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老臣,老臣这是高?兴得?,高?兴得?……”
众人便都发出善意的笑声,很有些感同身受。
这是,何等?的神迹!
不,这不是神,而是人,活生生的人做的!
神不能做到的事,人力可达!
看着一圈儿老头?儿笑开花,秦放鹤也是百感交集,竟也有余力胡思乱想起来。
照眼下这节车厢的人才配备,很难不叫人浮想联翩啊!
坏消息是权力过分集中,但凡有人把这车厢炸了,这个帝国就要动荡。
好消息是沿途禁军严格把守排查,无一疏漏。
当然最关键的是以?目前火器的发展水平,根本炸不动。
秦放鹤偷偷给柳老爷子?递了块手帕,老头?儿飞快地擦了脸,顾不上被人笑话,努力把满是褶皱的老脸贴到琉璃窗边,贪婪地看着外?面?飞速掠过的景致。
啊,多好啊!
经过几年反复改良,如今的蒸汽机车满载时速也可达约三十?公里,相较后世成熟期的六十?到八十?公里,自然远远不足。
但这一趟,却足足提前了数百年之久!
需知当下马车满载的时速也不过二十?公里上下,遇到这样冷峻的天,地面?坚硬湿滑,还会更慢。而且马匹累得?很快,达到最大负重后,每隔一两个时辰就要停下来休息、吃喝,局限性很大。
所以?这一趟蒸汽机车,已经是当世载重量最大、时速最快、连续运行时间最长的工具,没有之一!
行驶中,秦放鹤与卢实、高?程交替介绍沿途会遇到的情况:
“……此行共计四百一十?里,其中每百里会停靠一次,加水加煤,每次约两刻钟,原则上是不下车的……”
兵部尚书胡靖立刻提出问题,“就是四百里中间停靠三次?一日可达?”
秦放鹤点头?,“是。”
算上中间三次停靠的一个半小时,正常情况下,全程也不过耗时七个多小时,不到四个时辰,货真价实的朝发夕至。
众阁老飞快地低头?交谈,“嗯,这可比马匹方便多啦。”
照过往的经验来看,这段路程、这么多货物,若全由?马队车队运送,少说也要三四天。
若是天气不好,半路延误也是有的。
而且坐这个车,人马都能休息,甚至可以?睡觉,到了之后立刻投入战斗也不成问题。
董春问:“倘或有敌袭,不便停靠时,又当如何?”
其实这就有点吹毛求疵了,若非他是秦放鹤的师公,任谁看都是刁难。
秦放鹤却也考虑到这种问题,“是,也不排除这种情况,所以?中间三个停靠点都有水车和马匹备用,若果然遇此情形,那么便会有马车与机车并行,中间搭建临时通道?,快速传递,也能支撑许久。”
董春脸上露出笑意,微微颔首,又看向天元帝。
天元帝笑道?:“阁老要求过分严苛了些,这样就很好嘛。”
董春谦逊道?:“年轻人难免浮躁,陛下断不可一味夸赞。”
柳文韬就笑,“阁老说这话,更令我?等?无地自容啊!”
话音刚落,众人便都放声大笑,快活的声音隔着窗子?,传出去?老远,在冬日凛冽的寒风中久久不曾散去?。
第215章 试运行(二)
蒸汽机车于早上辰时?过半,也?就是八点出发?,下午日头偏西时?,就已经能隐隐看到远处的海平面。
冬日天黑得早,申时?未过就已擦黑,漫长的黑夜即将到来。
蒸汽机车一路吞吐烟雾,如夜色下的一条钢铁巨龙,蜿蜒着刺破黑暗,朝着遥远的海岸奔去。
车前?端的锅炉房内一派火热,几?个强壮的工人只穿着被汗水湿透的单衣,奋力挥舞着铁锨,向炉内填送煤炭。
他们犹带着憨笑的脸庞被炙烤成明红色,一双眼睛里也?像淬了火,锃亮!双臂不停,像不知疲倦的机器。
刚才天元帝带众阁老?来亲切慰问?过,众人简直要激动坏了,恨不得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
乖乖,谁能想到呢,他们这些干着最?不起眼的脏活儿累活儿的穷汉,竟也?有面圣,得到褒扬的一日!
光宗耀祖啊!
澎湃的火舌疯狂悦动,将冷水烧开,转化为滚烫的蒸汽,继而催动气缸,带动一整套连杆、齿轮。
“况且、况且……”
机车越跑越快,在浓重的夜幕内发?出高亢的鸣叫。
若非列车长及时?提醒要减速,这些汉子简直恨不得把燃炉烧穿了!
白云港站的职员老?远听见汽笛声,探头往轮值室内看了眼,就见炉边的铜壶滴漏刚申时?过半。
他立刻敲响铜锣,大声喊道:“车进站了,按时?进站了!”
众人闻风而动,忙而不乱地准备起来。
这可是第一趟正式出行的列车,陛下和秦侍郎都在上头哩!
大约一刻钟后,机车缓缓驶入月台,最?终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稳稳停下。
没有脱轨,也?没有冒出,很?好!
职员再次看了铜壶滴漏,记录下正式进站的时?间。
之前?的九次测试中?,全程大约在四个时?辰上下,如无恶劣天气,正常情况下前?后误差不会超过两刻钟,今天也?在这个范围内,已算完美。
蒸汽车停稳,早有人铺好活动台阶,天元帝率先下来,脚踏实地踩到地面上的瞬间,就拢了拢衣襟,“嘶,这样冷。”
车厢内可是温暖如春呐。
在当地接应的站长先行了礼,闻言回道:“回陛下,海边风大,湿气也?重,入夜后难免更?冷些,还请顾惜龙体,尽快入内。”
天元帝点点头,忍不住又?转身多看了几?眼,似意犹未尽。
“这个确实不错,”他对秦放鹤和卢实等人道,“又?快又?稳当,坐得累了,还能站起来走动走动,不错,确实不错。”
贵人们下了车,后面就陆续进来装卸工,他们要连夜将这些货物归类,装箱封存,明天一早就发?往辽北和南北汉城。
然后再装上高丽运来的矿石,明日一早随贵人们一并返回京师。
早有生了暖炉的华丽马车在外候着,天元帝一边率众向外走,一边对董春等人笑道:“若铁轨再长些,机车昼夜无休,你我便也?是日行千里喽!”
众人便都笑起来。
这一日兴奋得也?够了,众人去驿馆内用了饭,按理说就该安置,奈何大多激动得睡不着。
秦放鹤也?睡不着。
晚饭的海鲜太好吃了!
十月中?旬,就是后世的十一月底、十二月初,诸如海蟹、海螺、扇贝等海鲜正肥美,接风宴上多有它们的身影。
奈何以天元帝为首的一干老?头儿要么胃寒,不大敢吃,要么内陆人士,吃不惯水产,基本上都便宜了秦放鹤和卢实。
董春看着他吃,中?间还抽空叫人单独给他浓浓地煎了一壶姜枣茶暖胃,虎着脸道:“此物性寒,别仗着年纪小就胡来,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秦放鹤乖乖灌了两大杯,顺手?也?给卢实分了点,又?亲手?给老?头儿挑了一只肥肥的扇贝,放在小泥炉上烤得微微开口后,拧出足足的姜汁来灌上,烤熟了才递过去,“姜汁扇贝,以生姜的至阳至暖对抗至阴至寒,倒可以多吃几?口。”
人嘛,年纪大了,就喜欢小辈孝顺,尤其在座的就只有董春一人有晚辈跟着,老?头儿难免有点得意,勉为其难地接了,很?虚伪地抱怨一句,“整日心思不放在正道,倒是于这些颇有心得……”
别说,还挺鲜。
秦放鹤嘿嘿几?声,突然觉得不大对劲,一抬头,一群老?儿都眯着眼瞅。
秦放鹤:“……”
不是,今天没有这个环节来着!
别看如今天元帝都五十九快六十岁的人了,但精力旺盛到可怕,次日凌晨就命人将同行人员挨个叫醒,说是要带他们看日出。
秦放鹤:“……”
您老?年人觉少,可我觉多啊!
他现在就感觉自己误入老?年旅行团,一群人看着白发?苍苍,可个个都是运动健将,相较之下,自己跟个菜鸡似的。
一出门,高程和人到中?年的卢实齐刷刷望过来,浑身上下写满怨念,那两双眼四只眼睛活像抹了胶水,根本睁不开。
在此之前?,没人告诉他们进了工研所还要陪同游玩!
有这个工夫,我们在屋里多画一张图纸不好么?
秦放鹤瞬间平衡了!
哎嘿,我年轻啊!
但该说不说,日出确实好看。
一行人都穿得跟狗熊搬家?似的,皮裘大氅裹好了,风吹不透。
日出后,天元帝看清秦放鹤身上的狐裘,怎么看怎么眼熟。
他不顾众人劝阻,站在礁石上极目远眺,“跨过南北汉城,便是倭国了吧?”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野心昭然若揭。
没有任何一个皇帝能拒绝开疆辟土的诱惑!
没有!
众臣子闻弦知意,立刻就由兵部尚书胡靖和大将军欧阳青起头,热烈讨论起来:若从白云港出发?,几?日可达倭国?哪个港口登陆合适?
又?叫了卢实和高程上前?,问?他们若以工研所研发?中?的巨型铁船做载具,一次可带多少水师?
众人正说得热火朝天,忽听秦放鹤幽幽来了句,“或许有一天,我大禄的炮弹能从这里直接打到倭国,就不必水师远渡了。”
讨论声戛然而止。
杜宇威摇头失笑。
年轻人就是敢想啊。
柳文韬倒是极度膨胀了,老?脸上满是亢奋的潮红,花白的胡须在海风中?狂乱飞舞,糊了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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