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牛仔糖
不知为何，在面对裴陌的种种理科直男行为时，阮莹最先意识到的永远是重点以外的任何东西。
但随即她的思维便回到了正轨上。
“不好意思诶，刚刚走神了，没注意到。”阮莹将餐盘中的红枣糕给了他，“这是给你买的，尝尝看嘛？”
裴陌微微一怔，随即接过，在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含了笑意说道：“谢谢。”
两人间的气氛一时间出奇地温和良好。阮莹看着他低头解开塑料袋，眸色微敛显出纤长浓密的睫毛，神情专注，便不由自主地将想说的话顿了一顿。
这宁静漫长的半秒钟过后，看到裴陌解开了塑料袋，她才意识到了把话说出口的紧迫性。
“你先掰一点尝尝吧，如果不喜欢的话，再去买别的东西吃，可以把它给我。”
这毕竟是她擅作主张买的，裴陌可不一定喜欢。
“不用。”他却依然慢条斯理的咬了一口，随即语气温柔的解释道，“挺好吃的。况且我也没有那么挑剔，只要不是辣的都可以吃。”
他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
“在极端情况下，辣的也可以吃。”
对上他漆黑深邃的双眸，阮莹莫名觉得他这句话是在谴责自己，不由得有点气鼓鼓的又有点柔软的心虚。
安静了片刻后，似乎是欣赏够了她丰富复杂的表情，裴陌忍不住微微勾了勾唇角，淡淡地说道：“你可别想多，我说的极端情况是指那些环境非常恶劣的副本。”
“在有些副本里，能有一口吃的就不错了，根本就容不得挑剔。”
这是阮莹第一次听他谈起自己游戏闯关的经历。
她忽然意识到，这虽然已经是她们呆在一起的第3个副本了，但是除了游戏闯关之外，她对眼前这个人本身几乎没有任何了解——可能稍微有一点，比如知道他不能吃辣，有点洁癖，在现实生活中是一个大三学生……但这些都是生活上的细节，与他的性格，爱好，价值观等都毫无关系。
而他对她的了解只会更少。因为阮莹本来就不是一个十分外向的人，并没有在他面前表露过些什么。
阮莹潜意识里总觉得他们无比熟悉，这种亲昵似乎是携带在灵魂里的，但在真正相处的时候，他们又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那你怎么会……比较爱干净？如果一直这样的话，你到那些环境比较暗的副本，该怎么办啊。”
她不由得问道。
“这还比食物全是辣的好办一点，”提起这个，裴陌回答的很自然，似乎早就轻车熟路了，“进副本的时候先清理出一片地来，用栅栏围起来……类似于基建吧。”
“一般那种卫生条件比较差的副本，要么是末世垃圾场背景，要么是西欧中世纪背景，要么就是原始社会背景，比如原始森林或者蛮荒部落之类的。”
“如果这个副本里存在人类文明，那就更好办了，只需要把人类文明最高层的居住地打下来就行，毕竟统治者总是不会让自己居住在环境很差的地方的。”
不愧是攻击型玩家。
阮莹不由得有些感慨。
“所以你经历过很多副本？”她明知故问，只是在说话时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些许，她在引导话题。
“嗯。”
裴陌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豆浆，神情自然，丝毫没有意识到问题背后浅藏着的下一句。
“所以，这个副本对你来说并不困难，也没有更特殊，不是吗？”
这句话的意味就明显多了，他不由得微微蹙眉。
“那么你为什么不像之前那样，一个人通关呢……”阮莹深吸了一口气，把脑海中艰难拼凑出来的字句说了出来。
“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我继续用虚拟女友软件完成任务，而是要和我组成搭档呢？”
裴陌安静地听她讲话，神色从容平静并没有很强烈的情绪波动，也没有恨意和抵触之类的表现，这给了她继续说下去的信心。
是时候把话讲开了。她厌倦了之前懵懵懂懂，心照不宣的你来我往，也不想让他们之间的纠葛在这种模糊不清的环境下继续发展下去，彼此关心，彼此怀疑，彼此伤害……说是全然的痛苦是不客观的，然而若说有多少甜蜜与欢乐，却都掩埋在痛苦的阴影之下，剪不断，理还乱。
她想知道他的态度，也会告诉他她的态度。
这些要从解决眼前的事情开始。
“或许我想说的直白一点……你真的不在意我之前对你的欺骗和利用吗？”
第127章
撒糖记事7（二更）
终于把心中郁结已久的话说出口之后，阮莹并没有感到多少轻松，反而瞬间忐忑起来。
她依旧与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对视，然而心中却有无数声音叫嚣着让她移开眼神。
她有点想逃离，因为她不敢看他，害怕看到他那双漂亮的眼眸中流露出的情绪。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裴陌的反应却很轻松平常，似乎这件事的地位等同于，他们两个因为猫和狗哪个更可爱而小小地吵了一架一样。
他甚至轻笑了一声，语气中带了几分调侃：“既然你也知道之前欺骗利用了我，那么现在是不是应该多补偿我一下呢？”
阮莹被这句话说的心跳更快了几分，裴陌每次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总会让她觉得脸上发烫。
然而她心里却忧愁起来。
裴陌并没有严肃的回答这个问题。
她心里明白，他这么做的是想维护他们现在的和谐关系，绕开这个敏感的话题，从而避免可能出现的矛盾。
可是她却不这么想。
问题存在在那里只会慢慢生根发芽，越来越让人刺痛……而他虽然表面上看着云淡风轻，但是她心里明白没有人会对此全然不在意的。随着他们两的相处时间越来越长，他会演得越来越辛苦，心里也会越来越不自在。
这对他来讲也挺不公平的。
她知道裴陌的搁置不谈是出于好意，只是她却没有资格再接受这份好意了。
深吸了一口气，她最终却还是在把话说出口的那一刻忍不住败下阵来，触电似的移开视线，微低下头盯着自己面前的餐盘。
“我是……认真的。”
裴陌自然也听懂了她的意思，于是表情慢慢严肃起来，看着她全然低头似乎是想将自己团起来与外界隔绝的样子，不由得若有所思。
一时间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阮莹坚决维持着低头的姿势，任凭心里的思绪乱七八糟的翻涌，脑海中设想的无数种不同的结局来回闪现，而她表面上依旧眼神平静的死死的盯着自己的餐盘，不屈不挠。
但是她自己也明白，她强行装出来这副样子裴陌也看不见，因为她的长发从侧面垂了下来挡住了她的脸。
所以，其实她流露出任何表情都是无所谓的，反正他也看不见。
周围只剩下了几米开外其他桌上的人交谈的嗡嗡杂音，宛如在另一个世界。
阮莹便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忽然断开了，周围的一切都虚化，只有心底回响着各种声音和情绪。
她在等。
她不知道裴陌还会沉默多久，也不知道他已经沉默了多久。
这段安静的时间似乎是存在于另外一个空白的维度里的，无法用任何时间单位来计量，也无法在时间轴上找到任何一个点与之相对应。
在这一片全然虚无的空白里，她便感到自己宛如虚浮在宇宙里的一粒尘埃，飘忽不定，孤独，忐忑，又失落。
这让她心中无端的升起一种酸涩的情绪来。
而“等待”本身，似乎成为了她与现实世界的唯一联系。
直到手腕上的震动声打破了这一层空白。
阮莹点开电子腕表，去看消息。
［裴陌：对不起。］
这三个字让她寂静的世界轰然炸开，迸发出千万星星点点的碎光。
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涌上心头，比甜蜜更烫手，比苦涩更温和，像是淤泥里忽然飘来了一阵莲花的清香，又像是雨打风吹后白玉兰洁白的花瓣落在地上沾染了褐色的斑点，喜悦与黯淡并存，沉重与轻松并重……
这一瞬间的感受太过复杂，甚至复杂到让她的脑海中霎时空白了。
然而，这下一句，却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裴陌：别哭了。］
阮莹：“……？！”
什么意思？把话说说清楚！
之前的所有感觉顿时消散不见，眼前的紧急情况迫使她下意识的抬起头来，径直与裴陌对视。
看看清楚啊，她刚才哪里是在哭……？
她仅仅只是低着头罢了。
裴陌接触到她清澈的，甚至带了一丝羞恼的双眸，微微一怔。
像是没有料到，她刚刚看上去像是哭了的样子，实际上却并没有在哭。
“好了。”
阮莹一点都不想听到裴陌向她解释诸如“刚才你低着头一动不动坐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哭了”之类的话语，那实在太羞耻了。
她急于结束眼前这种尴尬的局面，于是这种紧迫感给了她莫大的动力和勇气。
“我承认，我之前那样对你说话确实是我的不对，我也向你道歉。所以现在……”
她还没来得及把下半句说完，便听到裴陌打断了她的话。
“我知道。”
阮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知道什么呀？
“你之前说的话并非事实，只是你故意编造出来气我罢了。”
阮莹的下半句话便说不出口了。她顿了一下，最后选择了闭口不言。
他怎么就知道了？
“这是我要向你道歉的第一个原因。”他的喉头微微滚动，声音依旧清冷，却微含了几分紧绷之感。
“我对你的账号使用了账户关联的技能，我可以看到你账户上的任何消息，包括你的积分变动，你和其他玩家的信息通讯，以及你的副本特殊道具——也就是校园手机。”
“所以我可以同步查看你校园手机里的任何东西……包括在论坛上的发言记录。”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显然也是有点心虚。
阮莹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顿时从头烧到脚，羞恼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