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虽然?明知成?功率微乎其微,但……政敌的儿子?是我的盟友,这?种设定不是很有趣吗?
晚间金晖家去,刚进门就有小厮来传话,说老爷在书房等他。
金晖刚落座,金汝为就来了句,“见?到你心心念念的秦六元了,感觉如何?”
金晖并未急着答话,顺手从多宝阁上抓了只象牙镂空雕球摆弄几下?,想了下?才笑道:“是个妙人。”
很有趣。
金汝为呵呵几声,“妙吗?妙就多接触……”
日后别找老子?哭就行。
次日秦放鹤带着自己的班子?去天元帝跟前露脸,如今孔姿清走了,读折子?的活儿就成?了他的。
金晖只是七品编修,拟旨这?类高?级活儿轮不到他,便在后方打下?手,顺便整理?卷宗。但共处一室,秦放鹤念的折子?内容,还是一字不漏落入他耳中。
念奏折不同于日常与人交流,需得声音洪亮、口齿清晰,除此之外,还要随时关?注皇帝本人的反应,观察他情绪如何,是否疲惫,是否分神,根据具体情况调整音量、语速,甚至是临场整合奏折之中不太恰当的言语,同时还要兼顾客观公正。
不仅如此,侍读学士还兼职皇帝私人顾问,要一心多用,随时预备被提问,被问见?解,更要言之有物?。
总而言之,这?是一项专业素养要求极高?,风险极大,极容易露脸,也容易露怯的活儿。
也因为这?个原因,有史记载以来,侍读学士轮换极其频繁。
有的翰林好不容易攒资历升上去了,结果?只念了半天折子?,皇帝就觉得不行,转头给?撸了。
能从侍读学士上顺利熬出?来的,一般放到哪儿都能很快适应。
今天最开始,一切正常,秦放鹤念了几分奏折,大多是请安的,要么就是说些不痛不痒的地方政策。
直到……
“臣云贵总督苗瑞谨奏,五月福建船厂……”
苗瑞,正是那位一直在地方的二师伯,前年刚升为云贵总督,统领一方军政大权。
一听是船厂的事?,刚还闭目假寐的天元帝瞬间睁开眼睛,秦放鹤念得也更谨慎了。
折子?内容不多,但分量很重,简单来说,就是福建船厂出?岔子?了。
造海船需要巨木为龙骨,大禄地大物?博,云贵一带的深山老林颇多,每年都从那边进,为此还单独开辟河道,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可是从去年开始,几家林场先后上报,说近几年来砍伐过多,原来的老林子?所剩无几,合适尺寸的巨木难寻,交货就没那么及时。
朝廷任务压着,耽搁不得,新?任监船御史催了几次,如今好不容易催来了,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入水检查后却发现竟然?沉了!
捞起来仔细一看,有芯子?烂了。
这?样的木头,根本经不起海上飓风摧残!
那监船御史一看,登时惊得魂飞魄散。
要遭要遭!
这?几年朝廷督促建造巨型海船为了什么,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猜出?一二。
幸亏及时发现,否则若真用上了,后期海船必然?损毁,届时人命关?天,有损国体事?小,延误战机事?大!此为国贼!
若果?然?事?发,他这?个监船御史首当其冲,说诛九族都算轻的。
需知造船所用的木材不是到手就能用的,需得先行晾干,之后经过若干道手续处理?方可。
这?么一来,接下?来几年的进度就耽搁了。
那监船御史独自一人担不起这?个责任,一方面五百里加急痛斥,并继续催,另一方面也立刻上报福建巡抚。
那福建巡抚原本不管这?事?儿,如何敢接?又找了福建、两广总督。
结果?那位总督大人一看,这?他娘的万一处理?不好,就是个抄家灭族的大累赘,况且此事?源头出?自云贵,与本官何干?于是当机立断,立刻转给?苗瑞。
苗瑞一看,如何不知有猫腻?登时火冒三丈,即刻调动军队,点起人马,先把那几个以次充好的供货皇商给?砍了!
“皇商如何,先祖颜面又如何?尔等延误在先,以次充好在后,延误军机,其罪当诛!本官杀也杀得,你待如何?”
几颗血淋淋的头颅一挂,果?然?效果?显著,好木头立刻就找到了。
苗瑞马不停蹄派军队直接护送到福建船厂,同时亲笔写了请罪折子?,八百里加急送入京师,便是秦放鹤口中念的这?份。
第138章 新人(三)
毫无疑问,这绝对是近两年来最大的大事了。
在场所有?翰林院成员,甚至包括角落里的小内侍,俱都本能地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唯恐被迁怒。
一本折子念完,当秦放鹤最后一个字的余音消散在空气中,现场一片死寂,只有?远处的?蝉鸣隐约传来。
他微微垂眸看向天元帝,等?待下一步指示。
哪怕身为一地总督,确实有?这个?权力,也确实事出有?因,但先斩后奏,杀的?还是皇商,若有?人就此做文章,也足够苗瑞喝一壶。
这是他的?二师伯,说不担心是假的?。
但很遗憾,这几年天元帝的?涵养功夫越加炉火纯青,既没有?表现出愤怒,也没有?喜悦。
从他脸上,秦放鹤看不出任何情绪。
良久,才见天元帝飞快地拨弄几下白玉莲花手串,朝他抬了抬下巴。
秦放鹤心领神会,迅速将?折子打开?,摆到他面前。又?顺手拿起毛笔,往砚台中蘸足了朱砂,左右均匀之后,再往边缘刮一刮,确保稍后书写既字迹清晰,又?不至于胡乱滴淌。
天元帝接过毛笔,面无表情往折子上写下铁画银钩三个?大?字,“杀得好。”
身为一方封疆大?吏,确实该谨小慎微,不能滥用职权,但也有?杀伐决断的?气魄,该担事儿的?时候就得跳出来担着。
不然前怕狼,后怕虎,朝廷给你高官厚禄何用?
秦放鹤见了,自从开?始念折子提的?那口气,终于放下了。
很好。
“拟旨,”天元帝将?毛笔随手一丢,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地上走了几步,“云贵总督苗瑞处事果决,可堪嘉奖,着其彻查此事,如有?顽抗者,五品以?下,准其先斩而后奏。”
桌边的?修撰立刻提起笔,一气呵成。
然而秦放鹤并不敢完全放松,因为他还没有?听到结束的?意思。
果然,就见天元帝脚步一顿,又?轻描淡写般来了一句,“着翰林学士隋青竹,即刻启程前往云南,协助调查此事,不得有?误。”
说完,摆摆手,“连折子一道,八百里加急,立刻发回?去。”
秦放鹤等?人躬身领命,心中波澜涌现。
又?点了隋青竹,就证明陛下果然不放心完全将?大?权交给苗瑞,是单纯的?不信任吗?
云南的?事一出,后面再有?什么折子也都是小巫见大?巫,未有?波澜。
稍后众人换班,往翰林院走的?路上,金晖忽轻声对秦放鹤道:“陛下这一二年用人越发……”
他没有?说完,但秦放鹤神奇地听懂了未尽之意:越发神鬼莫测。
秦放鹤脚步不停,神色平静,“陛下的?心思岂是你我可以?胡乱揣测的?,金编修,慎言。”
金晖并不以?为意,轻笑几声,随意朝他拱了拱手。
两人没有?再说话,可心里却同样不平静。
皆因此事,都与他们所在的?派系脱不了干系……
回?到翰林院后,秦放鹤朝汪淙使了个?眼色,稍后午休时二人便找了个?借口走到无人处,飞快交换信息。
折子要先过一遍内阁的?手,所以?董春应该凌晨就知道了,到了现在,汪扶风等?人也应该知道了,倒不必特意通知。
汪淙听罢,神色凝重,“陛下是对二师伯起疑心了吗?”
若果然如此,哪怕有?夸奖在前,也实在算不得什么好消息。
秦放鹤微微摇头,“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未必是出于疑心。”
汪淙一怔,飞快地在心里过了几个?来回?,缓缓吐了口气,“你说的?有?些道理。”
云贵总督本就统揽一方军政大?权,且地处偏远,又?与邻国接壤,说得不好听一点,但凡起了异心,朝廷都很难约束,所以?历来非皇帝心腹不可为。
二师伯既然被点了这个?位置,说明在陛下心里还是很有?分量的?,不然之前也不会夸。
但为什么要加一个?隋青竹,又?为什么偏偏是隋青竹?
秦放鹤幽幽道:“权力太?大?了……”
随着那道旨意一下,苗瑞手里就等?于有?了尚方宝剑,权势大?增,这样的?封疆大?吏,无论对朝廷还是对皇帝个?人而言,都是非常客观的?威胁。
这种处境与臣子本人是否忠诚毫无关系。
哪怕他确实忠君体国,但是当权势威望累加到这个?地步,外人必然生出忌惮之心,这是一种本能。
但偏偏要办此事,就不得不给他权力。
可人心是经不起诱惑的?,显然天元帝也不想?拿这玩意儿来考验眼下需要重用的?臣子,所以?直接上了一个?双保险。
“那隋青竹,”汪淙前几年一直在江南,消息终究不如秦放鹤灵通,“可有?什么过人之处?”
秦放鹤闻言,笑了声,“确实有?。”
他走了几步,“师兄应该知道我的?人缘很好吧?”
汪淙也笑了,“原来如此。”
说罢,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深夜。
天元帝没当着众人的?面发火,可晚间去皇后那边用膳时却忍不住发飙了。
“……都在算计,算计着朕手里这点权力,算计着他们能得到什么……一派的?蝇营狗苟!”
天热,他的?肝火更?热,外面树上的?蝉叫得更?叫人心烦,不过前后短短几个?时辰,感?觉嘴里就要起泡了。
皇后安抚道:“也未必就是那边的?意思。”
她能说什么呢?太?后喜欢卢实,哪怕揣着明白,也什么都不能说。
陛下喜欢同她说朝堂上的?事,并非因她是什么女中诸葛,而是因为她膝下没有?亲生的?皇子,母家又?老实,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若她真的?因此而得意忘形,大?加评判,那才是真的?好日子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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