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秦放鹤皱眉,“确实有?些过了。”
只要收入合理合法,花费不违法乱纪,你管别人作甚!
而且隋青竹的曾祖父也曾做到过五品,祖父也曾在地?方上任小官,按理说?,家境不差,怎么就走了极端?
赵沛叹道:“说?起来?,我虽看他不惯,却也有?些佩服,因?为他实在说?到做到。”
有?人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但隋青竹不同,他是真的严以律己,也严以待人。
每次发了俸禄,隋青竹只留一小部分,其余的都捐出?去,也不要人还。每日三餐,也只干粮小菜,很少见荤腥,更滴酒不沾。
入职翰林院后,不加班时?,朝廷管一顿午饭,隋青竹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连碗底剩下的肉汁、菜汤也都用干粮蘸光。
秦放鹤就说?不出?什么来?了。
别人的生活方式,他无?权干涉,但隋青竹此举实在不妥,来?日只怕仕途受限。
因?成了亲,思维方式与以前不同,秦放鹤不免想到隋青竹的妻儿,只怕过得比赵沛家里还惨。
好歹赵沛千金散去还复来?,声名在外交友满天下,撒钱容易,赚钱也快,也舍得给老婆孩子花钱享受,可隋青竹……你把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都得罪了,来?日如?何尚未可知,妻儿老小何辜啊!
秦放鹤忽然想,或许在隋青竹看来?,自己这个董门三代,早就是恶势力团伙的代言人了……
罢了,左右对方只是看不惯自己,倒还没来?招惹,且看看再?说?。
接下来?的几天,秦放鹤适应良好,正觉得一切顺利呢,归来?入职的程璧就跟隋青竹当?众闹翻。
第102章 翰林院(四)
无论为人还是处事,程璧跟隋青竹完全是两个极端,一个极端风流放浪,另一个极端保守克制,上天?注定的合不来。
当初殿试过后的闻喜宴上,程璧就曾如花蝴蝶般外交,然?后在隋青竹处碰了铜墙铁壁。
他风流浪荡的名声如雷贯耳,隋青竹看他的眼?神,跟看什么脏东西也差不多了?。
风流而有才华的人,大多自?傲,从那之后,程璧就再也没跟隋青竹说过话,只当没这么个人。
但同在翰林院,又同为同科编修,两人处理公务的书案都紧挨着,想不碰到都难。
九月十一,程璧返乡归来的船上,载了?几名歌姬,一路吹拉弹唱吟诗作画好不热闹,抵达望燕台码头时?,引了?许多人围观。
这也就罢了?,偏次日来翰林院报道,有好事者提及此事,程璧不以为然?,大谈什么红袖添香人间极乐的话,又说几天?后会在家里宴饮,请大家同乐。
隋青竹听不下去,刺了?他几句,“身为朝廷命官,不思克己复礼,反光天?化日之下聚众淫乐,如今竟要把这股歪风邪气带到翰林院,简直岂有此理!”
程璧也不满他久矣,觉得同为饮食男女,你怎么可能不喜欢华裳美食?整日过得叫花子似的,装给谁看?
不过伪君子罢了?!
“我虽风流,也只是风流韵事,不曾亏待家中妻妾老少,自?然?不如隋编修,寒窗苦读数十载,一朝鲤跃龙门,竟丝毫不照拂家人,由得他们凄凄惨惨,连个庶人都不如,”他朝着隋青竹拱拱手,佯装作揖,冷嘲热讽道,“惭愧惭愧……”
原本?围观者只想凑热闹,见此情?景,也怕闹大,忙上前劝和。
奈何两人都是正经?考上来的,满腹才学自?不必说,骂起?人来也不带脏字。
双方也不动手,就那么隔着二尺远唇枪舌剑……
当日孔姿清和秦放鹤在外轮值,回来时?就见赵沛一手一个按在桌上,旁边站着的掌院马平脸色铁青。平时?那么和气的胖老头儿,气得胡子都抖了?。
皇城之内,没有秘密,当天?下午,天?元帝就知道了?。
晚间众翰林轮值,气氛就很微妙。
其实在天?元帝看来,不管是隋青竹的不合群还是程璧的风流,都不算大问题。
隋青竹自?不必说,确实有点讨人嫌,但他好就好在对?谁都一视同仁,用对?了?地方,也会是一柄利剑。
至于程璧,人漂亮,嘴巴溜,行事百无禁忌,上到达官显贵,下至三教九流,都能扯上关系,可谓万金油。诗词歌赋也写得漂亮,乃是有别于赵沛的另一种缱绻华美,天?元帝也不讨厌。
而大禄律法明文规定,官员严禁嫖娼,但文人私下聚会,找歌姬舞姬作陪,却会被视为风雅。程璧才名在外,又极其擅长谱曲,常有歌姬舞姬因?他相助一夜成名,故而在业内被奉为上宾,多的是人自?荐枕席。
不要钱的,自?然?就算不得嫖娼。
所?以只要他夫人不告,严格说来,还真不算违法违规。
在上位者眼?中,歌姬也好,舞姬也罢,这些做下三流营生的,岂算得人么?
不过玩意?儿罢了?,跟小猫小狗没什么分别。
你们两个身为朝廷命官,为了?几只猫狗当众吵闹,着实不美。
东配殿内,天?元帝不说话,一干随侍的翰林们也都装哑巴。
九月中旬的晚上已经?很冷了?,正殿幽深空旷,入夜后冷得要命,根本?待不住人。这会儿宫中尚未烧地龙,天?元帝便挪到更小更隐蔽一点的东配殿来,榻前两个火盆就够了?。
他支着一条腿靠在软榻上,腰部以下随意?搭了?条万字不到头的褥子,右手不断捻动蜜蜡珠子,看不出喜怒。
火盆里的红云炭烧得正旺,非常正的大红色,表面浮动着一层绵延的纹路,如云似霞,却半点烟气都没有。
“传口谕,”天?元帝手上动作停了?,“翰林编修隋青竹、程璧因?私吵闹,不成体?统,各罚俸一月。”
内侍总管胡霖领命,才要转身去传旨,却又听天?元帝淡淡来了?句,“此事以后不许再?提。”
不算大事,但内斗令人不快,各打五十大板警告也就罢了?。毕竟是他的私人机构,传出去了?,实在不大好听。
胡霖并翰林院众人俱都应是。
天?元帝欠身喝了?口茶,指了?指桌上奏折,孔姿清便上前拿起?最上面一本?念。
“闽浙总督余忠显谨奏,九月初一……来犯,已悉数击退……大获全胜。”
孔姿清念奏折的同时?,秦放鹤就在后方埋头狂记,如此一来,同一天?内皇帝处理了?何地何事便一目了?然?,日后再?想编史料或复盘,也有得抓。
大意?是九月初开始,西南海岸线频频有倭寇来犯,但大禄朝造船业和海军都很发达,付出很小的代价后,将敌人击退。
余忠显这个名字很熟悉,如果秦放鹤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当初引发院试之争的方云笙的师叔。
当年好像是在西部来着,没想到几年下来,竟然?去海边了?,环境跨度是不是有点大?
“大获全胜?”天?元帝嗤笑?一声,“不过弹丸之国,小小贼寇便坏了?朕一艘海船,几百打几十,还有脸说大获全胜?这余忠显,如今也跟朕卖弄文字起?来。”
坐在秦放鹤对?面的黄修撰一听,立刻熟练地取出一道空白?圣旨来,蘸好笔墨,摆好姿势,预备拟旨。
果不其然?,天?元帝索性下榻,背着手踱步过来,“拟旨,余忠显所?陈不详,再?报!另,俘获倭寇不必押解进京,就地斩杀……”
简单来说,就是皇帝对?余忠显邀功的姿态非常不满意?,但念在过往还算勤勉的份上,多给一次机会,老老实实重新上报。
若再?不说实话,总督干脆就换人做吧。
黄修撰迅速写好,呈给天?元帝看过,天?元帝亲自?用印,立刻便有专人六百里加急发出去,昼夜不停,最迟三天?,余忠显就能接到了?。
接下来,孔姿清又念了?几份折子,这回倒是没有战事了?,有东北一地今年雨水偏多,但堤坝提前检修过,及时?疏导,并未出现损伤。
天?元帝就很高兴,亲自?在折子上写了?两个好,命原样发回去。
再?者快到年底,又有外国使?者来问,今年能不能进京朝拜云云。
正事中间,还夹杂着几份例行请安问好,进贡地方稀罕果品、奇石等的。
一开始天?元帝还饶有兴致叫人抬上来看,又写“尔心朕知”。
可到了?后面,就越来越不耐烦,频频对?孔姿清摆手,“跳过去,不必再?念!”
折子上的朱批,也越发狂放,从欣慰迅速衍变为“聒噪”“无事可不必上折子”“政绩平平,你在这些玩物上倒颇有见地”……
秦放鹤等人看了?,也是忍俊不禁,觉得上折子拍马屁这种事情?,果然?也要看运气。
前面天?元帝正需要放松,看了?自?然?欢喜,可后面产生审美疲劳,难免就觉得下头官员不干正事,领着朝廷俸禄溜须拍马,该骂!
等处理完今天?所?有的折子,三更已过,即后世凌晨一点。
胡霖进来,低声道:“陛下,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天?元帝捏捏眉心,一摆手,“明日不上朝,困劲儿也过了?,朕出去走走。”
又对?孔姿清等人道:“你们散了?吧。”
众人行礼告退,秦放鹤也欢欢喜喜抱着东西往外走,结果那边胡霖正给天?元帝围披风,却听他戏谑道:“你年轻,住得也近,家去了?也无事可做,来,陪朕走走。”
秦放鹤:“……”
怎么就无事可做了??
难得休息,我搂着媳妇睡大觉不好吗?
住得近就活该加班是嘛!
孔姿清等人丢给他几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我会派人告知弟妹的。”
说完,飞也似的走了?。
下班了?!
秦放鹤:“……”
别走,我知道你们要一起?去吃宵夜!
子时?已至,正是一天?之中最黑的时?刻,纵然?宫中点灯,也只能照亮周围很小一圈,再?往深处,便似被黑夜吞没了?。
九月中旬,相当于后世十月底十一月初,夜里无限趋近于零度,秦放鹤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鼻息在空气中划过的痕迹。
天?元帝大发慈悲命胡霖给他找了?件狐皮斗篷,暖和得他都不想还了?。
“今日翰林院一事,你怎么看?”走了?几步,天?元帝在围栏边停下,仰头看天?上灰蒙蒙的月亮。
秦放鹤想了?下,“今日之事,双方都有责任,但真要论起?来,程璧之过更占七分。”
隋青竹错在上班时?间家丑外扬,明知双方不和,却未选用更合适的方法劝阻,反而激化矛盾,不妥。
程璧之过更甚。
以前他非朝廷命官,放浪些也就罢了?,但如今既然?高中探花,又点翰林,一举一动代表朝廷颜面,就该收敛些。
当朝命官携带歌姬公然?入城已是不妥,他竟还在翰林院大肆宣扬,莫说古板如隋青竹,只怕任何一个正派的官员听了?都要蹙眉。
论及对?家人……两人都是不负责任的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天?元帝笑?道:“朕记得程璧曾与你迎亲,也算朋友,怎么,竟半点不顾念旧情?么?”
秦放鹤正色道:“若果然?是真朋友,自?当及时?敦促,臣未能帮其改正已是惭愧,如今事发,又岂能偏袒?”
当真朝臣在皇帝面前没有半点秘密,他跟程璧曾有私交一事,断然?不可否认,不然?就是不义。
但若因?此偏袒,也非上策,乃是不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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