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岸芷岸
想到这里,五少奶奶心中对秦芬的恨意更重一些,然而她到底是有些心机的,这时不再明着针锋相对,反倒对着秦芬笑一笑:“能得七弟妹做妯娌,也是我的福气。”
范离看也不去看五少奶奶,旁若无人地拉着秦芬,回头便要走,走了几步,又回头对范夫人说一句:“母亲,回门那礼,你别办了,我们自己……”
这却是孩子话了,回门礼哪有新婚夫妇自己办的,范夫人正要打断儿子,却听见秦芬开口了。
“夫君所虑有理,太太,回门的礼,还请万勿过奢,依着范家的旧例就成。”
范夫人见儿媳见事如此明白,对小两口再没什么不放心的,二十年来头一次爽快起来:“我都知道,这事有我操心呢,你们回去歇着就是。”
母亲和妻子齐齐发话,范离便知道,回门礼的事,的确是被大房给推出来了。
范离心里再不乐意,也不能和最重要的两个女子唱反调,闭口不言,将范夫人和秦芬一人扫一眼,回头就走。
一路上他都是闷闷不乐,便将身体离秦芬远远的,可是却还没忘记牵着秦芬的手。
这场景给大房的奴婢瞧见,立刻当成大事报了上去。
大夫人似模似样地绑了块抹额,却没躺在床上歇息,而是坐在窗下看账本。
听了婆子的话,她淡淡一笑:“年轻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哪那么容易就闹别扭。”
婆子“哎呦”一声:“回门礼这样大的事,七少爷都想囫囵着自己办了,这叫七少奶奶的面子往哪里放?是个新媳妇,都受不了这份看轻!那位七少奶奶出身高贵,更受不得这气啦!”
大夫人轻轻叹口气:“可惜了,我身子不好,竟办不得事,三夫人畏畏缩缩的,还不知要办些什么惹人笑话的东西送去秦家呢。”
婆子谄媚地笑一笑,并不曾说话。
三房那里的事,便是自家太太一手策划的,可是这也怨不得太太手段狠,那三太太守着个金山银山,也不往外掏银子贴补范家,怎么能怨旁人记恨。
便是她们这些粗使婆子,也从大夫人这里得了许多好处的,哪怕是可怜那位孤寡的三太太,又有谁和银子、差事过不去?
小两口不和的消息,从外头转了一大圈,再到秦芬跟前时,已传得有鼻子有眼。
“外头都说少爷和少奶奶翻了脸,谁也不搭理谁,明明是一起回的院子,两个人却隔着好几丈远。”
秦芬给范离泡了杯玫瑰蜜茶,自己正左右摆弄秦珮送的那几件小屏风,听了这话,只觉得好笑,回头与范离对视一眼。
范离正勉为其难地喝那甜滋滋的蜜茶,听见这句,终于寻了个机会放下茶杯:“我们明明是拉着手回来的,难道我的胳膊有两丈长?”
秦芬瞧见范离搁下茶杯,偷偷一笑,只作不觉:“这可也传得太离谱了。”
还未说上几句,外头小丫头便报喜儿来了,范离双手一摊:“得了,我母亲也听说了。”
喜儿确实是被范夫人差来探寻实情的,她心里起先还急得什么似的,待进屋后瞧见两位主子笑嘻嘻对坐着喝茶,便知道这又是有心人使的计。
既是如此,也不必理会那些流言,只拣了正事来问。
“我母亲叫你来问少奶奶办什么礼?既是母亲还没想好,那便还是给我们自己办吧。”
这话还是不通,不说是秦芬,就连几个丫头也暗暗摇起头来。
喜儿是范夫人身边的,自然是她出头给范离理清这里头的缘故:“好少爷,省事不省事的另说,哪有叫新娘子自己办回门礼的?你们若自己办了礼回去,少奶奶面子上可怎么说得过去?”
范离只想着大房无耻,还未想到这上头来,这时喜儿一说,他顿时知道自己方才是白生了一场气,回头对秦芬讨好地笑一笑:“娘子方才怎么也不告诉我。”
方才这男人把脸板得跟一块冰似的,谁敢和他说这事。
秦芬默默腹诽一句,脸上却是一副从容的样子:“凤举茶还未喝完,我便没急着说。”
喜儿趁机问一句:“太太叫我来问问少奶奶,是办些晋州的东西去,还是办些金陵的东西去?”
秦芬知道杨氏到如今还过不惯金陵的日子,这时不过是稍一沉吟就拿了主意:“请回代我太太的话,就办些晋州的东西吧。”
到了三朝回门这日,马车上果然装了整整齐齐九样东西,除开寻常的茶叶、酒水和糕点,竟还有晋州的咸风鹅和甜咸蒸团子。
最后两样东西,在金陵城里可不算多见,秦芬一见就知道范夫人是用了心的,便对着范离灿然一笑:“多谢太太为我考虑这样周到。”
范离一见秦芬笑,心里就直痒痒,不由得想起夜里的缠绵缱绻来。
可是这时是大白天,他不光什么也不能干,连想都不能想,多想一下,都觉得是对心上人的猥亵,于是只能抓着秦芬的手摩挲两下,恋恋不舍地上了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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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早已扫洒干净,候着秦芬回门,一下马车,便是闵嫂子亲自接了上来:“五姑爷和五姑奶奶家来了,太太和两个小的,念了一早上了。”
秦芬算一算日子,今日正是两个小的休息,她想一想两个小娃,不由得笑了:“几日不见了,我还怪想太太和平哥儿安哥儿呢。”
范离走到秦芬身边,笑了一笑:“这个容易,以后你常回家就是了。”
出嫁的女儿,若非婆家允许,是该少回娘家的,便是秦家嫡出的四姑娘,也没成天地回娘家。
秦芬知道范离是不通内宅事务的,这话不过又是想当然,当着众人,也不去驳他,只是淡淡一笑。
闵嫂子却不知内情,见五姑爷轻轻一句就许了五姑娘这话,显见得是对五姑娘千万分的满意,不由得将笑容加深了些,一路上不住地说着家中新鲜事。
忙完了秦芬,杨氏又忙秦恒和吕真的婚事,这两个年岁都不小了,杨氏大约是不欲落人话柄被说个打压庶子,因此拣了个最近的吉日,年前便要完婚了。
听到这里,秦芬由衷叹一句:“太太从三姐一直操劳到三哥,好几年了也没歇着,当真是辛苦。”
闵嫂子笑着把话头搭了过去:“前儿六姑奶奶打发人来问小儿夜啼的事,太太一边说她是个小烦人,一边又派了平哥儿从前的乳母去方家,派完了人,太太自家也说这几年着实忙,可是也说甘愿呢。”
说话间已到了上房,秦览与杨氏端端正正坐在上头,边上站着两个男孩,一刻不停地说着动着。
秦芬来不及细看,随着范离一同行下礼去,上头两口子齐齐出声:“免礼免礼!”“快叫我瞧瞧!”
平哥儿和安哥儿早安静了下来,这时也似模似样地作揖:“五姐夫,五姐姐。”
一家子寒暄几句,便被杨氏引到了西次间:“咱们坐下说吧。”
范离坐了下来,看一看桌上的粥点,顿时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一看秦芬。
自家这姑娘,原来未出嫁前排场这样大,去自己家这几日,一个关于吃穿的字也不提,岂不是太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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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府上人多口杂,自己在京时多给她买些好吃的就是。只是到时候自己外出带兵,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可该由多寂寞。
秦芬哪里猜到范离这时在想什么,还当他是吃不惯秦家的饭菜,望一望桌上,也只一盘牛肉包子合范离的胃口,便替他夹了一只。
杨氏是过来人,哪里会看不懂小两口的恩爱,不过低头笑一笑,替两个儿子一人舀一勺子豆花的浇头。
范离见状,也伸手替秦芬舀一勺。
秦芬眼睁睁看着那勺洒了花生末和玫瑰碎的红糖浇头,飞快地在豆花上淌了开来。
秦家上下都知道秦芬爱吃咸豆花,这时看着秦芬古怪的神情,都微微笑了起来,平哥儿更是咯咯笑出声来:“五姐夫,我五姐不爱吃甜豆花的。”
范离不由得大为懊恼,他自家是个不讲吃喝的,怎么忘了妻子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吃穿自然讲究的。
秦芬不欲范离面上难看,便舀起一碗甜豆花,慢条斯理吃一口。
原想说一句味道还不错,可是实在吃不惯,于是那违心的夸奖也说不出口,只好说一句饱了便搁下勺子。
杨氏自然不会叫场面冷下去:“中午我吩咐人做了响油鳝糊,五丫头且留着肚子吃午饭,这会既饱了,便回去看看你姨娘,再瞧瞧从前的屋子。”
秦览一直沉默地坐着,听了这句,便起身邀范离去外头坐着说话。
平哥儿跟着出去了,安哥儿却摇头:“我想留下陪姐姐。”
秦览转过身来便要瞪眼,谁知杨氏却护短地搂住了安哥儿:“好,你就留下。”
她见秦览还要发脾气,干脆开个玩笑:“安哥儿是不是平日在练武场挨你姐夫训了,这会怕他?”
范离“哈哈”一笑:“岳母目光如炬,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杨氏不意范离这样实在,稍愣一愣,补一句:“该训就训,五姑爷做得好。”
男人们出去了,秦芬也要告退离去,杨氏却打发了安哥儿先出去:“安哥儿,去瞧瞧你姨娘可在屋里,别叫你五姐走个空。”
秦芬回门,徐姨娘怎么会四处乱走,这句分明是托辞。
安哥儿到底还小,不曾理会里头的意思,撒丫子便跑出去了,秦芬想了想,开门见山地道:“太太是不是有事找我?”
杨氏脸上神情复杂,又是喜又是忧:“你四姐一大早送信回来,说是有身孕了。”
“真的?这可太好了!”秦芬先是一喜,瞧见杨氏的样子,又赶紧问一句:“四姐胎相可稳?”
杨氏却没接这句,将秦芬看了好几眼,终究还是没什么,只点点头:“应当是好的,你四姐捎信说想你,等你见完徐姨娘了,抽空见一见碧玺就是。”
第201章
自家那位四姐, 虽然是个重情义的性子,却从不会作黏黏糊糊的小女儿姿态,怎么忽然会说想自己。
想便想了,怎么还要叫碧玺候着来见自己?
难道, 她是专门等着自己三朝回门时, 叫碧玺上门报信的?
秦芬心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却没抓住, 急匆匆地就被安哥儿拖了出去。
如今女儿已出嫁了, 徐姨娘便放了一半的心事, 活得愈发自在,前多少年都没敢打扮过的, 今日竟穿得隆重起来。
秦芬见了徐姨娘那身粉紫色对襟长褙,不由得笑了:“姨娘很该这样打扮的, 这颜色衬得姨娘皮肤更白,显年轻。”
如今自家都是个半老徐娘了,女儿已嫁得如意郎君, 儿子眼瞧着也有份前程, 还要显什么年轻。
再年轻,还能比那两个新买来的侍墨丫头嫩生么?
然而儿子也在, 徐姨娘便不曾点破,只轻轻抚一抚衣袖:“芬儿如今难得家来一趟, 总不好叫你看着姨娘惨淡淡的,到时候太太面上也不好看。”
秦芬知道自家姨娘对杨氏一向是敬重的,这时也不去多说什么, 转头问一句安哥儿:“如今在姐夫那里都学了些什么, 给姨娘和姐姐演练瞧瞧。”
安哥儿渐渐长大,再不是从前事事乖顺的模样, 这时虽不曾与秦芬叫板,却不满地噘起嘴来:“姐姐!我学武又不是为了给谁耍猴看的,我才不要演练呢!”
徐姨娘如今身边只这一个孩子,哪舍得他委屈,加之身份有别,终究不敢拂逆了安哥儿的意思,这时连忙解围:“罢了罢了,你姐姐不过是这么一说,不演便不演吧!”
她生怕姐弟两个顶起牛来,赶紧又支了安哥儿出去:“你前些日子说要吃肉脯的,杏儿正学着制呢,你俩去琢磨这东西,叫姨娘和姐姐说说话。”
杏儿带了安哥儿出去,桃香借口要去寻蒲草说话,也退了出去。
徐姨娘又张罗着叫秦芬用些茶点干果,秦芬端了茶碗却不曾喝,问一句徐姨娘:“安哥儿这孩子,如今怎么有气性起来了。”
徐姨娘笑着摇头:“男孩子么,总有些脾气的,我记得三少爷这么大的时候,性子也倔的。”
这话倒不是假的,秦恒一直到十三四岁上,都是个倔驴般的性子,当年读书时同窗笑他,他还曾闹着不肯读书,还是秦芬去劝了他才肯回书院的。
然而,道理是一回事,现实却又是另一回事,秦芬再不想多事,也终究还是得替徐姨娘和安哥儿操心。
“是,姨娘说得有道理,孩子大了么,总该有些脾气的。”
秦芬先赞同了徐姨娘的话,然后才慢慢地说出自己的意思。
“三哥考中进士后,曾发过感慨,说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安哥儿不管学什么,总归是为了前程,若是把本事揣在怀里,上头人可看不见,又如何提拔他?”
徐姨娘到底不是那等无知妇人,这时听了秦芬的话,稍一思忖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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