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之渣女难为 第72章

作者:秋棠梨 标签: 情有独钟 励志人生 快穿 穿越重生

  阿光自?己?却知道,他现在对周遭的看法已不大相同了。

  从前,他觉得?自?己?沦落入底层来,就该更加守节操,清清白白地?过这一辈子。现如今,他知道这世上有个戏神仙,借着巩季筠的手笔,在暗中随意捏造编排他的人?生,让他所有的努力成了笑话。

  他就觉得?不值。

  上次戏神仙说出“顾影”的名字,大约是?顾影也在她?的掌握之中。按着戏文的规则,旦角被辱没了清白之后,生角才会出场了。

  戏文的套路里,最好笑的是?什么?

  同样是?守着不归人?,那?倡伎出身的,反比良家的下场还要?好些。

  譬如那?倡伎出身的玉堂春,在北楼里等着王景隆,没有守住,被卖给了沈燕林。后来被勾了谋杀妻主?的冤案,兜兜转转被王景隆亲手审了一番,就此平了冤枉,妻夫团圆。

  再譬如那?丞相公子王宝钏,苦守寒窑,清贫度日整整一十八年。可等到薛平桂回来了,还得?先怀疑他贪图富贵回了娘家,又怀疑他和旁人?私通,不守夫道,说了多?少下流话儿,百般试探于他。

  世情?如此,人?心如此,有什么必要?守呢?

  阿光定了主?意,双眼直望着王雁芙的眼睛:“师傅,咱们春兴班上下这么多?口子人?,这么多?张嘴,若能唱粉戏就能活命,那?就粉吧。”

  王雁芙被他这两句,引动起从前多?少无奈妥协的心事?,后悔和气愤,霍地?站起身来,拿手指着他的鼻尖,胳膊颤个不住。

  “你……你这……”

  阿光心说:“师傅和周围的人?,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也成,我就勾个白脸,扮上个奸臣,把这些事?担了吧!”

  想了个明白,他撩起前摆,跪在王雁芙面?前。

  “师傅的养育之恩,做徒弟的不能有一天忘怀。师傅说过的话,徒弟也都记在心里。但是?师傅想想,眼下是?今非昔比,咱们在别人?手里,就得?顺着别人?的意思。节义二?字能有几两重?比不得?半斤杂面?窝头。徒弟纵然有孝心,那?也不能孝敬一个带着大伙饿死的师傅。总得?先把这窝头吃了,把日子过了,再说往后的孝敬法子。”

  王雁芙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这是?她?一手教出来的徒弟!她?的徒弟!

  她?把那?戏文里的忠孝节义,掰开揉碎地?讲过;把那?些背信弃义之辈,狗血淋头地?骂过。她?千叮咛,万嘱咐,男儿家本?来就没有女子坚韧,容易为了生计妥协,容易为了偷懒去做那?没有本?钱的生意。但她?们春兴班不一样,要?学戏文里的忠义之辈,能长得?出傲骨,看得?起自?己?,堂堂正正地?活。

  眼前这个一脸理所当然,说着节义不如糊口的,是?……

  她?的徒弟!

  偏偏阿光仿佛没看见她?一脸痛心疾首:“师傅,咱这戏码,也还是?改改吧。若是?师傅和他们心里过不了这一关,那?我先来。《思凡》就是?出好戏。照着老样子,演《醉酒》也行。《三堂会审》改改做派,虽然还不习惯,我也能试试。师傅再找人?教教我,我得?把那?出《寡夫开店》——”

  “啪!”

  王雁芙再也听不得?,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王雁芙教戏虽然严厉,可从来护着徒弟们的脸面?,不拿戒尺搅嘴,不扇耳光的。今儿见了阿光这样,气得?自?己?都快要?背仰过去,把整个人?的怒火全灌在一只手掌里,比对仇人?还狠。

  阿光的脸上,立刻就红了一大片。他说着话,猛然挨这一下子,牙齿一嗑,咬破了舌头,嘴里就泛上一阵血腥。

  师傅这么大的手劲,他还能跪得?挺直,只是?偏了偏头。

  他心里想着:“师傅还是?疼我。我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她?才忍不住扇出巴掌来。”

  可嘴里说的是?:“师傅打得?好,可也得?仔细累着。您还是?尽早吩咐了改戏吧,我也尽早把戏排上。今下午,咱就把《思凡》的水牌挂出去,到了晚上,我保证座上爆满。”

第78章 寺警

  这出《思凡》, 连演了三天。

  台上的阿光,年方二八,恰合戏中?人的年龄。平时连女子都不曾见过几个, 也正像戏中?的小?僧,纯白一片。

  熟悉他的人,竟都不知他是在哪里学到这样的娇软,这样的妩媚。

  他的眼神往台下一瞟, 就像是?软绵绵的勾子, 直挂在?众人心里, 随着他慵懒的笑意,一摇一晃的步子, 让人胸口透着股子痒意。说不出来,又没法消解, 只好拿眼睛盯紧了他,片刻也不愿意放过。

  你说这俗吗?

  确实是?难登大雅之堂,放浪形骸的做派。

  可你说这……

  怎么就让人眼里发馋,嘴里砸吧, 一直看不够呢?

  聚仙楼里谁也没料到,有朝一日, 这里竟然能像个正经的茶楼一般, 在?晚上人声鼎沸。就连大堂的站座, 也都被人挤得满满当当。

  仅仅三天,赚到了往常大半个月的利钱。

  台前笑闹声喧, 台后鸦雀无声。

  阿光刚刚下台, 一路往后台走。师兄弟们?站在?狭窄的过道上, 侧过身让他通行。一个个的,都欲言又止。眼神追着看他, 没人敢近身过来跟着他,没人帮忙卸妆、收砌末、拿衣裳。

  他这几天下来,早也习惯了。自己坐在?镜前,拆下头面,一件一件摆在?匣子里,整整齐齐。

  今天王雁芙也在?后台,正看着徒弟们?收箱笼。刚刚走到这屋里,阿光就和平常似的,立即起身叫了声:“师傅,您忙着呢。”

  王雁芙前两天都没理他,今天总算给了些反应。冷着脸看了他半晌,终于把牙关一咬,冲着收拾东西的徒弟们?丢下一句:“赶紧收拾完回去!”门帘子一摔,重?重?踏着步子走开?了。

  屋里的气?氛稍稍松了点,但依然算不上轻快。

  一个师哥走上两步,叫了声:“鹃儿。”

  这位就是?平时住在?他旁边铺位的,身手好,嗓子不行,改做了武丑的。同?吃同?睡,一起长大,可以算得上是?最亲近了。

  阿光手里动作一顿。

  他拿不准师哥是?要直接骂他,还是?要语重?心长那么责怪一回,总归是?大伙憋了三天,都要和他说些什么吧。

  来吧,他只能等着。

  师哥面上犹豫再?三,到了他跟前,却拐了两步,从旁边桌上提起茶水壶,倒了碗茶,递过去。

  “累了一晚上,先喝点水。”

  阿光原本觉得,受了这几天的冷淡,他是?全然不在?意的。可是?茶碗送到跟前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心里一酸,有股子压了很久的委屈突然出了笼,横冲直撞地顶到鼻尖上,眼睛就是?一模糊。稍稍一眨眼,一串泪珠从颊上挂了下来。

  这时候脸上的胭脂水粉都还没有卸,若是?污了行头,就当真难办了。他想?也没想?,从桌边拿起一块抹布,托在?了下巴上。

  师哥赶紧把水碗放下,扶着他肩膀,低声地问:

  “师傅说,你如今主意比她?还大,对你失望。可是?,我自个觉得,你那几句是?刀子嘴,豆腐心。你不是?为自己的名声,而是?想?让师傅早点把钱挣回来,咱们?就不受别人摆布了,是?不是??”

  “当然不是?。”阿光板着脸回道。

  带着胭脂的泪水,一颗一颗往下掉,把抹布浸得斑斑点点的。他心里坚定了决心,就是?要咬着牙,嘴硬到底。

  “师傅她?不知变通,逞强要个虚名儿,为的就是?她?自己干净,没想?过我做徒弟的死活。我就是?不乐意了,跟你们?都没关系。”

  师哥不生气?,反是?笑了笑:“行,怎么说都行。”

  旁边一个师弟向来伶俐,一看这样,立刻全都懂了:“我去打盆水来,给我师哥卸妆。”

  后台气?氛,忽然就恢复到以前那样子。管盔箱和梳头的师兄弟近身来收东西,年纪大的拍拍阿光的肩,年纪小?的也凑过来喊声“师哥辛苦了”,直让阿光无所适从。

  惊艳一回,看戏人图个新鲜;惊艳多?回,看戏人倒也习惯。

  聚仙楼,虽不复往日的萧条,可是?因为男子戏班的做派,也总被正经看戏的人诟病。

  就这么过了两年,平州城里的时局一直还算稳定,比起之前,年景好点。能听戏的茶楼,像拔笋似的竖了起来,梨园一代代新人鹊起。

  这两年间,戏迷们?聊起平州城的红角儿时,偶尔也会说起杜红鹃。

  “杜红鹃小?时候真是?有灵气?,如今可惜了。”

  “男孩儿家?年纪一大,难免的心思浪荡,做派就粉了、腻了,没那个味儿。除了镜儿胡同?喜欢这样式的,别处也不这么唱。”

  “果然皮黄戏不该让男孩学,上不了大台面呐……”

  这些话?语,说的多?了,就是?长了翅膀的刀箭,扎在?人耳朵里,疼在?人心头。

  年关刚过,初春的风还凉,二掌柜在?私下里和王雁芙说起:

  “大妹子,你甭管她?们?外边说什么,那都是?虚的。你家?的徒弟,可真是?争气?。去年盘账的时候,我瞧着你们?再?在?聚仙楼待上一阵子,或许不到半年,欠大东家?的这笔钱啊,就能还清了!

  “到时候,听老?姐姐的一句劝,想?要好好唱戏,带着孩子们?回沽口吧!别在?平州待着了。这边的人,非富即贵,动动手指头,碾死个人就像碾死蚂蚁。而且我听说啊——”

  她?忽然压低了声音,拿手捂着嘴,把身子探了过来。

  王雁芙心里一震:“怎么的?”

  二掌柜趴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听说,大总统忽然从新衙门不告而别,可能是?逃到外国去了!而且,李大帅又从奉天回来了,如今在?城外扎了营,把她?的主力部队都挪了过来,在?平京城四?面围了个结结实实。你瞧瞧,是?不是?不敢细想??虽说还没什么新的动静,可是?大伙都说,像是?个出大事?的模样!”

  这一句接着一句,说得王雁芙心惊肉跳。

  “姐姐这消息准?”

  “当然准!你道是?我拿这个诳你寻开?心吗?我也编不出来呀!”

  “那平州城里,确实像是?要出大事?了。”

  “谁说不是?呢!”二掌柜叹口气?,“我可是?刚见着孙子辈啊!就怕遇上动荡!”

  王雁芙心里透亮:平州和沽口挨得这么近,若是?打起仗来,那就是?一损俱损。若真有那么一天,老?天不会因为她?回到沽口而放过她?,依然守不住得来不易的平静生活。

  乱离人,不如太平犬。

  “汪!”

  阿光被突如其来的狗叫吓了一跳。

  他手里拎着沉甸甸的一捆东西,正挡着视线。听那狗叫声在?脚下打转,只是?看不见,有点没底。

  忽然,眼角瞥见一团雪白的影子,嗖地一声掠过他的脚踝,飞跑向路中?间。阿光寻思自己也追不上,只见脚边一条带子动了动,可能就是?牵狗的绳,他眼疾脚也快,一下踩了上去。

  绳子猛然扥直了,小?狗再?不能往前扑个半寸,恼得直叫唤。

  说来可巧,一辆汽车正从那路中?间开?过来。汽车轮子的侧边,几乎是?擦着小?狗的脸前,飞快地掠过去几丈远,随着阿光身后有人“啊——”一声尖叫,才“吱——”一声停住了。

  阿光连捂耳朵的余地都没有,差点被这些杂乱的声响震聋。

  他看看夹着尾巴仓皇逃窜,却被绳子限制在?三四?尺范围内的小?白狗,才着实松了口气?。

  “要是?我脚下没有踩实,只怕这小?狗立刻就被汽车轧了过去,到时候还不成了毛毡子!”

  他身边还有个青年男子的声音,带着点惶恐:“毛毛!”

  阿光还没来及抬头看看那人,只见小?狗乐颠颠地跑来,蓬松的尾巴摇得像电风扇似的,没心没肺地在?那男子脚边打转,狗绳在?男子脚边缠了好几圈。

  阿光见那男子穿着西装裤子和皮鞋,小?狗看起来也名贵,知道定然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他也没多?想?,蹲下去把狗绳解开?了。长长的皮革绳子,随手绕出两个环,并在?一块,递到男子手里。

  “给您。”

  “太谢谢了!”

  那小?少爷比阿光略略低一点,年纪和他差不多?大,长得很俏皮:双眉长长,眼睛像杏核似的,神色间还带着股子稚气?。穿着一身奶白的毛呢风衣,围着条浅棕的围巾,戴着顶圆溜溜的男装帽子,活像是?小?狗的孪生兄弟——如果小?狗也是?雄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