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幕之臣 第227章

作者:山有青木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重生 逆袭 轻松 穿越重生

  冯乐真看他一眼,不语,却在饭菜送到?唇边时没有拒绝。

  一口菜一口饭,陈尽安手里的碗很快就空了,正当他要?再去盛一些时,冯乐真叹了声气:“已经饱了。”

  陈尽安闻言立刻放下碗筷:“那殿下去更衣,卑职去准备马车,我们这就去宫里。”

  冯乐真静静看着他的眉眼,许久才轻笑一声:“算了,明天再去吧。”

  陈尽安心下松了口气,面上?却半分?不显。

  “那卑职扶您起来?”他又问。

  冯乐真答应一声,将手递给他,陈尽安笑了笑,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又去端了药给她。

  “都喝好久了。”冯乐真眉头?轻蹙,却也没有拒绝。

  其?实不难喝的,沈随风也不知在药里加了什么,味道甜甜的,没有半点苦涩。

  陈尽安看着她将药一饮而尽,想起沈随风的叮嘱,又道:“沈先生说了,殿下就是要?趁年轻的时候调养,方能长命百岁。”

  “已经调养许久了,”冯乐真叹气,“喝得?本宫近来是面色红润胃口大开,连前几日?的月信都比从?前多了不少。”

  陈尽安扬唇:“可见是有用的,殿下更要?多喝了。”

  冯乐真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任务已经完成,陈尽安将她送回寝房,说了句今夜卑职在门外值守便要?出去,却被冯乐真拽住了衣角。

  “伤势恢复得?如何?了?”她问。

  陈尽安:“已经有五六成了。”

  “衣裳脱了。”习惯了他报喜不报忧,冯乐真非要?亲自看到?才放心。

  陈尽安顿了顿,老?老?实实开始脱衣裳。

  已经深秋,虽然屋里的灯烛驱散了些许冷意,但衣裳一件一件褪去,身子暴露在空气里,他还?是被激得?颤了一下。

  烛光下,冯乐真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当看到?一块块斑驳的痕迹时,不由得?蹙紧了眉头?:“怎么还?未好全。”

  “沈先生说了,卑职全身上?下的皮肤都被烫坏了,所以要?像蛇一样慢慢褪下一层,等褪完就好了。”陈尽安局促地?想遮住身上?那些丑陋的痕迹,可惜只有一双手,而那些痕迹全身都是。

  冯乐真没有说话,伸手想去摸他还?没褪皮的黑沉沉的皮肤,陈尽安却下意识后退一步。

  “殿下别碰,脏。”他艰难开口。

  冯乐真抬眸看他一眼,突然俯身在那些痕迹上?亲了亲。

  无端带起些许情潮。

  陈尽安的身体倏然绷紧,小腹上?的线条愈发凌厉漂亮,冯乐真无声笑笑,又很快一声叹息。

  “且养着吧,总能养好的。”她说。

  陈尽安答应一声,捞起衣裳快速往身上?套。

  冯乐真看着他穿好里衣,又要?去拿别的衣裳时,她突然说了句:“我今晚心情不好,你留下陪我。”

  陈尽安弯腰捡衣裳的动作一停,怔怔抬起头?来。

  “哦……好,卑职遵命。”他赶紧站起身,手里还?捞着一件黑黢黢的外袍。

  寝房的灯只亮了不到?半个时辰便熄了,紧闭的门窗没有再打开的意思。阿叶在门口默默守了一会儿,总算松了口气,跑去找范公公了。

  范公公都打算歇下了,突然跑过来一个小丫头?敲门,他赶紧穿好衣裳去开门:“大半夜的不睡觉,怎么又跑来了?”

  “公公,您是怎么知道陈尽安一定能让殿下听话的?”阿叶眼睛发亮,好奇询问,“真要?论起来,了解殿下和?先帝那些事的傅大人、从?医者角度劝说的沈先生,哪一个都比笨口拙舌的陈尽安好吧,可您为何?不让我去找他们两个,偏偏要?叫陈尽安过来?”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陈尽安比他们更合适呗。”范公公已经困了,说了两句就要?轰人。

  阿叶却不肯走,坚持要?他说明原因。

  范公公无奈,只好仔细解释:“傅大人和?沈先生也挺好的,甚至是远在云明的祁世子,又或是那个叫闻歌的,也都是不错的人,但在与先帝有关的事上?,只有陈尽安能安慰到?殿下。”

  “为何??”阿叶不解。

  范公公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想了半天才说:“大概是因为,傅大人有大仇要?报,沈先生心怀天下百姓又更看重自由,祁世子就不必说了,爹娘为他倾尽所有,他自不能相负,就连闻歌,一个一无所有的刺客,也可以为了自己坚守的原则放弃殿下,就像当年的先帝,真心疼爱殿下,将殿下看得?如眼珠子一般,却从?未将她视作第?一选择。如今殿下正伤心,你叫他们来安慰殿下,殿下只会愈发难过。”

  “但陈尽安不同,他看重殿下,也只看重殿下,以殿下之喜悲为喜悲,以殿下之好恶为好恶,从?不例外,从?无更改,他来了,等于提醒殿下,纵然全天下的人不选她,他也会选她,”范公公说着,突然笑了一声,“若老?奴猜得?没错,昔日?的傅大人,于殿下眼中?也是这般,可惜……”

  可惜一步错,便是咫尺天涯。

第138章

  虽然有陈尽安陪着,但?冯乐真这一夜睡得并不好,梦中?反反复复出现先帝、遗诏、还有庆王,等到彻底清醒时,屋子里还一片漆黑。

  “殿下,您怎么这会儿醒了?”黑暗中?,陈尽安温声?问。

  冯乐真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你怎么知道本宫醒了。”

  “卑职听出殿下的呼吸不对。”陈尽安回答。

  冯乐真沉默一瞬:“你一夜没睡。”

  这句并非疑问,陈尽安顿了顿,也没敢撒谎:“殿下睡得不太安稳,卑职不敢睡。”

  “傻子,”冯乐真叹息一声?,黑暗中?缓缓坐起?身?来,“什么时辰了?”

  旁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片刻后陈尽安回答:“已经寅时了。”

  “走吧,进宫。”冯乐真垂下眼?眸淡淡开口。

  京都即将入冬,昼短夜长,二人收拾好出门时,天色还是暗的。

  清晨的空气里混合了露水和泥土的气息,湿湿润润的,街边已经有小贩为了抢占摊位,早早就将东西摆了出来,一侧的早点铺子虽然还没开门,但?屋里已经点起?了灯,远远看去?有蒸汽升腾。

  皇权更迭,朝臣哭诉,好戏连番登场,对寻常老百姓而?言,不过是一场偶尔能窥见天家一角的热闹,只?要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热闹好不好看其实并不重要。

  冯乐真闭着双眸,似乎已经睡着,陈尽安看了眼?她手里的布包,悄悄拿了一张摊子盖在她身?上,她的眼?睫轻颤,却没有看他。

  马车在一路沉默中?到了皇宫,两人一前一后安静地走着,转眼?便到了冯稷所住的寝殿。陈尽安正要跟着她一同进去?,冯乐真却抬手拦了一下:“你去?偏殿睡会儿,本?宫自己进去?就好。”

  “殿下……”

  “去?吧。”冯乐真看向他。

  陈尽安沉默一瞬,到底是听话离开了。

  冯乐真盯着紧闭的房门看了许久,终于?还是抬步走了进去?。

  许久没来,屋子里还算整洁干净,角落里也摆了新?鲜的花卉,可见冯稷即便失了权势,也无人敢怠慢他半分。

  冯乐真径直走进里间,便看到冯稷裹着被子,睡在床边的脚踏上。她看着这个比自己只?小半岁,却已经生出华发的弟弟,突然想到血缘还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她一向瞧不起?他的蠢笨,试图在各方面与他割席,可还是在不经意之间,发现他们?两人的相似之处,比如惶恐不安时,都喜欢在脚踏上睡。

  冯稷睡得并不沉,半梦半醒间隐约察觉到有人来了,于?是挣扎着睁开眼?睛。

  两人四目相对,他彻底清醒,沉着脸坐起?身?来:“皇姐大驾光临,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你横竖无事,本?宫随时来,随时能见到你,提不提前说一声?又如何?”冯乐真平静反问。

  冯稷笑了:“皇姐果真伶牙俐齿,也不知道在面对那些朝臣时,是否也是这般能说会道。”

  “宫外的事,你怎会知道?”冯乐真勾唇,“看来本?宫防范再紧,也依然拦不住有人跟你通风报信啊。”

  冯稷神色木然:“我是皇帝,是正统,有人拥护难道不是正常?”

  “是啊,你是皇帝,是正统,所以做了再蠢的事,都有人护着,”冯乐真说着,突然笑了一声?,“本?宫还真是羡慕呢。”

  冯稷:“皇姐大清早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羡慕?”

  “那你觉得,本?宫是来做什么的?”冯乐真反问。

  冯稷盯着她看了许久,眼?底闪过一丝嘲讽:“终于?下定决心杀我了?不容易啊皇姐,可算是想通了。”

  冯乐真扯了一下唇角:“错了。”

  “什么?”

  “本?宫这次来,不是为了杀你,而?是为了让你看一样东西。”她说着,将手里的布包扔到了他脚边。

  冯稷眼?底闪过一丝警惕,迟迟没有去?碰,冯乐真也不着急,一脸平静地看着他。

  许久,冯稷搭在膝上的手指终于?动了动,将地上的布包捡了起?来。

  布包打开,露出明?黄的圣旨。

  看着上面只?有先帝时期才会用?的花纹,冯稷谨慎地看了冯乐真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便缓缓打开了……

  冯乐真就看着冯稷的手越抓越紧,被细心保存了将近十年的圣旨,在他颤动的手中?很快变得皱巴巴的,她就这么冷眼?看着,没有上前阻止的意思。

  许久,冯稷突然笑了一声?,接着便是大笑,笑得浑身?颤动脸颊抽动,笑得咳嗽不已险些窒息。冯乐真就这么看着,直到他声?音渐渐低下来,才开口说话:“我给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是□□三让,给足了彼此脸面,还是我拿着这道遗诏登基。”

  “辰元帝昏聩无能难当大任,然皇室子嗣凋零无第二人选,朕无奈择其为储,却不愿大乾自此飘零,故今日立违背祖宗礼法之诏,待时机成熟时,朕之长女?恒康公主可持此诏取而?代之,取而?代之……”

  冯稷攥紧了圣旨,再看向冯乐真时,麻木多时的眼?睛里多了几分凄婉,“皇姐,你说他怎么可以如此不公,为了自己的宝贝女?儿,连这种诏书都写得出来,我可是他……唯一的儿子啊!我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他问得几欲啼血,冯乐真却是冷静:“他确实不公,你我只?相差半岁,他予我的名讳,是且陶陶,乐尽天真,予你却是社稷之稷,明?知我是女?子不能继承皇位,却还要将我当做你冯稷的磨刀石,不断给我希望,又处处防备算计。他的确不公,却是对我不公,你没资格说这句话。”

  冯稷荒唐一笑:“我没资格,难道你就有资格?五岁同染时疫,你我皆是昏厥不醒,他不去?上朝守了你一天一夜,我这边

  却只?有母妃和太医,他寿辰时,我花了三日时间亲手做的小马,不及你御花园随手摘来的一朵花,在那之前我一直觉得,是因为我不够聪明?,不够争气,他才会更疼你这个聪明?敏慧的女?儿,直到那时我才突然明?白,父母爱子,无所谓争气不争气,他偏宠你,即便你处处敷衍,即便你再蠢再笨,他还是会偏宠你,还有九岁那年……”

  冯稷想起?往事,呼吸渐渐发颤,“九岁那年,我无意间将祁景清推进水里,你是替我背了黑锅,在祁镇那儿跪了一天一夜,可你是否知道,我在御书房门外跪了将近三天,直到你高热褪去?才起?来,膝盖疼得小半年都走不了路!”

  “跪着的那三天里我一直在想,我做错了事,我活该受罚,可如果替我背黑锅的不是他宝贝女?儿,他还会罚得这么重吗?”冯稷笑笑,看向冯乐真的眼?睛里蒙上一层水色,“他不会的,就像你如果是儿子,他就绝不会将皇位传给我,他从一开始,就不疼我。”

  “可惜没有这种如果,事实就是他将皇位给了你,还唯恐你在这个位置上坐得不牢,流连病榻那些日子,想尽了法子要对付我,”冯乐真面无表情,“冯稷,作为最终得利者,你凭什么这么说父皇?”

  “就凭我从来不想当什么皇帝!”冯稷倏然激动,一字一句都和着血泪,“我根本?不想当什么皇帝,我就是昏庸,就是无能,就是不适合坐在这个位置上,要不是他一直偏心你,要不是你一直跟我抢,我根本?没想过做什么九五之尊!”

  吼完这一段,他浑身?无力地靠在床上,笑得比哭还难看:“不过你很快就要如愿以偿了,老头?子到底还是爱重你,临了临了给你留下这样一封密诏,你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坐上这个位置了。”

  “所以,你还是不肯主动退位。”冯乐真平静与他对视。

  冯稷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重新?变得木然:“我说过,你想要这个位置,就来抢,我绝不会让。”

  事情似乎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冯乐真转身?往外走,冯稷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突然间呼吸急促:“这遗诏是傅知弦给你的吧!老头?子去?世前一晚曾将他叫进屋里说了半天的话,出来时他便拿着什么东西,我问了他多次他都没说是什么,想来就是这封圣旨吧!”

  冯乐真停下脚步:“是。”

  “何时给的你?”冯稷又问。

  冯乐真:“昨日。”

  “我已经登基九年了……九年了,我初登基时皇位不稳,他没有给你,我屡次打压长公主府势力时,他也没有给你,我将你逼得远走营关时,他更没有给你,偏偏在大局已定的今日给了你,傅知弦还是聪明?,知道雪中?送炭远远比不上锦上添花,”冯稷喘着粗气笑了一声?,眼?底满是讥讽,“冯乐真,看着自己昔日最信任最心悦的男人穷极算计,心里也不好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