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有青木
“本宫从未让他受过委屈。”冯乐真冷声打断。
“我信殿下?从未慢怠他,但?是殿下?,给饭吃给衣穿,给所谓的荣华富贵,便不算委屈吗?他一向不羁风流,十二岁起便从未在同一个地?方停留三个月以上,如今却整日待在这?四?方院子里,空闲到有大把时间替我选一床被褥一个摆件,殿下?当真觉得他不委屈?”
“云纸改命闻雅纸,闻雅……闻弦而知雅意,殿下?当真是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只是在做决定时,可有想过他的心情??”
“他没有反对。”冯乐真淡淡反驳。
“没有反对,便代表认同吗?”一涉及亲人?,一向儒和的沈随年也会变得咄咄逼人?,“他是沈家幺子,一向是娇惯着长大,即便离经叛道去学?医,也无人?责怪他一句,也正是因为惯得厉害,才养得他善妒、乖张、唯吾独尊,相信殿下?初认识他时,也见识过他古怪的脾气,怎么,殿下?如今看他乖顺太久,便忘了他的真实性子?”
“殿下?,他在为了你委屈自己,或许殿下?不觉得,但?我这?个做兄长的却能感觉到,即便远在南河,也能感觉得到,所以我来了,来了营关,愿意违背祖宗定下?的家规与殿下?合作,只为求殿下?放他自由。”
沈随年字字犀利,冯乐真面上镇定,只是藏在袖中的手指却在轻轻颤抖。
许久,她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说:“沈随风不是三岁稚儿?,若他真有这?么委屈,早就离开了,哪用你来开口。”
沈随年轻笑:“我这?个弟弟什么都好?,最大的缺点便是重情?,一旦将人?放到心上,便绝不可能先离开,所以我才想请殿下?开口,断了这?段情?。”
“殿下?,有些鸟适合养在笼子里,但?是有些鸟儿?,养在笼子里是会死的。”他再开口,声音已经有些沙哑。
“若本宫不答应呢?”冯乐真问。
沈随年眼底最后一丝温情?褪去:“那就让营关的米烂在米仓里,我若不点头,大乾七十二所商行,无一人?会来营关。”
冯乐真笑了:“你威胁本宫?”
“殿下?也可以威胁回来,比如……”沈随年直视她的眼睛,“拿我沈家几?百口的性命,亦或者我的弟弟。”
只是这?样一来,她与沈随风一样是不可能了,所以无论如何,他的目的都能达到。
冯乐真的眼神渐渐冰冷:“那便拭目以待。”
沈随年与她对视许久,最后笑着后退一步:“殿下?先别急着下?定论,草民既然来了,短时间内就不会离开,殿下?慢慢考虑就是。”
话不投机半句多?,冯乐真直接转身离开。
沈随风还在前院的树下?看书,怡然自得的模样透着几?分惬意,冯乐真在远处看了片刻,直到他起身相迎。
“殿下?,”他走上前来,往她身后看了一眼,“兄长呢?”
“我在这?儿?。”沈随年的声音突然传来。
他与冯乐真对视一眼,两人?皆是表情?柔和,瞧不出半点不对。
今日阳光甚好?,晒得人?懒洋洋的,沈随风抱臂瞧着二人?:“事情?都商量完了?”
“哪有这?么容易,还是得多?加商讨。”沈随年解释。
沈随风对二人?所谓的正事不感兴趣,只是笑着一手揽过一个:“既然没商讨出个结果?,那便先按下?不提,眼下?最要紧的,是先商量好?晚上吃什么。”
“……才用过午膳,就开始想晚膳了?”冯乐真无奈。
沈随风轻笑:“人?活一世,可不就为一日三餐么。”
沈随年蹙了下?眉,在他又一次看过来时扬起唇角。
冯乐真虽然跟沈随年谈崩了,但?也不至于直接把人?赶出去,于是沈随年便在客房住了下?来,两人?偶尔见面,还会寒暄几?句,仿佛那日在书房的剑拔弩张只是一场梦。
气候一天?天?热了起来,但?好?像又转瞬变冷,营关的夏天?跟春秋一样短暂,唯有冬夜亘古漫长。
今年稻米大丰收,百姓们?按照契约扛来新?米,找冯乐真和府衙兑银子。因为是与官府做生意,即便是再滑头的人?也不敢贪小便宜,所以送来的都是家中最好?的米,半点陈米都没敢添。
随着一张张契书兑现,府衙的银子如同流水一样花了出去,造纸赚来的银钱很快就花完了,冯乐真又将自己的私产变卖筹钱,勉强应了几?日的急。
然而还是远远不够。
“……殿下?,现在该怎么办?”胡文生又开始慌了。
冯乐真随手掬起一把新?米,脸上没什么表情?:“百姓送来的米这?样好?,咱们?自然也不能叫他们?失望。”
“可、可府衙实在没钱了啊……”胡文生头疼。
冯乐真抬眸:“不是还有一笔军款没拨?”
胡文生一愣,顿时吓得脸都白了:“那、那可是镇边侯府的钱款,是要等九月末拨给兵士过冬的费用,可可可是动不得啊!”
“距离九月末还有一段时日,到时候和本宫允诺的俸银一起给就是,来得及的。”冯乐真拍板,事情?就这?么定了。
胡文生一脸呆滞地?坐在桌前,好?半天?才咬牙叫来师爷:“账上那笔要拨给镇边侯府的钱款,先拿来收购新?米……”
反正事情?已经这?样,难道还能更糟?
事实证明,真的可以。
往年都会提前一个月在营关等着收米的米商,突然仿佛商量好?了一般离开了,而总是常驻营关的沈家商队,也是一夜之间消失了。
营关地?处偏远,做生意的人?又少,一些东西只能从商队那里买,商队乍一离开,不少百姓都开始不适应,胡文生作为营关总督,对商队的离开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找冯乐真问情?况。
“会回来的。”冯乐真淡淡开口。
胡文生顿了顿:“那……可有个期限?”
冯乐真突然不说话了。
胡文生叹息一声,又提起米商消失的事,冯乐真垂着眼眸,却一句话也没说。
什么也商议不出个结果?,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最后冯乐真转身回了长公主府。
府内,罪魁祸首正和沈随风喝茶看景,看到冯乐真回来,还上前行礼:“殿下?回来了。”
“沈大公子真是好?兴致啊。”冯乐真微笑。
沈随年也笑笑:“难得空闲,便想着多?陪陪随风,殿下?不会介意吧。”
“本宫有什么好?介意的,”冯乐真说着,大步朝沈随风走去,“今日都做什么了?”
“去了趟侯府,剩下?的时间就一直跟兄长喝茶。”沈随风为她整理一下?衣衫,“殿下?呢?”
“府衙那边遇到点麻烦,本宫一直在想法子解决。”冯乐真温声道。
“殿下?想到应对的法子了?”这?一句是沈随年问的。
冯乐真笑笑:“沈大公子很关心?”
“草民不敢。”沈随年唇角微扬,两人?对视一眼,相看两厌。
沈随风眼底笑意不变,将两人?拉到桌前坐下?:“殿下?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找兄长,他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也是要帮殿下?的。”
“你从前还不干涉我与殿下?的事,如今倒是敢替我允下?这?种承诺了,当真是整颗心都长偏了。”沈随年打趣。
沈随风不理他,径直看向冯乐真:“殿下?找我帮忙也是一样。”
冯乐真倒是想动用他那笔可观的积蓄,可惜刚跟沈随年争辩过,她就算再无耻,也张不开这?个嘴,于是只是轻笑道:“别担心,本宫自己能解决。”
“莫要逞强。”沈随风蹙眉。
冯乐真故作不悦:“本宫是那种会逞强的人?吗?”
沈随风笑了:“也是,殿下?总是什么都做得很好?。”
两人?又开始‘目中无人?’,沈随年皱了皱眉,有些看不下?去了,索性转身离开。冯乐真看一眼他离开的方向,眼神突然冷淡。
“殿下?。”
耳边传来沈随风的声音,冯乐真顿了顿扭头看向他。
“兄长若是惹殿下?不高兴了,还望殿下?看在我的面子上手下?留情?。”沈随风缓缓开口。
冯乐真微微一怔,勉强笑笑:“说的哪里话,本宫为何……”
话没说完,便对上了他了然的视线。
冯乐真静默许久,无奈点了点头:“知道了。”
第62章
沈随风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知道他们不想他掺和进来,于是不管不问不听,得到?冯乐真的保证后便放松了。
“若有需要我的地方,也要直接说。”他认真叮嘱,“我兄长脾气轴,但我的话多少还是会听的,殿下若有什么跟他说不通的地方,我来说就是。”
冯乐真轻笑:“放心吧,不会与你客气的。”
沈随风点了点头?,见没有什么可叮嘱的了,便不再言语。
冯乐真看着他柔和的眉眼,突然问了句:“你想出去?走走吗?”
沈随风一顿:“现在?殿下若是想的话,我们可以出门……”
“本宫说的是离开营关,去?别的地方,”冯乐真笑着打断,“本宫记得你最喜欢到?处跑,整日待在这里?,会不会觉得太?无聊?”
沈随风微微一怔,表情突然严肃了几分:“殿下这是何意?”
“别急呀,本宫也是随便问问。”冯乐真忙道。
沈随风不悦:“你知道我会急,还问什么。”
“行行行,是我错了,沈先生莫生气。”冯乐真放下身段哄人。
沈随风扫了她一眼:“是不是兄长跟你说什么了?殿下还是别胡思乱想了,我哪也不去?。”
为何不去??冯乐真想问,但看到?他眼底的冷淡,想了想到?底没有问出口。
而她没问出口的话,最后由祁景清问了出来——
“你为何不去??”
沈随风给出的回?答,是面不改色在他虎口上扎下一针,疼得他轻轻抽了一口气。
“大约是……心里?没底。”沈随风缓缓开口。
祁景清眼眸微动,认真看向他。
“看什么,没底的原因之一就是你,”沈随风冷笑一声,“年纪轻轻做点什么不好,偏要惦记别人的心上人。”
“你们又没成婚。”祁景清言外之意,他还有机会。
沈随风把针又往里?多扎一截,面无表情地问:“我们若是成婚了,你便不惦记了?”
祁景清突然不说话了。
沈随风轻嗤一声,低着头?又给他扎了一针。
“你不知道,”祁景清有些惆怅,“我自八岁那年,便一直惦记着她。”
“八岁便觊觎人家小姑娘,你倒是好意思。”大概是祁景清实在是长得人畜无害,沈随风很难对他生出提防之心,即便此刻听到?他诉衷肠,也没觉得太?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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