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鸦
左右是和那个小皇帝有关。
周管家一开始纵使察觉,也不敢违背郎主做些什么,直到上次,郎主亲自背着女帝来到府上,事后女帝离开,周管家拿着小郎君的信过来,正好隐约听到范岢和郎主对话里的只言片语。
周管家是张司空最信任的管家,全府上下,谁敢不遵从?他想查范岢在做什么,也并不难,只需要派些下人支开范岢就可以了。
但令他恼怒的是,范岢这个糊涂的,怎么还帮着郎主怀孕?郎主自己被女人迷昏了头,他也跟着犯浑不成?
三日前。
周管家便直接去了范岢那里。
他直接跟他挑明了,但范岢还在试图装傻遮掩,周管家便上前一步,逼近他,冷笑道:“你以为在这府上,有什么事会是我不知道的?”周管家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冷笑道:“范岢!郎主如今犯了糊涂,你也跟着他糊涂不成!你究竟知不知道此事会有什么后果?!”
范岢不自觉地后退一步,看着周管家盛怒的脸,犹豫道:“此事,我也只是听大人吩咐……”
周管家甩袖转身,寒声道:“郎主身居高位,稍有差池便会招致灾祸,从前的郎主做事缜密,绝不会行差踏错,而如今,他喜欢上了女帝,行事便荒唐起来,在朝政上屡次让步!让那个小皇帝一再占尽好处!你知不知道这样下去,会有什么后果?你以为小皇帝一旦得势,会对郎主手软?倘若郎主今后地位不保,你范岢还会有栖身之处么?”
范岢当时考虑的并没有这么多,听周管家说得如此严重,倒有些犹豫起来。
但他哪里敢违抗司空?
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事,司空可要拿他第一个开刀。
周管家已经说了这其中利害关系,见他仍然犹豫不定,便再无耐心,直接威胁道:“别以为我家郎主不动你,我便拿你没办法,我跟随在郎主身边多年,郎主对我的信任远超于你,只要稍做手脚,要对付你一个江湖郎中是易如反掌。”末了,他又道:“你便是自己不说,我也有办法能查到。”
话已至此,范岢终于叹息一声,咬咬牙道:“何必如此逼迫我,在下也不过是按吩咐办事。其实这也并非是什么大事……”
范岢只能将事情全盘托出。
周管家听他说完,心里却觉得更堵。
这到底爱到什么地步,才会明知女帝可能给他下药,还竭力逃避?
就这么爱吗?郎主是疯了吧?
周管家并非是希望郎主一直是孤家寡人,那若是个普通女子,他会很高兴郎主身边总算有人陪伴了。
再不济,玩玩也好。
可惜都不是。
张家兄弟喜欢上了同一个女子,且他们独来独往惯了,都不是会轻易交付感情的人,一旦交付真心,就到死只认定那一个。
若说先前周管家还有些顾忌郎主的感受,那么从那一刻开始,他便彻底确定,再不阻止郎主继续沦陷下去,事情只会无法挽回。
这孩子不容易。
早在张瑾还是个刚弱冠的少年时,周管家就已经在他身边侍奉了,亲眼看着那个孤僻阴郁的少年咬着牙,靠着一口气一步步撑今天。
其中多少心酸,多少心疼,都不知去和谁说。
姜氏皇族一个个皆是冷血无情之人,张家祖先都是死于他们之手。
他不能被毁了。
今日,周管家又截住了范岢,范岢见四下无人,才悄悄道:“在下仔细验证过了,那香料的确没有问题,陛下确实没有给大人下药。”
“是么?”
周管家完全不信,冷笑道:“那小皇帝现在都没有子嗣,她真敢让郎主怀孕?万一生下天定血脉,岂不是天助郎主挟子夺权?皇帝可没这么傻。”
“……”
范岢默默听他说,不敢吱声。
周管家心力交瘁,闭了闭双眼,又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递给他。
范岢伸手接过,不解道:“这是什么?”
“这也是皇帝殿中的香。”
但又有所不同。
早在十几日前,周管家听到范岢和郎主的谈话时,就已经去联系了右千牛卫大将军梁毫,梁毫看他亲自登门,以为司空有大事吩咐。
周管家让梁毫去取一些御前皇帝所用的香料,最好是从宫人倒掉的那一批里面取——女帝看似年轻,心机却格外深沉,说不定范岢已经打草惊蛇。
梁毫答应了,两日后却告诉他:“晚了一步,之前那批已经被邓漪处理干净了。”梁毫说完,似乎想起什么,“说到这个,少府每隔十日来紫宸殿送灯烛、熏香之类的物品,前几日才送过一批,才不到三日,却又送了新的香料来。”
这世上没有巧合,一切蹊跷的事背后必有原因。
周管家心里已经有数。
皇帝这里也许查不出什么,得查少府和太医署。
皇帝时常要用的御用香料,哪怕紫宸殿已经没有了,少府府库中总会有囤积,太医署将配制好的熏香送去少府,太医署也会有蛛丝马迹。
张党在宫中安插的耳目众多,周管家废了很大的劲,才背着郎主,暗中拿到了一些香料。
“去查。”
他对范岢说:“此事是我逼你所为,你不必担心会被问责,倘若发现问题,我自会去亲自跟郎主说明一切。”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阴狠地想:如果这次也没查出问题,他就算是在里面动些手脚,也一定要让郎主和女帝关系破裂。
范岢只好收下,叹道:“好。”
——
姜青姝并没有监控周管家实时。
她倒是监控了梁毫的实时,知道周管家让梁毫去查邓漪倒掉的那一批香,却晚了一步,无功而返。
邓漪动作很快,早就防着梁毫了。
她的视角是这样的:
【千牛卫大将军梁毫被张府管家周铨登门拜访,周铨让他去取早一批御用香料,梁毫虽然疑惑,却也答应了。】
【千牛卫大将军梁毫没有拿到紫宸殿早一批的熏香,无功而返,周管家得知后很是失望,但没有透露过多消息给梁毫,梁毫心里疑惑,没有追问】
随后梁毫就消停了。
她又查看张瑾的实时,张瑾果然如她安排的一样,把调换好的香料交给范岢,十几日后,范岢告诉他香中无毒。
【司空张瑾得知女帝没有给自己下药,拿着女帝送给他的香囊,久久地沉浸在喜悦中,越发笃定女帝对自己的爱,想着以后再也不要这样怀疑她了】
仅仅只是确定她没有害他,就这么高兴吗?
那个谨慎多疑、独断专行的张瑾哪去了?
姜青姝稍稍放下心来,觉得香料的事应该暂时没问题了,她每日要操心的事太多,很快就开始关注其他事情。
自端午见面之后,从前的婉娘、韶音,如今的容照,便萌生希望,开始与崔珲虚与委蛇了起来。
容照虽被迫做了外室,却从不像其他女子一般主动讨好撒娇,俨然一个冷冰冰的美人,这样的冷美人忽然破天荒地放低身段、主动讨好撒娇时,几乎没有男人能抗拒。
崔珲见她忽然主动,惊讶之余,也十足欣喜。
容照在某日夜里搂着他撒娇道:“妾跟了郎君许久,却只是个见不得光的外室。”
“怎么?”崔珲捏她的下巴,眯起眼睛,冷声道:“你想要名分?”
容照一噘嘴,委屈地摇头,“妾并非是想要个名分,只是想与郎君日日在一起,如今郎君时日才能来妾这儿一次,妾这里冷冷清清,总是禁不住想,哪怕只是去郎君府上做个婢子,在书房里服侍郎君,也好过在这里空守。”
她说着说着,便要落下泪来。
美人睫毛盈泪,轻咬樱唇,时不时抬袖轻轻抽噎一声。
崔珲一听她含嗔似怨的嗓音,又对上美人水光潋滟的眸,一时心都要化了。
他抬手抚着她的脸,说:“我哪里舍得委屈婉娘,只是往日你不曾主动,我若带你回府,万一你不愿意……”
容照低泣道:“妾不是不愿,只是不敢,郎君家中有夫人儿女,妾出身低贱,往日在郎君跟前不主动,也不过是怕自取其辱罢了。”
崔珲一听,顿时心疼不已,搂着她哄了许久,容照再一番撒娇软磨硬泡,终于让崔珲松口,答应带她回府。
容照看着灯烛下崔珲老态横生的脸,笑容盈盈,不达眼底。
她恶心得想吐。
只想让他死。
如果不亲手了断属于婉娘的过去,她也做不到坦坦荡荡地做回容照,迎来新的一生。
只要容照想,将一个好色的男人迷得晕头转向简直手到擒来,让崔珲沉迷于温柔乡,一步步进入他的书房,也只用了不到半个月。
这些世家大族暗地里见不得光的事太多了,祈王拿到容照交来的罪证时,都惊呆了,马不蹄停地进宫面圣。
“皇姊,您要立刻派人拿下崔珲吗?”祈王问。
姜青姝沉吟道:“再等等。”
她手里拿捏崔家的筹码又多了一个,姜青姝很是满意,不过要拿出这两张牌,要挑个最关键的时机。
这段时间裴朔那边还算太平,霍凌已经开始着手修建堤坝,而姜青姝最近在考虑去避暑行宫的事,已经敲定了大概事宜。
去避暑行宫可以带侍君伴驾,姜青姝也没有什么可带的人,本想着自己去就行了,经过邓漪提醒,才想起来灼钰的存在。
她又有一段时间没见过灼钰了。
灼钰一直黏她,离不开她,原先姜青姝会时不时见他,张瑾与她私下相处的许多时候也是以灼钰的名义来掩饰,只是后来,张瑾迈过了怀孕这道心结,不愿再遮遮掩掩,连带着灼钰也变得碍眼起来。
姜青姝是想保护他,才更少见他。
最后一次见他,还是在一个月前。
那时她与少年说了几句话,便转身要走,小傻子却立刻慌了神,因为追得太急,迈出门槛时还摔了,整个人重重地跪倒在地上,疼的他眼尾泛红。
他却忍着疼半跪在地上,手指往前,死死抓住她的衣摆。
“别……别走……”
她惊讶地转身,对上他的眼睛。
少年半跪在地上,费力地仰着头,望着她的眼睛里有千言万语,即使努力藏着,也总会流露些许渴望与依赖。
她蹲下身来,和他平视。
灼钰怔了怔,望着少女近在咫尺的容颜,下意识屏住呼吸。
才对视了几秒,他便控制不住逐渐放肆热切的目光,睫毛扑簌着,飞快地撇过脑袋。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却捏着他的下巴,让他被迫抬头。
她凑近在他耳侧,轻笑道:“朕最近在忙一件特别重要的事,等忙完了,再陪你好不好?”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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