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有青木
“劳烦各位配合沈先生。”冯乐真说罢,便退到屋外给他们腾位置。
血水一盆一盆地往外倒,来来往往的人皆是面色凝重,经过冯乐真身边时?连大?气都不敢出。冯乐真倒是眉眼平静,独自站在?院中不知在?想什么。
“殿下,擦擦脸吧。”
一块浸湿的手帕递过来,冯乐真回?过神来,对上陈尽安沉静的眼眸。
她静了静,伸手接过帕子,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陈尽安也不催促,只是无声陪在?她身边看主寝门口来来往往的人。
“本宫今日之前从不知道,一个人竟有这么多血可流。”一片安静中,冯乐真缓缓开?口。
陈尽安:“殿下别担心,傅大?人会没事的。”
冯乐真垂下眼眸,没有再开?口。
许久,阿叶急匆匆赶来,压低声音道:“秦管事回?来了,现在?人在?暗牢。”
“路上可被瞧见了?”冯乐真问。
阿叶抿了抿唇:“秦管事带了不少人去?,已经闹得人尽皆知,消息应该很?快传到宫里。”
冯乐真睫毛动了一下,继续盯着主寝敞开?的房门。
见她没有去?暗牢的意思,阿叶识趣不再言语,和陈尽安一左一右守在?她身侧。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主寝内灯火通明,连带着院子里也被染出一片暖色,冯乐真始终站在?门外等?着,与?周围行色匆匆的众人相比,平静得有些诡异。
待到夜幕彻底降临,秦婉突然急匆匆前来,附在?冯乐真耳边说了句:“宫里那位来了,还带了几?位太医。”
冯乐真看向她,她无声点了点头。
冯乐真垂下眼眸:“让他等?着。”
秦婉答应一声,便着手去?安排了。
冯乐真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径直往主寝走,阿叶见状刚想跟上,却被陈尽安拦住。
“让殿下自己去?。”陈尽安平静开?口。
阿叶叹了声气,到底没有再跟。
相比刚把傅知弦带回?来时?,主寝内的血腥气更浓郁了,原本干净的床褥也被血水浸透。阿叶寻来的名医们围着沈随风,神色紧绷地商议要如何拔出断箭,婢女们不断将换下的纱布和血水送走,又?赶紧送来新?的,每个人都在?忙,可傅知弦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先帝当年离世?时?,脸色也是先变得苍白,然后泛起?淡淡的青,等?彻底咽气后,又?呈现一种瘦骨嶙峋的黄。冯乐真看着安静无声的傅知弦,难得有一分失神。
“殿下。”阿叶到底还是进来了,“那位等?得不耐烦了,要带着太医过来,但被秦管事拦下了……您打算何时?过去??”
冯乐真不语,只是安静地看着傅知弦。
阿叶无奈,低声劝道:“您在?这儿,各位大?夫会紧张。”
冯乐真眼眸微动,果然看到大?夫们言行拘束,她没说什么,深深看了傅知弦一眼再次转身出去?。沈随风抬眸看一眼她的背影,皱了皱眉继续跟各位大?夫商量如何拔箭。
时?间流逝,转眼便到了子时?,主寝内不再往外端血水,但每个人的面色更加凝重。冯乐真始终守在?门口,任由秦婉催了一次又?一次,都没有往前厅去?。
终于,那人的耐心彻底耗尽。
“皇上,皇上恕罪,如今傅大?人生死未明,长公主殿下稍后就来见您了。”院门口突然一阵嘈杂,秦婉急切的声音由远及近。
“稍后?稍后是何时??都给朕滚开?……”冯稷怒气冲冲进院来,冯乐真闻声转身,两?姐弟四目相对间,冯稷看到她脸上身上大?片的血迹,言语突然戛然而止。
冯乐真仿佛没看到他短暂的错愕,平静看向他身后之人——
皇宫主管太监李同,上一世?了结她性命之人。
上一世?的他也是一直在?临城监管行宫修建,一直到中秋前几?日才回?宫中,是以她重生归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他。
“李公公何时?回?来的?”她缓缓开?口,没有泄露半点情绪。
李同恭敬行礼:“老奴给殿下请安,回?殿下的话,今早刚回?。”
冯乐真这才抬眸看向冯稷:“皇上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冯稷原本看到她一身血,被怠慢的怒火已经消下去?,但被她这么一问,又?勾起?些许火气:“朕还想问问皇姐是什么意思,你与?傅知弦在?红山寺遇刺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朕听说后好心带着太医前来探望,你倒好,将朕留在?前厅将近两?个时?辰!”
“傅知弦尚未脱离危险,因此?怠慢了皇上,还望皇上恕罪。”冯乐真垂下眼眸。
见她认错,冯稷语气和缓了些:“罢了,皇姐心急如焚,会有疏忽也是正常,太医已经等?候多时?,就让他们进去?……”
“皇上。”冯乐真突然打断,“还是让他们回?去?吧,你带来的人,我不敢用。”
她言语平静,话里却带着锋刃,冯稷一愣,继而大?怒:“你这是何意!”
冯乐真别开?脸,将他彻底无视。
自从他五年前登基,就再也没有被这样怠慢过,冯稷一时?气得手都抖了,正要向她发难,却被李同给拦住了。
“殿下今日说话怎么句句带刺,是因为傅大?人受伤了心情不好,还是因为和皇上有什么误会?”李同笑呵呵开?口,眼角的褶子挤成一团。
话音刚落,一个婢女从屋里跑了出来:“断箭拔出来了!血也止住了!”
院中众人同时?看向她,婢女自知失礼,连忙行礼道歉。
冯乐真虽然没有言语,但陈尽安却看得出来,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周身的气势也愈发强盛,相比之下所谓的九五之尊,在?她旁边暗淡得就像一杯灰土。
冯乐真抬步要往主寝走,却被冯稷突然拦住。
“不说清楚,就别走。”冯稷强忍着怒火开?口。
冯乐真平静看他一眼:“好,那我便与?皇上说清楚。”
说罢,她转身便朝前厅走去?,冯稷深吸一口气,黑着脸跟了过去?。
进了前厅,冯乐真直接在?主位坐下,冯稷一晚上被她气了多次,此?刻也有些麻木了,于是一屁股坐在?她的对面。
刚一坐稳,秦婉便奉上一份陈词,冯稷不悦地接过去?,看清写的是什么后顿时?大?怒:“简直是胡说八道!朕何时?下令让庆王妃取你性命了?!”
“这是庆王妃的口供,后面有她的画押,白纸黑字,条条分明,”冯乐真淡淡开?口,“皇上既然知道了我们遇刺的消息,应该也知道我派人将庆王妃抓来的事吧?”
她派了几?十侍卫去?拿人,一路上招摇过市,冯稷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的意思是,庆王妃跟刺杀一事有干系?”
“皇上到现在?还要跟我装傻?”冯乐真目露讥讽。
冯稷黑脸:“都说了朕与?此?事无关,你将庆王妃叫来,朕亲自审问。”
“将她带来,好让皇上杀人灭口吗?”冯乐真反问。
冯稷气得拍桌子:“放肆!恒康,记住你的身份!”
冯乐真垂眸:“臣正是记得自己身份,才没有直接上报大?理寺公开?审理,叫天下人都知道当今皇上是一个不顾亲情残忍暴虐之徒。”
“你……”
“殿下息怒,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皇上好端端的,怎会杀自己的皇姐呢?”李同苦口婆心地劝,“不如将庆王妃叫来仔细盘问,看她为何要污蔑皇上。”
“李公公这就料定她是污蔑了?”冯乐真抬眸看去?。
李同讨好一笑:“庆王妃寡居多年,贸然被带到长公主府,吓糊涂了说胡话也是正常。”
“哦,原来李公公不是说她污蔑,是说本宫屈打成招。”冯乐真恍然。
“奴才不敢,奴才只是觉得仅凭她一面之词就冤枉皇上,未免太过草率。”李同忙道。
冯乐真眯起?眼眸:“草率吗?本宫倒不觉得,公公也知道庆王妃寡居多年,庆王府没有进项,府中存的值钱物件能卖都卖了,才算能勉强度日,可多日前突然大?办荷花宴不说,如今还能用高价买通那些亡命之徒为她卖命,显然是之前有了一笔不小的进项,据本宫所知,这样一大?笔钱若是出自宫里,内务府的账上势必会有记录,想确定这份口供是胡言乱语还是有凭有据,不如咱们一同查查这进项是否与?皇宫有关?”
李同皱眉看向冯稷,见他心虚地别开?视线,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老奴想起?来了,多日前老奴向皇上进言,请他多加抚恤,所以从宫中支了一笔银子给她……难不成她用这些银子做了坏事?”李同一脸震惊。
冯乐真无声笑笑:“皇上对庆王府多年不闻不问,偏偏在?本宫反对修运河之后,给了庆王妃一大?笔银子,偏偏庆王妃用这样一大?笔银子办了荷花宴,还用自家侄女的清白污蔑傅知弦,偏偏事情不成后,又?花钱买凶要杀本宫,这么多偏偏同时?出现,李公公还只当是巧合?”
“世?上之事,再离奇都不为过,”李同恭敬躬身,“只要殿下和皇上姐弟同心,什么挑拨都算不得数的。”
“听公公的意思,是想让本宫生受了这次委屈?”冯乐真嘲讽。
冯稷忍无可忍:“朕都说了此?事与?朕无关!”
“皇上。”李同无声摇了摇头。
有那笔支出在?先,又?有庆王妃的口供在?后,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只要这件事曝光,朝中官员也好寻常百姓也罢,都只会认定是皇帝联合外人谋杀唯一的血亲。
当然,这世?上无人能治皇帝的罪,即便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也无法伤及冯稷半分,可后世?史?书不留情面,千秋万代,这件事都将是他最大?的污点,任他余生有多少政绩,都抵不过谋杀亲姐的残暴罪名,而他只因修运河被反对就对皇姐动手的事,也会寒了朝臣们的心。
冯稷虽不算聪慧,却也做几?年皇帝了,想通其中关窍便黑了脸不再言语。
“殿下方才说了,是记着自己身份才没叫大?理寺公开?审理,想来也是不愿皇上受人非议的,恰好傅大?人的伤势已经控制,就只有请殿下忍下这次委屈了。”李同说着,下跪匐地,将姿态放得极低。
先帝当年在?世?时?,他便是皇宫主管,后来冯稷登基,他也一直辅佐新?帝,可以说他便是冯稷的脸面,他这一跪,等?于是替冯稷跪的。
冯稷脸色愈发黑了,冯乐真倒是语气缓和不少:“公公这是做什么,快请起?。”
“殿下若不答应老奴,老奴就不起?来。”皇宫里混得风生水起?的人物,眼泪说掉就掉。
冯乐真无奈:“公公何苦这样逼我……”
“殿下!”
“好,本宫看在?公公的面子上,答应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冯乐真叹息一声,到底还是妥协了,只是没等?李同和冯稷松一口气,便接着道,“只是这京都城,本宫是待不下去?了。”
“殿下这是何意?”李同忙问。
冯乐真扫了冯稷一眼:“本宫的亲弟弟,对本宫已经有了杀心,本宫若再留在?京都城,只怕要寝食难安心力交瘁而亡了。”
“都说了朕没有……”
“皇上,”李同皱眉打断,冯稷冷笑一声甩袖背过身去?。
李同讪笑一声,问冯乐真,“殿下不在?京都城还能去?哪?”
“先帝在?时?,许诺本宫及笄之后,可以在?大?乾境内任选封地,只是本宫一直舍不得离开?他,便没有动过这份心思,如今倒是觉得该离开?了,”冯乐真缓缓开?口,“岭南燥热,漠北苦寒,但都好过人情淡薄的京都城,还望皇上恩准。”
“不可能!”冯稷绝不允许她脱离自己的掌控。
冯乐真垂眸:“那我为了自保,只能将此?事公之于众了。”
“你威胁朕?”冯稷不敢置信。
冯乐真平静回?答:“不敢,只是怕自己日后不明不白死了,也无人替我伸冤。”
“你……”
“殿下,事关重大?,可否容皇上考虑些时?日?”李同忙问。
冯乐真别开?视线:“最迟中秋宫宴。”
冯稷拂袖而去?,李同一边致歉,一边急匆匆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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