎莫名想起无漾,想起无漾笔下那个一夕之?间驰名六界的黎黎仙尊……她问,“这都是?谁告诉你们的?”
村长夫人?笑道:“哎哟,这民间习俗一代传一代,传了几百年了,谁还知道最初是?从哪里兴起的!”
此?时?门外的妇人?挂好了兰草,村长夫人?便带着妇人?离去了,临去前道:“姝燃姑娘起得早,民妇已经送过?早饭和香囊了,黎黎仙尊用完饭,也出去瞧瞧咱们人?界的热闹吧!喜庆吉利的嘞!”
村长夫人?眉飞色舞,令黎有些心动,而且今日还是?她时?隔万年重过?的第一个生辰。
她扯了扯竺宴的衣袖:“那,今日暂且不?寻斳渊,出去瞧一日热闹?”
*
看?起来今日果真是?个大大喜庆的日子,一直以来,祝余村给令黎的印象都是?一个暮气沉沉的荒村,中老年居多。但今日村头路上竟多了好些少男少女,他们衣服虽不?华丽,却鲜亮整洁,显然是?用心打理过?,腰间坠着清晨村长夫人?送来的同款兰草香囊。
这一日没有男女大防,少男少女自由相看?,看?上眼了便互赠香草示爱。听说到了晚上,更大胆,直接求欢也是?有的。
令黎心想:都怪过?去二十年孟极祸害此?地,不?然这祝余村都不?知道生了多少娃娃……不?过?如今看?这光景,也是?快了。
她牵着竺宴的手走在?路上,察觉到几名女子手中捏着香囊,目光蠢蠢欲动,流连在?竺宴那张脸上,玩笑道:“早知如此?,我出门以前便给你戴个面具了。”
竺宴还未说话?,几名少女已争先恐后挤到他面前,双手送上香囊。
“郎君,收下我的吧!”
“郎君,收我的!”
“我的我的!”
少女们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那场面,热闹里透着几分壮观。
然而竺宴这边的空气却庄严冷肃,他面无表情,看?向令黎。
正在?看?热闹的令黎:“……”
真是?讨厌的默契,他淡薄的眸子不?过?是?轻扫了眼她空空如也的双手,她就立刻领会到了他的意思——你的礼物呢?
有点?过?分了啊!今日是?她的生辰,他不?曾为?她备下礼物就算了,竟还来问她的礼物?
但他孤拔地站在?那里,琉璃凤眸里分明写着:若是?你准备了,我便可收下你的,此?刻我们也不?必困在?这里。
诡辩!
令黎轻哼一声:“你的礼物在?前面,跟我走。”
她从两个姑娘中间硬挤出去一条路,拉着他飞快地跑了。
等甩开了身后热情似火的妙龄少女们,令黎忍不?住打量起他:“你如今头发都白了,怎么桃花还是?跟年少时?一样?旺?”
虽说脸还是?那张脸,可他和一万年前那个在?神域的少年已几乎看?不?出是?同一人?。
年少时?的竺宴,青衣墨发,虽受困封印,处境惟艰,却一身的少年气,骄傲不?羁,锋芒毕露,敢与天道对抗。
如今的竺宴确然是?抗衡了天道,自己造自己的反将六界整个颠覆,令黎却几乎再感觉不?到他年少时?那股少年锋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破碎感。
是?因为?他这一头的白发吗?使他明明更加强大了,却显得脆弱易折。
“对了,我一直没有问你,你的头发是?怎么白的?”令黎掬起他一缕发丝,冰凉的触感滑过?指间,她有些心疼,“是?受伤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