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至于其他的辣椒、花生等作物,因更多的是丰富百姓餐桌,相较之下,倒显得逊色了。
“若得推广,则五年之内,天下无饥馑矣!”激动?万分的周幼青亲自上书,在大朝会上老泪纵横,“此举,可救万民,此功,可垂千古!”
要知道,自从天元四十三年,玉米开?始在全国范围内陆续丰收后?,已经帮助大禄上下扛过?数次天灾,至今已有十三年之久!
又因对外广开?海贸、开?疆辟土,国内整体大环境趋向平稳,大禄人口迎来真正意义上的激增,如今算上正式归顺并登记在册的海外人口,已突破九千万大关?。
九千多万人,就?是九千多万张嘴,饶是有玉米支撑,众人仍时常觉得担忧。
相对单一的粮食结构本身就?意味着不稳定。
家里有粮,心里不慌,没人想回忆饿肚子的滋味,也没有官员想见?饿殍满地。
而现在,红薯、土豆和南瓜的“横空出?世”,再次填补了剩余空缺!
另外,陆蓉亲手绘制的海外人文风土卷轴,并诸多航海图,也填补了许多空白,意义重大。
哪怕曾经无数次预想过?,但当?这个消息由官方公开?的那?一刻,秦放鹤还是感到难以言表的骄傲。
啊,这是我的女儿!
董家、汪家、孔家等有份参与?的同盟,自然欢喜,但其他朝臣却都万分错愕茫然:
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之前陛下就?知道吗?
什?么叫“发现未发现之新大陆?”
什?么又叫“绘制亘古未有之航海图?”
一连串的消息丢出?来,砸得满朝文武头晕眼花,欣喜若狂者有之,肝胆俱裂者,亦有之。
在家休养的胡靖听罢,半晌无言,良久,忽仰天大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当?年秦放鹤等人突袭白云港,便是迎接凯旋吧!
所以当?初董春出?殡,那?两?个丫头确实未在京城。
冒死跨海?
秦子归啊秦子归,你真是好狠的心,竟连亲生女儿都舍得放出?去冒险……
横跨大海?开?辟亘古未有之航路,这可不是什?么游历江南一般的美差啊!生死有命,祸福全看老天爷高兴与?否。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小看了他们,尤其小看了那?两?个不怕死的丫头片子。
谁能想到,不过?区区两?个女子,竟有这般的魄力、勇气和胆识!行常人之不敢行,做常人之不敢做!
胡靖笑了半日,形骸放浪,最后?脸都笑红了,泪也笑出?来了,一时喜,一时悲,一时幸,心里浑似打翻了酱缸,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
他的儿女听说?,以为病发,惊惧交加前来询问,却愕然发现胡靖的精神前所未有的好。
“你们懂什?么,”胡靖抹了把脸,复又大笑几声,眼底闪动?着奇异的光彩,“百姓能吃饱饭,这难道不是好事吗?来人,准备四宝,我亲自写贺帖!”
众人面面相觑,小心翼翼道:“可是,陛下尚未言封赏……”
“待到那?时,贺喜的帖子还会少么?”胡靖嗤笑道,“我便要讨个头彩!”
之前他输,就?输在慢一步,以后?不会了。
说?罢,不再理会,当?即提笔凝神,一挥而就?。
他的书法乃是先帝在世时便极力盛赞的,此时心绪通达,竟是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近些年少有的墨宝佳作了。
莫说?儿女,便是胡靖自己也忍不住反复打量,百感交集。
字乃心神外化,之前他处处受制,心头郁郁,下笔便觉窒涩生硬,越努力越是造作匠气。
如今意外放开?,多年疑惑茫然尽去,倒有些破而后?立,更上一层楼的韵味。
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排啊!
一通则百通,看着这笔字,胡靖不禁有些许懊恼:如果当?初自己不那?么浮躁,顺其自然,不强行拉起尤峥做同盟,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
可是没有“如果”……
想到这里,胡靖自嘲一笑,摇摇头,“罢了。”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退一步来说?,面对当?日处境还能全身而退,焉知不是上天垂怜?
他已吃过?教?训,该知足了。
待到墨干,胡靖亲自打发心腹送去伯爵府,自己又忍不住发笑,只觉短暂的懊恼过?后?,又有无限侥幸和快意涌上心头。
“尤峥啊尤峥,你也算聪明反被聪明误啦……”
我及早退出?,虽曾与?秦放鹤政见?不合,终究未至死敌,此时示好,日后?未必不能和平相处。
反倒是你……他们父女、门?派立下如此大功,朝廷和陛下势必要嘉奖,尤峥啊尤峥,你待如何?
不知不觉间,恨意已然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微薄的怜悯。
天元五十六年八月,秦熠晋郡君,封号定安,陆蓉晋县君,封号定平。
同年九月,秦放鹤晋首辅,年仅四十四岁。
第270章 落定(二)
圣旨一下,满朝皆惊。
此“惊”,并非“惊讶”,因为?早在胡靖自退,尤峥却迟迟得不到提拔时,众人便隐隐有?了猜测。
故而更多的是猜测落实后的“震惊”。
因为相较平级的其他同?僚,秦放鹤毕竟太年轻了。
满天下多少读书人,考到四五十岁还不曾中进士,可他呢?竟已抵达人臣之巅。
不算空前,或许也不会绝后,但史?书上苍白的先贤记载和身边鲜活的传奇,带来的显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震撼。
一时间,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同?盟欢欣鼓舞者有?之,政敌胆战心惊者,亦有?之。
但明面?上,大家都尽可能地表达出善意。
尤峥也不例外。
他笑得甚至比柳文韬还斯文,活像看到儿孙出息的和善长辈,不见半分勉强。
但人后,尤峥却一度丧魂落魄,满是银丝的头颅向?后仰靠在江南山水的石雕大靠椅上,久久不语。
之前旨意未下,他心中一丝侥幸尚存,可如今……当真?是万念俱灰。
像一只老?旧的皮球突然被捅了个?大窟窿,这么多年憋着的一口气,全都散了。
“父亲……”所有?伺候的下人都被撵走,尤文桥亲自捧着参汤进来,“认了吧。”
那胡靖当初与秦放鹤当众闹得不好看,人尽皆知,如今不也低头,头一个?狗颠儿似的写了贺帖吗?
只这一步,就保全了胡家子孙的仕途:
秦放鹤非心胸狭隘之辈,哪怕日后不刻意提拔胡家人,但有?胡靖低头在先,总不会故意刁难。
这就够了。
眼见尤峥一动不动,好似木雕泥塑,尤文桥不禁以袖拭泪,“父亲!好歹顾惜身子啊!”
难不成为?了那个?位子,真?要闹什么“大义灭亲”“父子反目”?
况且木已成舟,纵然他们背水一战,成功的可能微乎其微。那秦放鹤相较胡靖,确实算得上心胸宽广,但不代?表他不记仇!
认命,好歹能保住眼下的荣华富贵;不认命,可能满门?都要遭殃。
尤峥的眼珠终于颤了颤,隐约找回一点活气。
他看了长子一眼,又慢吞吞转回眼珠,用?力?闭上眼睑,一声长叹,身体迅速干瘪下去,“咫尺之遥,咫尺之遥啊!”
苍天,何故负我!
尤峥颤巍巍伸出右手?,往前用?力?抓了个?空,两滴浊泪自眼角溢出。
前半生,他素来与人为?善,处处忍让,哪怕步入仕途,也不曾树敌,甘心为?人陪衬。好不容易等来一线生机,不惜背叛朋友……
他什么都抛弃了,什么都豁出去了,可到头来,依旧是一场空!
“早知如此,”尤峥睁开眼,一口长气几乎把整个?胸腔都抽干了,“何必当初啊!”
如今胡靖倒台,可他又得到什么呢?名声坏了,朋友也没了,回首再看,岂非鬼迷心窍?
何苦来哉?
“父亲!”尤文桥听出一丝不祥之意,直接跪倒在他膝前,哭求道,“父亲,覆水难收,何苦困于当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秦放鹤固然与父亲不亲近,却也未曾针锋相对,儿子观他非恩怨不分之人,如今上位,未必不会顾念父亲的功劳……”
秦放鹤固然不是父亲一手?推上去的,但胡靖倒台,不正是父亲的功劳吗?
那秦子归素有?贤名,但凡顾及一点昔日前辈照拂、点拨之情?,也不会太过为?难。
况且如今纵然有?千般不顺,万种不好,陛下不也还是顾念旧情?,没有?怪罪您吗?
您依旧是次辅啊!
见尤峥面?色稍缓,尤文桥继续道:“之前父亲与胡阁老?交好,儿子不便言长辈之过,如今不吐不快。胡靖性情?耿直不假,心胸狭隘也是真?,之前虽有?承诺,来日却未必会兑现,故而父亲种种举动,倒也不必懊恼。”
主要是二人年纪相差无几,本身就是直接竞争关系,什么“兄终弟及”那一套,成功的概率太低了!
做就做了,悔也无用?,何必多想?
尤峥听罢,倒是有?些欣慰,“起来吧。”
又说:“将那参汤拿来我喝些。”
他便是知道胡靖的承诺靠不住,所以才选择铤而走险!
只是啊,天公不作美,功亏一篑,徒叹奈何。
眼下非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之时,他倒也不是心存死志,只是人这一生,总要追求点什么吧?
统共就这点念想,可换来的却是孤注一掷后的镜花水月一场空,纵使圣人在世都要呕血了……
用?过参汤后,尤峥好似恢复了一点元气,又亲自写了贺帖,命尤文桥挑选几样贺礼,“从我私库挑,你亲自送去伯爵府,不要假手?他人,以示郑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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