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多乐
阿沅偏头避过他的指尖,往他脸上啐了一口:
“不认!”
妖皇丝毫没有躲避,完全承受了下来。他静静看着阿沅良久,忽然道:
“我知道了。”
话落便不再留恋,毫不犹豫站了起来。
阿沅看着他站了起来,本以为他会杀了她的,甚至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却没想到他反而朝沈易的方向走去了。
她一怔,继而怒道:“你要做什么?!”
妖皇侧首觑了她一眼,唇角漾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倒是夫人提醒了我,一山容不得两只阴烛龙,一世容不得两个沈易,那么我将他杀了,夫人便也能让认清现实,回到我身边了吧?”
阿沅瞳孔震荡:“你……”
妖皇出手极快,一出手便是杀招,然而阿沅早在将沈易放于一侧时便有了准备,指尖一动,置于沈易怀中的种子瞬间生根发芽长出巨大的藤蔓,勾住她的腰身、回落。
阿沅跃进他怀里,不受控的溢出一口金色的血液,怏怏倒在他怀里,下颚枕在他肩上,替他受了这一掌。
妖皇脸色陡的赤红,怒不可遏,愤怒到了极点。也便撕去了最后一层面具:
“好啊,你们想生死相随,孤成全你们!”
阿沅勉力撑起藤蔓生成的屏障,可惜不过受了两次攻击便溃不成军。她抿着泛白的唇,一口狠狠咬在沈易颈侧,一如他们失散又重逢的第一次,在荒漠的破庙里、在隆谷城的城墙下,她狠狠咬住他的颈,不同的是,上次她是吸他的血,而这次她是将她的血、将她浑身的灵气渡给了他,她用最后一丝灵力命彼岸花将识海内的龙鳞剜了,尽数渡给他。
一起渡给他的,还有她一直想告诉、却从未有机会告诉他的话。
她在他识海内大喊着:
“我知道我误会了你,你是为了我好为了不让龙鳞被觊觎才故意躲着我,可是你知道吗?我是误会了你,但我并不感激你。你擅自替我做了决定,却还要我承受失去你的痛苦,这不公平!
我以前总是烦恼,总是想寻自己的根,但是现在我知道了,过去不可追,现在经历的一切,现在在我面前的你才是最重要的。我知道我的来路也知道我的归路,这次我想自己选择命运,无论是好是坏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不悔!”
在次次、一次比一次猛烈的攻击中,阿沅松开了咬着他颈侧的唇,转而以额抵着他的额,呢喃着:
“小白虫,书呆子,我陪你从头再来,也陪你面对未来,好吗?”
话落,阿沅闭上了双眸,失重地跌在他膝上,没了气息。
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③。
一瞬间沈易凤眸有了光泽,由黄泉深处滋长的彼岸花开遍了宫墙。
金銮殿金光大涨!
金銮殿外,群魔毕消,浑身浴血的季陵意识到了什么,抬眸直直看向金光大盛的金銮殿,剜心之痛如蛆附骨,狠狠吐出一口鲜血。
殿内妖皇竟一瞬间白了头,他咆哮着、怒吼着:“不可能!我才是真龙!我……”
一瞬间脸色大变,完全变作另一个人的模样,那是真正的玉宵:
“妖龙你敢骗孤!你答应过孤不会伤她的!你答应过孤会不老不死,永生永世……”
转眼玉宵的面目又变成属于妖皇的桀骜而阴鸷的面孔:
“我是紫微星庇佑的真龙!我不会输的……我怎么会输?!”
然而抑制不住的,金光不断从他身上消失,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徐徐老去。
厚重宫门被推开,侍卫鱼贯而入,最后走入的是脱下黑袍换上龙袍的摩柯,妖皇看到他的一瞬,面孔几近狰狞扭曲:
“是你!!!”
而摩柯只说了一句:
“二皇子玉宵,挟持帝君以下犯上,罪不容诛,带走。”
侍卫齐齐震声:“遵命,陛下!”
而摩柯并未看他们,而是盯着虚空,盯着虚空缓缓消失的金光,指甲嵌进掌心,内心犹如针扎火燎,缓缓吐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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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蜮深处,阴烛龙呼啸着重返鬼蜮。
阴烛龙沉睡之处,开满了彼岸花。
阴烛龙恍若圈地、恍若守护珍宝一般将丛丛彼岸花盘起,眼睛一睁,天亮了。
凛冬散尽,终迎星河长明。
与此同时,天南地北某个不知名却富足的县城,降生了一名女童。
池头夫人看着新生女童眉间天然的花瓣印记,淡淡地笑了,牵着恋恋不舍的月儿消失在空中。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山海经》。
②出自《金刚经》。
③出自李贺《致酒行》
正文完结啦!明天应该会精修一下,感谢大家一路陪伴啾咪!!!!
后面就开始筹备番外啦,所有人的后记都在番外里,大家番外见啦!
衍生文《渎神》
接档文《二师姐又在害人》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啾咪啾咪!!!!
第165章 后记一·故人相逢
正始十五年春, 大魏继任国君摩柯第一次微服私访下江南。
自二皇子玉宵被废后,更改年号为“正始”,这是九皇子摩柯继位的第十五个年头。
大魏朝野政治清明, 山河无恙。十五年前那场永夜的暴雪浩劫, 包括那冰封的大地、血染似的苍穹、横山遍野的行尸已成了悠久的、只存在于稚童床前的神话故事流传了下来, 真实史料已不可考,唯有一些古稀老人尚还记得行尸何其可怖、又有多少从雪地下爬出的妖魔……不过这一切都早已付之笑谈。
“……外无战事之忧,内无民生之患,乾坤朗朗, 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人人有良田,人人衣食无忧, 这这这这…这全都仰赖正始大帝的英明决断, 锐意图治呐!”
头戴官帽、大肚便便、肥头大耳的地方官, 对着眼前百亩鳞次栉比的翠绿梯田, 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正欲高声歌颂明主功德时, 来人眼风轻轻一扫,他登时一梗, 不敢再说,肥头大耳的脸涨的通红, 好似偃旗息鼓的炮仗,悻悻退后一步,将头埋下呐呐嘀咕两声, 连声哑炮也不敢再发。
来人一袭玄衣, 不惑的年纪, 高大挺拔,腰间悬着一柄宝剑,目若朗星,端的是威风凛凛。他便是当朝如日中天的肱骨大臣也是圣上的心腹——镖旗将军沈琮,沈大将军是也。
沈琮一个眼神都未舍得给这个地方官,他此番跟着国君微服下江南自然不是为了游山玩水,而是早有暗探来报,江浙一带年年亏空巨大,这才下江南,逮硕鼠。
眼前这只肥得流油,不急,最后处置。他们此行的目的便是为了揪出这硕鼠背后藏污纳垢的鼠窝。
沈琮径直向前,于他们身前的是一身着再普通不过便衣的青年,可沈大将军和地方官的视线都追着他,即便是赫赫威名的镖旗将军也压了锋芒,眸光全是敬畏,而后者地方官只敢低着头,正眼也不敢瞧。
只见他弯腰于梯田旁,两指捻起一蕊茶叶在鼻尖嗅了嗅,顺着青年的鼻梁看去,鼻梁优越而高挺,往上却是一条白色的发带蒙住了眼。
当今正始大帝宽宥闻名,知人善任更俊美不凡,只可惜天妒英才患有眼疾,常常以白绫覆眼示人。
虽双眼覆着白绫,然眉间若隐若现透出的细纹仍能看出青年上了些年纪,是正值盛年的大好年华,此人便是正始大帝,曾经的二皇子摩柯。
此时正是新叶发芽的好时候,新叶吐蕊,茶香扑鼻,闻之叫人身心舒畅。摩柯两指松开,那细嫩的蕊仍好好的长在枝头,未有半分折损。
正始大帝也是出了名的爱花惜花之人,包括一切绿植,这也正是地方官故意将他引来此处的缘由,不外乎投其所好。
摩柯松了手,起了身,覆着发带的眼却精准无误看向沈琮的方向,声线淡淡的,却如玉石相撞又如南屏晚钟一般,徐徐清风拂面,叫人心旷神怡,一点没有皇家威严,更似老友那般攀谈:
“怎么不叫她接着说下去?”
沈琮一愣:“我以为你并不喜阿谀奉……”
蓦的一顿,意识到了此“她”非彼“他”。
不知是否因为眼疾的缘故,摩柯的耳力远胜于常人,甚至在常人看来,几乎有些未卜先知的意思。
只见望向他的视线,更是透过他看向身后——
静默了段时间才传来喧哗声,远远看去,熙熙攘攘的人群簇拥着,有人在哭有人在呵斥有人在叫骂,男的女的小孩儿的,各种声音混在了一处,眼见事情兜不下去了,一名小厮跌跌撞撞的跑来,在地方官耳边说了什么,地方官正欲勃然大怒,瞅见沈琮横刀看着他,又成了哑炮,一边说着一边冲小厮使眼色:“哪来的刁民赶紧轰出去!轰出去!莫扰了贵人的雅兴!”
“诶……诶!”
小厮看了看地方官又看了看沈琮、摩柯二人,咬牙又跑了回去。
这次更快,没一会儿就跑了回来,脸上还顶着鲜红的五个指头的巴掌印,跪在地方官跟前,气愤至极又想说不敢说的模样,后方喧闹声愈演愈烈,甚至逼近了跟前,地方官咬牙切齿低骂了一声:
“没用的东西!”
那厢后头的骚乱终于止不住,人未至声先落,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
“狗官,你强抢民女、克扣钱财,天理不容!活该夜夜恶鬼缠身,缠死你才好!”
正始大帝蓦的浑身一僵,豁然转身,覆着白绫的双眸直直看向来声处——
那乌泱泱的人,他的眸光却精准的落在人群中,一道纤细的人影中,发带下瞳孔微张,呼吸不由急促,浑身僵硬在原地。
地方官已经顾不得摩柯和沈琮在场,当即一脚将小厮踹倒在地,怒骂:“没用的东西!十几人都奈何不了一个丫头片子!不管用什么手段给我把她拖……”
来不及了。
及笄之年的少女如脱笼的兔,又似猫一般敏捷,十几人愣是连片衣衫也未沾到,便让她小跑着到了跟前,指着地方官的鼻子叫骂:
“狗官!狗官!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人,害了小梅姐姐不说,还想害琯琯?呸!想强娶琯琯便从我尸上跨过去!”
少女面容丰盈,清丽姣好,是江南好水养出的一副好相貌。可又不同于一般如水般的江南女子,眉心一点花印好似一把火点燃了猫似的琥珀双眸,在碧绿的梯田之中,她是唯一的一抹亮色,尤其在盛日之下,整个人恍如一团火熠熠生辉,摩柯怔怔地看着,无人知道藏在白色发带下的双眸,一次也不曾眨过眼。
他怕一眨眼,她就消失了。
眼前人鲜活的好似一团火,灼得他几乎落下泪来。
向来稳重示人的沈大将军居然失声道:“你是……姜沅!”
本指着地方官鼻子叫骂的少女蓦的一怔,偏头愣愣地看着面前高大威武的沈大将军:
“你……认识我?你怎么知道我叫‘姜圆’?”
沈琮说的匆忙疾步走去:“你……你不认得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