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赵斯年恶狠狠瞪着他,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也笑起?来。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你也莫要?得意太久。岂不闻一日不忠,百日不用,你当真以为那姓秦的小子心无?芥蒂么?”
“你老啦,”金晖摇头叹息,“自己蠢,总以为别人?同你一样蠢,我从未将他视为自家人?,他也从未完全信任过我,但这?又如何?陛下需要?我,朝廷需要?我!”
纵观朝中年青一代,赵沛,天真稚嫩,只凭一腔热血,走不远的;
孔姿清,与秦子归好得恨不得穿一条裤子,陛下绝不可同时?重用此二人?。
汪淙、胡立宗,乃秦放鹤同门师兄,亲近更胜孔姿清;
隋青竹,刚直有余,谋略不足;
而甚么高程、康弘、杜文彬之流,更是瘸腿的家畜,难当大任。
甚至就连秦放鹤自己,也总有些不合时?宜的仁慈。
剩下的脏活谁干?只有我能干。
只有我!
赵斯年看着他,不得不承认,金晖确实比金汝为更狠,更龌龊,也更适合做官。
但那又怎么样呢?
我不认罪!
似看出?他的心思,金晖懒洋洋道:“今日我前来,便是念在?阁下与家父曾有旧,若提举执迷不悟……”
他突然?咯咯笑起?来,在?这?幽暗的密室之中,分外阴森。
“若提举执迷不悟,那如花美妾和唯一的儿子……”
赵斯年神色大变,“你!”
金晖放声大笑。
这?赵斯年明面上有一妻一妾,膝下却只有三个女儿,然?他却依旧做出?一副好丈夫、好父亲的样子来,为世人?所夸赞。
但很少有人?知道,赵斯年在?坊间另有一外室,那外室五年前给他生了?个儿子。
金晖笑够了?,站起?身来,用力捏捏赵斯年的肩膀,“好了?,我走了?,提举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完,他便摇摇摆摆向外走去。
赵斯年呆坐在?原地?,良久,抬手将桌子掀翻在?地?,“啊!”
外头远远传来金晖胜券在?握的嗓音,“提举可莫要?畏罪自尽呐,不然?,我也只好不顾情面,派人?去刨赵家祖坟啦!”
赵斯年脑袋里嗡的一声,彻底抛开体面,跌跌撞撞冲到牢门前对外嘶吼,“金有光!”
第192章 瓷器案结
先抓到的赵斯年,但确如他所言,黄本实在胆小怯懦,不过吃了一吓,不必用刑,就自己交代了个干净。
然这厮倒也狡诈,其?中多有偏重,死?到临头还不忘把自己说得轻一点,把别?人说得重一些,大行阴阳之法,妄图求生。
奈何谎言根本经不起推敲,一戳即破,叫人啼笑皆非。
两位副提举纷纷落马,市舶司上下?一时哗然,皆若惊弓之鸟。
所幸秦放鹤非那等冒进之人,先重后轻,徐徐图之,边审讯赵斯年、黄本,边上奏朝堂,以待天元帝派人接应。
市舶司众人见他安排得井井有条,又有古永安竭力居中转圜,倒也慢慢稳住,并未影响政事。
亲身跟进审讯之后秦放鹤和金晖才?真正意?识到,这次两人联手戳爆的是怎样?天大的雷池。
根据黄本和赵斯年所供述,涉及到的历任南直隶、浙江五品及以上官员就多达十三人。
另有前?面两任提举、副提举,并督窑官、窑场主,乃至近十家大小海商,销赃的铺子?若干。
还有参与?走私、销赃、灭口的吏、民若干,悉数记录在案。
仅仅是汇总、整理、归类相关人员的口供、证词,就花了一个?多月,纸质卷宗装了满满一大船。
为保万全,秦放鹤将卷宗俱都做了备份,又作?防水防火处理,然后亲自修书与?苗瑞,托他派出心腹卫队看?守,直到与?京城来的大臣交接。
越到最?后冲刺阶段,越容易出岔子?,秦放鹤越不敢掉以轻心。
此刻除了苗瑞和天元帝派来的钦差,他谁都不信,包括金晖。
四月,天元帝陆续发出旨意?,命如今已散到各地的前?任涉案官员即刻入京受三法司会审,自不必说。
随着各处真相大白,也多有人交代曾向古永安行贿,古永安本人难免惴惴不安,犹如等待审判的犯人,短短数月便消瘦得很了。
秦放鹤也怕他把自己吓死?,私下?里便安慰说,“提举虽有过,然过不至死?,如今又戴罪立功,且不必惊慌。”
古永安稍稍安心,然终究无法完全平复,一度寝食难安。
他的妻子?祝夫人便安抚说:“君不见昔年如卢党之流,也不曾被戕害,老爷您不过受了些钱财,又不曾杀害人命、盗卖贡品,与?他人相较不过小巫见大巫,有何惶恐?”
古永安仍是惊恐,“妇人之见!那卢党之所以能得善终,皆因陛下?与?卢阁老有师徒情分,又有诸多能人,更有董阁老从中斡旋说情,可我呢?我有什么?”
我之罪确实不大,然偏撞在这会儿,焉知陛下?不会怒极攻心,从严从重?
若要重罚,流放也够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祝夫人鄙夷冷笑,“亏你还是七尺男儿,竟如此目光短浅。大错已犯,此时嗟叹又有何用?难不成能使得海水倒灌、时光倒流?整日踌躇,殊不知机遇便在眼前?,你却这般窝囊,着实令人瞧不上!”
怕就别?贪,贪就别?怕!
既要又要,怎么就嫁了这么不中用的一个?男人!
见她话里有话,古永安忙虚心请教,“夫人所说的机遇?”
见他态度倒还好?,祝夫人便示意?附耳过来,“我观那钦差大人年纪虽轻,行事却比寻常人都沉稳,又有章程,心思也细腻,非那等循规蹈矩之辈,大有用人之才?。如今他背靠师公董阁老,权势无双,本人又深得陛下?宠幸,连昔日卢党余孽尚可容忍,可见其?撑船雅量。难不成你的罪责比他们还重些?
你不趁此机会好?生表现,更待何时?”
说白了,人家跟着董阁老混的,甚么溜须拍马、阿谀奉承没?见过?稀罕你这点?
对秦放鹤这种人,装可怜、说好?话,溜须拍马等等诸如此类,都不管用,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展现自己的作?用,让他看?到你的价值。
今有金晖,焉知来日没?有你古永安?
古永安听罢,犹如醍醐灌顶,忙爬起来整理衣裳,朝着祝夫人做了个?大揖,“夫人一言,如洪钟大吕,我受益匪浅,请受为夫一拜。”
祝夫人莞尔,掩面轻笑,“有与?我这般惺惺作?态的功夫,何不早出去图谋大事?去吧。”
古永安从善如流地去了,隔天就亲自带人在市舶司单独开辟了个?院子?,对外开门,出入便捷,专门与?秦放鹤等人办公。
又令人侍奉、跑腿,十分尽心。
也不来秦放鹤跟前?聒噪了,只尽心竭力办公,恨不得一人劈开当三人使,又主动派心腹往各衙门居中调度,分外勤勉。
虽然都是小事,但很多时候偏偏就是这些小事磕磕绊绊令人烦恼,经古永安这么一调和,确实就像上了油一样?,各处润滑流畅许多。
秦放鹤很觉轻松,私下?赞了两句,又对金晖笑道:“突然如此行事,必内有诸葛。”
金晖戏谑道:“这是想家了?”
秦放鹤承认得干脆利落,“有光难不成不想吗?”
本以为年底就够可以了,没?想到牵扯这么多,如今已是四月,可天元帝却迟迟没?有召他们返京的意?思。
一旦进到五月,就会陆续有海商船队回国,这……
照这么看?,估摸着天元帝是不大放心将这摊子?事再转给旁人。
想来也是,他们从去年五月底六月初开始着手,如今都快一年了,各种细节,没?人比他们更清楚。若此时派人交接,光过渡只怕也要数月之久,还未必能成,倒不如一跟到底。
唉,粗粗一算,今年能回去过中秋就不错了。
秦放鹤就跟金晖一起往家里写了书信。
之前?查案子?,各处紧张,不容走漏风声,所以一直不敢与?京中书信往来。
如今进入尾声,各处清算消息公开,也就不避讳了。
唉,离京时阿嫖五岁了,倒不怕什么,只是阿姚那小子?,估计这会儿连亲爹都要忘了。
真是辛苦阿芙一人在家照看?。
家书发出去了,只是没?想到比家书更快到的,竟是苗瑞那边的私信。
五月初一,曹萍连夜奔来,“上月八皇子?抓周,陛下?难得展露欢颜,朝中有人顺势提出重立太?子?……”
苗瑞一得到消息,马上就派曹萍来报讯。
国不可一日无君,亦不可一日无储君,因前?番两位太?子?皆先后夭折,天元帝十分忌惮,久久不立。
然如今前?头诸位皇子?都已长成,再无夭折之忧,有人旧事重提,也不意?外。
“谁提的?”秦放鹤问。
曹萍道:“大人说,此人您也认识。”
秦放鹤略一沉吟,“隋青竹!”
曹萍点头,“正是。”
秦放鹤笑了声,听不出喜怒,“果然是他。”
立储一事,分外敏感,尤其?又有前?面两位皇子?的先例在,等闲朝臣绝不会轻易开口。
如今董春高居首辅,若有意?向,必然提前?与?门人通气,秦放鹤不会不知。
至于内阁剩下?的五人,眼下?断然没?有这个?气魄。
但隋青竹不同。
他在朝中除了一颗忠君体国之心,一无所有!
唯有由他起头,方不会招致天元帝猜忌,也不会导致党派之间相互攻讦。
只是……是他自己的意?思呢,还是天元帝授意?的?
人不在跟前?,许多事终究不够灵敏。
四月,隋青竹上书重提立储,天元帝置之不理。
五月,隋青竹再上书,此次有诸多朝臣附议,并分别?提议立四皇子?、五皇子?为太?子?,天元帝避无可避,正式开议。
同月中旬,多家涉案海商船队陆续回国,秦放鹤与?金晖同带人彻查,船拆开、人灌油,得到大量来路不明的珍珠宝石等物,远超出海前?登记的货物估算价值和携带金银总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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