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幕之臣 第228章

作者:山有青木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重生 逆袭 轻松 穿越重生

  冯乐真转身?看向他,眼?底满是悲悯:“没想到你做了九年的皇帝,竟也丝毫没有长进。”

  冯稷一顿,呼吸愈发急促。

  “当初我羽翼未丰,又无兵权傍身?,朝臣百姓更是认定女?人成不了事,我拿到这封遗诏只?会被群起?而?攻之,但?如今却是不同……”冯乐真缓缓扬起?唇角,“如今……是全然不同了。”

  冯稷怔怔看着她,干裂的嘴唇渗出点点血迹。

  “对了,”一片安静中?,冯乐真再次开口,“父皇其实给了傅知弦两封遗诏,这一封是给我的,另一封却是给你的。”

  “他给我写了什么?”冯稷突然急切。

  她盯着他看了良久,轻启红唇:“是赦罪之诏,上头?写了无论我做出什么错事,你身?为皇帝,都该感念血脉亲情,恕我无罪。”

  冯稷愣了愣,突然失去?所有力气跌坐在地上。

  冯乐真不再看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还有几日就要入冬了,天气干冷干冷的,即便太阳升得老高,也没有一丝暖意。

  冯乐真从寝殿走出来时,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多年没有再疼过的膝盖,好像又开始隐隐作痛,寒凉的空气也仿佛无孔不入。她轻轻颤了一下,正要去?偏殿找陈尽安,一件外衣便落在了她身?上。

  冯乐真笑了笑,扭头?看向身?边的人:“不是让你去?睡一会儿吗?”

  “睡了,又醒了。”陈尽安回答。

  冯乐真点了点头?,朝他伸出手,陈尽安牵住,任由宫人惊愕的视线落在身?上也没有再放开。

  两人慢吞吞地走着,陈尽安没有问她都聊了些什么,也没问她事情有没有解决,只?是说这个时辰,西街那个卖土豆饼的小贩该出摊了,他想带她去?尝尝。

  “这东西虽然鄙俗,却香得很,咬上一口,什么烦恼都能忘却。”他像是睡足了,说话都十分有力。

  冯乐真哭笑不得:“有那么好吃吗?”

  “好吃的,是卑职以前从未吃过的味道,”陈尽安忙道,“听说小贩是从西江那边来的,土豆饼是家传手艺,殿下肯定会喜欢。”

  冯乐真笑意更深:“好,那我们?就……”

  咚——

  沉重的钟声?响起?,惊起?一片乌鸦,冯乐真脸上笑意倏然褪去?,怔怔回过头?去?。

  他们?已经快走到宫门了,从这个角度往回看,只?能看到花园里热烈灿烂的菊花。

  丧钟响,皇帝崩。

  咚——咚——

  钟声?持续传来,冯稷活了多少岁,便响多少声?,声?音飘进云里,钻进地里,飘到人的耳朵里,沉默地将死讯传给这片土地上每一个生灵。

  周围的宫人在听到声?响的第一时间便跪在了路边,一个个哭得声?嘶力竭,仿佛在经历这世上最悲痛的事,冯乐真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直到第二十四声?落下,她才想起?冯稷还没过二十五岁生辰,所以只?能响二十四声?。

  磅礴的声?音褪去?,便是无尽的哭声?,冯乐真站在悲痛的世间,轻轻唤了一声?:“尽安。”

  “卑职在。”陈尽安担忧地看着她。

  “你说父皇是不是很可笑,”冯乐真试图扬起?唇角,却失败了,一双眼?睛空洞无物,“他留下两封遗诏,一封考虑到我夺位失败,为免冯稷杀我而?留,一封考虑到我夺位成功,为免我对冯稷动手而?留,他考虑得那么周全,却唯独忘了世事难料,人心也最是不可估量,上一世我没等到那封密诏,这一世冯稷也不肯接受他所谓的好意,他妄图用?两封诏书留下一双儿女?的性命,可最终什么都没得到……”

  冯乐真表情愈发冰冷,眼?底却隐有泪光,“他什么都想到了,却没想到我们?都不需要……”

  “殿下,”陈尽安强行?打断她,在她看过来时温和一笑,“我们?去?买土豆饼吧。”

  冯乐真这次是真的笑了出来,眼?中?水色也因为弯起?的眼?睛掉落:“皇上刚驾崩,你就去?街上买东西吃,也不怕被人瞧见了弹劾上三百本?。”

  “卑职不在乎。”陈尽安慢慢掰开她紧握的手,又一次与她十指相扣。

  冯乐真垂下眼?眸:“走吧,去?买土豆饼。”

  宫中?哭声?震天,两人一次也没有回头?,远远将那些纠葛与悲苦都抛在了身?后。

  皇上驾崩,先皇的遗诏也曝光在朝臣面前,一时间满堂皆惊,再无人敢闹事。不仅不敢闹了,还要聚在一起?商量如何给自戕的冯稷最后一点体面,于?是商议许久之后,文武百官达成一致,决定将遗诏封存,再模仿冯稷的字迹写一封罪己诏和退位让贤的圣旨。

  人都死了,自然也没办法再□□三让,但?‘遗书’有文武百官作证,也足以让人信服——

  最重要的是,会提出异议的人就在这百官之中?,连他们?都要隐瞒真相,当然就再没人会质询了。

  朝臣的决定,早就在冯乐真意料之中?,所以消息传到长公主府时,她只?是平静地给陈尽安夹了一块鱼肉。

  “多吃一些,伤口才能痊愈。”她说。

  陈尽安答应一声?,乖乖低头?吃饭。

  冯乐真看一眼?来传消息的人,见他还未离开,便又问一句:“冯稷尸身?如今还在宫里摆着,他们?可商议出何时下葬了?”

  “按礼法来说,停尸七日便可下葬,但?……”来人面露犹豫。

  冯乐真:“但?什么?”

  “……但?安葬在哪,却是个问题,”来人面色讪讪,“先皇做出炸皇陵这种事,有不少大人都觉得将他葬进皇陵是对历代皇上大不敬,可若是另择地方,又不知该选什么地方为好。”

  “还是葬在皇陵吧,他只?炸了前殿,后面陵园还是能用?的,冯家的列祖列宗也没那么小气,不至于?因为他干了这点蠢事,就不承认他这个后辈。”冯乐真说着,又往陈尽安碗里夹了些菜,她已经吃饱了,现在还颇为享受这种投喂的乐趣。

  陈尽安自然照单全收。

  皇陵的事已经拍板,那人却还没有走的意思,冯乐真顿了顿:“还有事?”

  “有……”那人心里懊恼,不明?白朝臣为何推他出来传话,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道,“还有就是,国不可一日无君,殿下已经好几日没上朝了,如今朝堂群龙无首……”

  “本?宫明?日就去?上朝了。”冯乐真缓缓开口,“至于?登基之日,就定在腊月里吧,至少等本?宫的脚好全了,登基大典瘸个腿算怎么回事。”

  “是!”那人得了准话,当即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阿叶亲自将人送出去?,一回来就忍不住道:“先前殿下要做皇帝时,他们?一个个万般阻挠,如今殿下闭门不出了,他们?反而?盼着殿下赶紧登基了。”

  “先前是觉得还能与本?宫争一争,才处处阻挠,如今本?宫大权在握,又有先皇遗诏,他们?知道大局已定,自然只?希望尽快尘埃落定,也省得继续过这种心惊肉跳的日子。”冯乐真却是淡定。

  阿叶摸了摸鼻子:“就是委屈殿下了,本?来有先皇遗诏,完全可以直接登基,却还要为了冯稷的面子,将遗诏封存起?来。”

  “冯稷的面子,就是天家的面子。”冯乐真说。

  阿叶还想再说什么,陈尽安先一步开口:“朝中?这几日都是由余大人主事,相信余大人的意思,就是殿下的意思。”

  阿叶一愣,意识到自己又说多错多了,赶紧福了福身?离开。

  天气越来越冷,冯稷下葬那日,冯乐真又一次去?了皇陵。

  被炸得一片混乱的砖石已经尽数搬走,新?的地基也都起?来了,冯乐真看着崭新?的砖瓦,扭头?问陈尽安:“一切都会好的吧。”

  “会更好的。”陈尽安答得坚定。

  冯乐真点了点头?,待看着冯稷的棺椁落进属于?他一人的陵墓后,便缓声?宣布她将在腊月初十举办登基大典。

  一时间山呼万岁。

第139章

  登基大?典的日子?一定?,皇宫里刚挂了几日的白幡便赶紧扯了下来,每个人?脸上都透着喜气,仿佛多日前的痛哭只是一场旧梦,结束了,便了无踪迹。

  大?多数情况下,皇权初初更迭之时,新皇都会忙得不可开交,像冯乐真这种上一任皇帝还活得好好的就开始把持朝政的,到如今反而?清闲。这个皇位她执着了两世,如今即将到手,反而?一切都提不起劲儿?来,入住皇宫后便将登基大典的所有事都交给了外祖和礼部。

  外祖骂骂咧咧,却还是只能挽起袖子重返朝堂,一时间忙得风生水起,而?空闲下来的冯乐真,便是在?这时候迎来了向她道别的沈随风。

  “为何不等登基大?典之后再走?”冯乐真看着他身?旁的行李,红唇轻轻抿了抿。

  沈随风笑笑:“殿下做不做皇帝,于我而?言都没有区别,只要确定?殿下如今再无危险便足够了。已经入冬了,京都的天儿?冷得厉害,世子?也来了书信,说他近日有些不适,催我尽快回云明呢。”

  “他给你来信了?”冯乐真放缓了神色。

  沈随风答应一声,从行李里取出一个布包。

  冯乐真面露不解,却还是解开了,当看清里面是什么后,眼底泛起一丝笑意:“他给本?宫的?”

  “是啊,这针脚虽然不算粗糙,却有许多拆过重做的痕迹,一看便是他亲手所做,”沈随风勾起唇角,“世子?爷都有心学?缝披风了,可见也没有多不适。”

  冯乐真笑了,将披风拿起来抖了抖,直接在?身?上试了试。

  沈随风见她如此喜欢,便凉凉开口道:“看来殿下很喜欢啊。”

  “你的呢?”冯乐真问。

  沈随风一顿:“我什么?”

  “少装蒜,”冯乐真伸手,“本?宫登基这样的大?喜事,你难道不送礼道喜?”

  “哪有自己要东西的。”沈随风失笑,却还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握着她的手拍了过去。

  冯乐真一顿:“什么东西,银票还是书信?”

  “是给殿下的调养药方。”沈随风回答。

  冯乐真的脸有些绿了。

  “一共十张,从第一张开始,每一张喝七日,再隔十天喝下一张,”沈随风好心解答,“殿下不记得也没事,里面已经写了药方的用法。”

  冯乐真:“……”

  大?约是她的表情太过有趣,沈随风没忍住又笑了出来,只是笑完之后,眼底便是一片温柔:“待殿下将药喝完了,我便回来给你诊平安脉。”

  冯乐真眼眸微动,静了片刻后浅笑:“好。”

  “还有……殿下若是有事,也记得去沈家商行知会一声,我没到一个地方,都会将行踪报给当地的商行,确保殿下随时能找到我。”沈随风又道。

  冯乐真:“好。”

  沈随风喉结动了动,似乎再无别的可说,便转身?往外走。冯乐真静静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走出房门也没有唤他一声,一如当初分开时那般。

  沈随风是自由?自在?的鸟儿?,就该替她翱翔于自由?广阔的长空大?川,即便偶尔会停下歇息,但?之后还是会踏上下一段征程。

  冯乐真捏了捏眉心,一抬头就看到阿叶在?门外鬼鬼祟祟,她眼底泛起一丝笑意,朝她招了招手。

  “殿下。”阿叶立刻跑了进来,刚行完礼就看到她手里的披风,不由?得咦了一声细细打量,“这是沈先生给您的吗?”

  “是景清从云明寄来的。”冯乐真回答。

  阿叶摸了摸针脚:“料子?极好,只是这绣工实在?是配不上。”

  “是景清自己做的。”冯乐真解释。

  “世子?自己做的?!”阿叶惊呼一声,随即又有些不解,“以世子?的性子?,定?是反复练习之后再给殿下做,即便做坏了不换新的料子?,也该将这些拆过重做的针脚遮盖一番啊,怎么会如此明晃晃地露在?外头?”

  冯乐真垂下眼眸,摸了摸披风缝隙旁的针脚,缓缓叹了声气。

  “不如此,本?宫又怎能第一时间发现是他做的。”他就是想告诉她,他惦记着她呢。

  阿叶摸摸鼻子?,还是不太明白,索性提起别的事:“对了殿下,方才内狱来报,李同服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