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他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
翠苗毫不?留情翻白眼,“饿还?不?知道你?那狗脾气,哎呀,没人管着得上天!就是?个累赘么!人家?愿意拉扯,那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别不?知道好歹。”
又对秦放鹤说:“他这个人啊,瓜得很,出门?在外的,你多?担待,有?什么不?对的,只管捶他……”
齐振业急了,“你,你就不?想饿?”
“想有?屁用!不?当吃不?当穿。”翠苗麻利地掰了一小碗馍,舀了一勺雪白羊汤泡了,又挖几勺羊杂,一并递给妞妞,顺手把她掉下来的两缕小黄毛扎上去,头也不?抬道:“往日在县学不?也才一个月回来一次?”
虽说都在一座城里,平时?她也懒得去看?,要照顾娃娃哩!
男人么,在自家?一亩三分地上窝着没出息,她达说过,就得趁着年轻多?出去闯荡。她家?也就是?看?中了齐振业的爹娘那一点,觉得不?错,估计有?其父必有?其子?,齐振业想来也有?闯劲儿,这才舍得把闺女嫁过去。
如今翠苗有?孩子?作伴,有?钱,又有?下人伺候,还?意外攀上了举人老爷,一点儿都不?觉得苦,反而觉得自家?娘儿们待着的时?候挺自在。
甚年纪做甚事,要想看?,等以后都老了,折腾不?动了,窝在家?里看?个够!不?差这一年半载的。
齐振业:“……”
饿就多?余问!
次日一早,秦猛该去县衙复命,秦放鹤和齐振业也去办路引。
有?举人身份在,一应手续俱都精简,前后不?过两刻钟,新鲜的路引就得了,那管事的官吏还?祝他一路顺风云云。
知道秦放鹤还?想与周县令叙旧,齐振业很识趣地说:“饿就不?去了,估计他老人家?也不?待见,饿先回,看?拾掇些冬日的衣裳铺盖,路上好用。”
十月出发?就挺冷了,等到京城,寒意更甚,衣裳铺盖自不?必说,车篷也得换成冬日的皮毛厚实的,不?然出门?就冻透了。
至于去了京城的住处么,秦兄若想去寻他师门?,便去;若不?想,齐家?也有?开?在那里贩卖羊肉、皮毛的铺面,自然少不?了自家?人住的屋子?。
最近几个月,秦放鹤也算县衙的名人了,那门?子?一看?他,脸上登时?笑出花来,亲自下阶相迎,上半截身子?都用力弯下去,“原来是?秦解元,您老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小的好去接。”
您老……
虽晓得是?敬称,可看?着对方那满面褶子?,秦放鹤还?是?不?大适应,“事情有?些多?,不?及安排,对了,周大人可在?”
“在呢在呢!”那门?子?先打发?人去报信儿,自己则径直越过门?房,亲自引秦放鹤往二院而去。
这便是?身份不?同的好处了。
若在以前,哪怕衙门?上下的人皆知县太?爷看?重小秦相公?,可终究只是?小小秀才,来了也需先在门?房内等候。
如今他是?举人老爷,乃是?半副官身,自然可以入内等候。
还?没到外书房,便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内里伺候的来,“大人说了,请秦相公?直接进去呢。”
昔日是?“叫”,如今是?“请”,各中微妙之处,实在有?趣。
才进去,就见周县令拿着热手巾擦手,估计方才正在写东西,随意且亲昵地示意他随便坐。
“才回来,也不?好好歇几天,怎么这会儿就过来了?”
昨儿翠苗那边一放鞭,恨不?得半座城的人都知道秦解元回来了,他自然也不?例外。
秦放鹤说了自己即将外出游学的事,“虽未曾在外说,然大人对晚生照拂提携之恩,永世难忘,终究要亲自来拜会一番,方能解晚生忧思不?舍。”
意思是?,不?用担心我来日身份变化,你我之间的交情不?会变,一直以来您对我的照顾,我也记在心上。
所以就很舍不?得,哪怕昨天刚到,累得要死,也还?是?第一时?间跑来拜您啦!
连孔家?都没去哦!
相较老谋深算的方云笙,其实秦放鹤更喜欢跟周县令打交道,因为此人行事更简单直白一点,或者?说城府没有?方云笙深——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多?年还?在县令的位置上缩着。
况且现官不?如现管,方云笙品级虽高,却不?在章县地界上,倘或白云村或县学有?难,一时?怕也顾不?上。
怕自己看?中的人过得不?好,更怕他过得太?好,此乃人之常情……
看?着依旧年少的秦放鹤,周县令要说心中不?别扭,那是?假的。
这才多?久?他竟就成了解元!我这么大的时?候干嘛来着?
又是?汪扶风的弟子?,来日前途不?可限量。
反观自己,年纪几乎是?对方的三四倍,虽接到圣旨说年底进京述职,可到底有?没有?缺,什么时?候能谋到?一个月,一年,还?是?五年十年?都是?未知。
纵然方云笙有?过承诺,究竟没落在纸面上,况且二人之前并无?瓜葛,既非姻亲,也无?师承,终究不?可全信。
原本二人身份一天一地,可如今却有?一人振翅直飞,此去京城,未必没有?新机遇……
机遇啊……
天下得机遇者?良多?,为何不?能再多?我一个?
“……此去路途遥远,到底叫人悬心,我记得你们村一个叫秦猛的,很是?可靠,之前不?就陪你乡试?想必也练出来了,不?如仍叫他跟着你,我也好安心。”不?用秦放鹤提,周县令自己就安排得妥妥当当,“他走了,那个吏的缺只管留着,也不?值甚么。回头再有?合适的人选,叫他只管来续上。”
秦放鹤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只如此小事,底下管事就办了,没想过惊动周县令。
不?过如今他主?动提出来,也是?一番好意,秦放鹤自然不?会往外推。
周县令有?意结个善缘,便同秦放鹤说了好些知心话,又将所知不?多?的京城新闻和注意事项讲给他听。
顺利接收到对方的善意,秦放鹤也给予积极回应,气氛一度融洽至极。
眼见日头渐高,秦放鹤顺势起身告辞。
周县令也随着站起来,笑着挽留,“难得回来趟,不?如留下用个便饭再走。”
秦放鹤笑着谢过,“长者?赐饭,本不?该辞,奈何一早说好要去县学……”意思到了就行了,过犹不?及,反倒束手束脚。
周县令也不?勉强,亲自送他,又在门?口说了一会儿话,这才目送他远去,心中百感交集,一声?长叹。
有?幕僚来送文书,见状问他有?何心事,周县令想了一会儿,笑着摇头。
官场考场皆无?定?
数,一时?风云变化,可能笨鸟先飞也不?管用,又有?后发?先至者?,皆是?世事无?常。
今时?今日,他尚且能够凭借资格履历占据一点微薄的优势,给予对方关心和帮助,可谁又敢说来日对方不?会登高望远,轮到自己恭恭敬敬口称上官,要仰对方鼻息过活。
他不?比方知府背景深厚,除非必要,从不?肯轻易与人结怨,反而要广结善缘,为来日打算。
如今看?来,那秦放鹤年少老成,哪怕为了周全名声?,也颇重情重义。
一个商户和小小村落都不?轻易放弃,自己对他多?少有?些提携知遇之恩,只要关将这段关系维持下去,来日未必不?能获益。
周县令倒背着手,慢慢踱着步往回走,走到一半,突然停下来。
机遇……
或许,这正是?自己的机遇也未可知。
稍后秦放鹤去县学拜别山长及诸位先生,又收拾行李。
如无?意外,这里他以后就不?会再来了,一时?倒有?些感慨。
齐振业也掐点过来,亲自向山长请假,众人听说他也要跟秦放鹤远去,一个个馋得眼珠子?都绿了。
多?我一个不?多?,不?如一起带着啊!
自从乡试铩羽而归,高程一反常态,不?必人督促,竟也开?始专注起本业来。
他是?个聪明人,之前只是?偏执,如今心里存了一股劲儿,外人也就不?用再多?说什么。
故而秦放鹤只讲了一句,京城见,转头高程就跟吞了五石散一般亢奋起来。
次日又去孔府,老爷子?亲自见了秦放鹤,一老一少关在书房内谈了许久,谁也不?知究竟聊了什么,只是?瞧着十分宾主?尽欢模样。
十月初五,县城的事处理完毕,齐振业继续留在家?中与妻女团圆,秦放鹤则带着秦山、秦猛返回白云村。
尚未到村口,老远便看?见那一座高大华美的举人牌坊,秦山兴奋道:“乖乖,活了这么大,我还?是?头一回见这个!”
还?是?自家?的!
真好看?啊!
石料还?是?外地运来的,白中透青,日光照耀下闪着细碎的宝石般的光芒,美而不?俗、华而不?奢,煞是?好看?。
自此之后,举人之下的人经过此地,皆要下马下轿以示尊重。
这是?朝廷给读书人的体面。
秦放鹤也忍不?住下车,过去将手放上去,轻轻抚摸着。
日头正好,连原本冰凉的石材也被晒出一点温度,合着微微粗粝的手感,很舒服。
秦放鹤缓缓吐了口气,一时?竟也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
激动?
欢喜?
骄傲?
都有?吧。
“十一郎回来啦!”正有?没事做的半大孩童满村乱跑,眼尖地发?现了他们一行人,当即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很快,秦放鹤便被热情的乡亲们包围了。
一番热闹不?必细说,还?是?秦山秦猛开?路,外加后面赶来的老村长震慑,这才顺利到家?。
因他如今身份不?同,虽还?是?看?着长大的孩子?模样,众人多?少有?些拘束。
不?过这份拘束很快就在秦山和秦猛分派下礼物来之后,迅速消失。
果然,十一郎还?是?原来那个十一郎!
他没变!
待人群散去,老村长才得空与秦放鹤说起村子?的变化,“知县大人也亲自来过,外头哪个村子?不?羡慕咱们?这都是?沾了你的光啊……”
村里出一个举人,得到的好处远非羡慕那么简单,便是?本地父母官都会格外看?顾,等闲泼皮、官吏也不?敢轻易滋扰。
当初秦放鹤中秀才,依律便可免除两人徭役,中举之后,可免名额更多?,都是?实实在在的利益。
甚至就连农民种地浇水,这一带的所有?村落也都会默许白云村先浇……
老村长这几年年岁越来越大,可气色却越来越好,此时?说起话来,面色红润中气十足,哪里像快要入土的人?
“梅梅那丫头真不?愧是?你看?中的,年纪虽小,脑子?却极好使,前些日子?有?货郎来卖货,一盘子?烂账算不?开?,还?是?梅梅那丫头跳出来算了,又核对几个月的欠条,果然清楚明白……
这几个月村里办了足足三场喜事,都是?外村嫁过来的闺女,可惜十一郎你不?在,怪热闹的……对了,还?有?几户想从外头迁过来,我没一口应下,专等着你回来商议。”
如今白云村日益兴旺,附近几个村镇的人也有?不?少动了心思,有?闺女的嫁闺女,没闺女的,就琢磨着能不?能直接把户籍迁过来。
只要过来,就能得到庇护,若走运……免除徭役那不?敢奢望,可没准儿还?能如白云村村民那般部分田地免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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