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糯米糍
“嗯。”竺宴道,“情伤。”
令黎:“……”
竺宴:“你魂灯灭那日,我一夜白头。”
令黎:“……”
过?了一会儿,她不?是?很有底气地问:“一,一夜白头不?是?传说吗?”
竺宴从她手中扯回自己的头发:“你现在?知道不?是?传说了。”
行吧,是?她亏欠了他。
“走吧,带你去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她拖着他往前走。
“礼物?”他以为?她方才只是?借口?。
令黎扭头看?向他,嘿嘿一笑。
祝余村的东头有一片猎场,十多年前原是?达官显贵的私有猎场,后来那家犯了事,落魄了,其他田产都转手到了新的主人?手中,唯有这片猎场,也不?知是?不?是?新主人?不?爱骑射,便任它荒废了。许多年来,倒是?造福了这附近的百姓,寻常时?候猎户进?来打猎,而每逢三月初三,十村八店的村民则来此?处射雁。
这射雁便是?村长夫人?说起的上巳节又一大习俗了,用带着丝线的箭射击野雁,射中后即索丝而取雁。
此?间习俗,女子求爱向男子赠香囊,反之?男子求爱,便是?以此?雁赠以心仪的女子。
令黎拉着竺宴来到东郊,春日天气晴好,四处入眼都是?绿莹莹的,大雁正值肥美,十村八店的青年男子聚在?此?处射雁。
她没有带箭,便取出钱袋,和一名男子交换了一桶箭。
她指着天上的大雁,对竺宴大气道:“喜欢哪只?我给你射!”
竺宴一脸麻木看?着她。
你看?我想要吗?
方才与她换箭的男子见她取箭拉弓,一番动作气势很足,震惊道:“姑娘,你,你你射?”
“啊,我射!”令黎点?了下下巴,试着将弓箭拉满,又扭头问竺宴意见,“中间那只怎么样??那只最肥。”
竺宴还没吱声,换箭男子却急了,连连摇头:“不?可,不?可啊!女子赠香,男子射雁,这乃是?阴阳秩序。你,你如今这岂非是?如同牝鸡司晨,颠倒阴阳?”
牝鸡司晨,颠倒阴阳?
令黎轻轻皱了下眉。
从前在?神域,竺宴不?问政事,她刚刚高座漱阳宫那几年,神族私底下也说她牝鸡司晨,颠倒阴阳。可那时?也就罢了,毕竟她也算开天辟地头一个手握无上权力的女子。可今日她也没做什么,不?过?只是?射只雁,怎么就牝鸡司晨了?
她就要放下弓箭,好好同这人?讲一讲道理,竺宴此?时?淡淡开口?:“射左边那只,聒噪。”
令黎惊讶看?向他。
只见他面无表情,一本正经,但她怀疑他一语双关。
令黎左手边的男子感觉被内涵到,摸了摸鼻子,抱着钱袋和剩下的箭识趣地走开了。
令黎眉眼轻扬,又重新拉满了弓,仿佛一个被美色所惑的君王,大声笑道:“一只哪儿够?全射下来!都给宴妃,通通给宴妃!”
宴妃的眉心狠狠抽了抽。
她虽是?这么说,最后还是?点?到即止,只射出了一箭。
这一箭也射得十分慈悲,箭矢并未射穿大雁的身体,而是?将将擦着大雁射出,箭身在?大雁的翅膀上“啪”的一拍,大雁受惊吃疼,当即从空中掉落。而就在?大雁掉落的同时?,她挥动手中的丝线,借着那头箭矢的力道,在?空中利落地将丝线打了个结,正正捆住掉落下来的大雁。
她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片刻须臾,手中就多了一只大雁。
而那只雁呆呆的,直到落到了她的手中,才反应过?来,它特么的竟然被生擒了!
“嘎,嘎——”
被生擒的大雁聊胜于无嚎了两嗓子,应和着周遭此?起彼伏的拊掌与惊叹。
周遭不?少百姓都看?到了这一幕,包括方才阻她那名男子,都向她投来叹为?观止的目光。
“好厉害的箭术!”
“出神入化,不?输男子!”
“胡说!哪个男子有如此?厉害的箭术?”
……
令黎站在?风里,笑盈盈提着大雁,送到竺宴面前:“送给你!”
竺宴深深看?着她,伸手接过?。
令黎箭筒里还有好多箭,也没有再射,见有人?箭不?够,随手将自己的箭筒给了他们。
离开猎场后,他们又去西郊参加了春日宴。曲水流觞,与东郊的设宴不?同,乃是?读书人?雅趣。不?知不?觉,两人?便混在?凡人?中过?了完整一个上巳节,到天黑才返回村长家中。
令黎踏着月色,手中又抱回了那只雁。她说宴妃矜贵,这等粗活不?让他碰。
宴妃一阵无语,眼不?见心不?烦地将雁塞进?她怀里。
她抱着大雁,扭头看?向竺宴,眼中笑意清浅,开口?正要说什么,却见竺宴在?她身后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竺宴看?了眼天际的月亮,道:“我要回魔域一趟。”
令黎愣住:“现在?吗?”
“嗯。”
“那好吧,我们先回去跟姝燃和村长说一声……”
竺宴道:“你留在?此?处,我办完事回来寻你。”
令黎眼中的笑意霎时?消失。
“……哈?”
竺宴说她方从槐安图出来,神识不?稳,从极渊虽然被镇压,但终究是?魔气深重,她暂时?不?宜去。但他眼下有要事,所以需要独自离开。
令黎开心了一整日,白日的喜悦还没有淡去,陡然间就要和他分开,心中虽然不?舍,但见他神情十分坚定,今夜是?非走不?可,她也只好点?头。
竺宴将她送回村长家中,留了獾疏和青耕给她,便离开了。
他走得似乎很着急,令黎望着忽然间空荡的空气,有些失落:“也不?知道他有什么重要的事,非要今夜离开,明日再做不?可以吗?”
的确不?可以。
竺宴匆匆赶回,无漾和玄度已经等在?从极渊。
每年今日是?令黎的生辰,也是?她魂灯将灭的一夜。唯有在?魂灯熄灭以前,重启禁术,以他元神血祭魂灯,才能支撑她的魂灯再燃一年。
这一夜对他而言万分凶险,所以每逢今夜,不?论玄度和无漾身在?何处,他们都会及时?赶回从极渊,虽无力为?他护法?,但至少可以镇住魔域太平。
第125章
从极渊深处的结界将一切无声掩藏, 今夜看起来如同这六百年间的每一个?夜晚,风平浪静。到了后半夜,巡视的魔卫也有些犯困, 几次经过重华殿外, 见玄度与无漾仍在里面对弈, 又振奋起精神, 抬头挺胸昂首阔步走过。
其实两年前, 每年今日魔域之门大开, 六界使?者前来?朝贺,虽各怀鬼胎, 但寿礼琳琅满目, 宴饮彻夜不歇, 也是十分热闹。只是不知为何, 自两年前那一次寿宴之后,君上就紧闭从极渊,从此再没有办过宴会。
无漾虽是在与玄度对弈, 但两人都心不在焉,频频看向殿外的天空。
夜空如幕, 上弦月安静地挂着。
“该你?了。”无漾收回视线, 催促玄度。
玄度胡乱走了一步棋:“说实话,我?很担心君上。”
无漾没作声, 落下?一子?。
玄度木然地跟上去?:“这几年他受伤一次比一次重, 去?年昏迷了整整半年才醒过来?……”
他沉默了半晌, 垂头道:“我?担心, 他撑不了多久了。”
无漾抬眼往他看去?, 却未作反驳,一言不发地落下?一子?。
玄度继续道:“只怕这不是长久之道。”
无漾听?到这里总算开口:“他六百年前烧自己?一半元神重燃魂灯, 其后每年重启禁术,损耗自身为她续命,怎可能长久?”
“可人界的祝祷源源不断啊,”玄度反问无漾,“六百年来?,君上每逢今日都要让六界同贺,大肆祈福,凡界还有众生同乐的上巳节,不就是在为她收集苍生的祝祷,以众生安宁福祉,为她累下?功德吗?”
无漾:“点滴功德,天罚面前,何足挂齿?”
“那就果真没有一劳永逸的法子?吗?君上天赋过人,年少时受制于神尊封印,甚至可重修灵根,连开天辟地的神尊也困不住他,他总会有办法的吧?”
无漾视线转到案前的灯盏:“你?看这盏灯,点灯熬油,终有燃尽的时候。”
玄度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小小的一盏灯,燃了大半夜,灯油已经所剩不多。
他皱眉问:“你?的意思是,君上不复巅峰时期,已经想不到法子?了?”
“不,正相反。”无漾手中折扇“啪”地收拢,笃定道,“在他油尽灯枯之前,他定会做一个?一劳永逸的安排。”
“就是不知……”他微微停顿,叹道,“他此刻情况如何。”
不同于他们这边漆黑夜色、风平浪静,结界之内,此刻透亮的光芒从竹林深处的木屋穿出?,将天空照得亮如白昼。
白光之上,血阵涌动。
血液铸成的血阵,在上空流动成一个?血色旋涡,精纯又磅礴的灵力在其中涌动。而那旋涡的正中,安静地燃着一盏橘色的魂灯。
魂灯悬浮在半空,橘黄的光融进灵力的白光之内,一同照着地上昏迷的竺宴。
一身青衣,满头银色发丝披散,皮肤白得近乎透明,胸口处淌出?大片血迹,像雪地里开出?了一朵殷红的花。
他躺在那里,不知生死?,灵力从他胸口的血洞汹涌涌出?。
*
令黎趴在桌前,被一阵心悸惊醒。
猛地睁开眼,刹那间竟不知身在何处。过了片刻,她才想起,这里是人界的祝余村。
桌上的灯已经快要燃尽,窗外,天空还是黑的,唯有天际露出?一丝青白色,看起来?天很快就要亮了。
她昨夜是怎么睡过去?的?她竟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只记得昨夜竺宴匆匆离开,她有些失落,有些不舍,也睡不着,便独自坐在灯前……然后就这么睡过去?了?
她揉了揉脑袋,感觉比起睡过去?,更?像是昏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