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岸芷岸
回到主桌时经过秦芬这桌,秦恒踉跄几下,秦贞娘离得最近,连忙伸手用力托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秦恒眼睛都发直了,却还认得人,对秦贞娘又是作揖又是躬身:“对不住四姐,我,我没撞疼你吧?我,我今天太高兴了……”
姜启文早从男宾那桌跳了出来,三步并做两步护在秦贞娘边上,这时上下打量,见娘子一根头发丝也没乱,这才长长松一口气。
他怕秦贞娘受伤,可又不好对着一个醉汉发脾气,再者今日是秦恒的大喜日子,他怎么能指摘人家,这时对着秦恒微微颔首算是翻过篇去,人却往前一步,隔开了姐弟两个。
秦贞娘安坐着不动,对秦恒身后的两个弟弟嘱咐一句:“快扶好三哥,他今日若是醉倒了,你们俩的差事就算办砸了!”
小哥儿两个受不得激,“哎呦”一声,齐齐用力擎着秦恒站直。
秦恒平日里端肃沉稳,今日竟不吃痛,口齿不清地叫起来:“谁在掐我胳膊?是平哥儿还是安哥儿?啊呀,痛得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方才那一下冲撞,明眼人都瞧出姜少爷是不高兴的,周遭人原替姐弟俩悬心的,见秦贞娘一句话就把事情给遮了过去,嘴上不说,心里却都在叫好。
见秦恒说起醉话,众人哪有不来捧场的,这个说新郎官尽兴,那个说小哥儿俩神勇,一阵热闹,简直比闹新房也不差什么了。
秦淑最见不得自家四妹那副假清高的模样,见她一句话就出尽风头,更是气得不行,她简直连装都装不下去了,起身用力扯一把秦恒,冷笑一声:“你瞧你这副醉相,真是失礼至极!”
第219章
秦淑是秦恒的亲姐姐, 这话原也说得,旁人见了,只当这姐姐平日就管教弟弟,此时也不多说什么, 只微笑看着便罢。
秦家姐妹几个却都知道, 秦淑不过是见不得旁人出风头罢了。
秦恒还有一丝残留的理智,凭他的聪敏, 自然知道亲姐姐在作什么妖, 他脸色一沉, 也重重哼了一声。
秦芬见自家那三哥醉意浓浓的脸上闪出一丝不快,生怕他大醉之下说出什么重话来, 到那时,不光他自个儿失礼, 秦家也得跟着丢面子,左右一想,连忙端起鸡蛋羹向圆姐儿走去。
圆姐儿好像知道秦芬心意, 对着那鸡蛋羹又是摇头又是踢脚, 秦芬“哎呦”一声,将那鸡蛋羹不偏不倚地倒在了秦淑身上。
宾客们都是有礼数的, 哪里会多瞧秦家的热闹,这时颇有默契地转过头去推杯换盏。
秦芬迎着秦淑气愤不已的脸孔, 无奈地摊摊手,秦淑见了五妹那副厚脸皮的样子,简直气得哆嗦起来。
秦珮好像还嫌火不够大, 笑盈盈地对秦淑摇摇头:“哎呀, 咱们圆姐儿发脾气了,三姐, 你可别怪小孩子呀。”
杨氏在上头早看见下边这一出戏了,她看一眼茶花,对着秦淑一努嘴,待茶花“请”了秦淑出去,才笑嘻嘻地道:“圆姐儿只怕呆不住了呢,腊梅去带圆姐儿往边上花厅去,我去瞧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杨氏特地把圆姐儿抱出来,自然不是为了逗弄孩子,姐妹三个齐齐跟着,到了花厅。
“今儿你们都是好的,这婚宴略有些不周到的,全亏你们照应,我得跟你们道谢才是。”
姐妹三个哪敢受杨氏一声谢,连忙都起身道不敢。
杨氏叹口气:“行了,别讲那虚礼了,都坐着吧。”她又摇了摇头:“从前你们在家时不觉着如何,你们都走了,我一个人竟孤单起来。”
可不是孤单,如今秦览和杨氏再不贴心,两口子只怕半年也见不了几面,两个小的,读书的读书,练武的练武,也都不能在杨氏膝下笑闹承欢,杨氏一个人对着繁琐的家事,怎么快活得起来。
秦珮最会讨人欢心的,这时连忙把圆姐儿献宝似的捧了上去:“既太太觉着孤单,我叫圆姐儿代我孝敬太太,今儿便把她留下。”
杨氏不由得好笑:“得了,你婆婆把圆姐儿看得宝贝疙瘩一般,我留下圆姐儿,她不得找我拼命!”
打过这个岔子,杨氏的心绪才好了些,将三个女儿一一看过,慢慢地道:
“新年百官朝拜,皇上或许要当众立太子了,皇后娘娘凤体不适,届时便是咱们贵妃娘娘代行其职,我替你们三个都讨了恩,到时候一齐进宫去参拜娘娘。”
纪王是如今唯一的皇子,这太子的人选,自然是别无悬念。
至于皇后,她凤体不适,到新年时候或许便好了,如何现在就知道是昭贵妃代行其职了?
只怕是皇帝有意抬举昭贵妃这太子之母。
至于昭贵妃是否还有旁的福气……皇帝不说,旁人也不敢相问。
问出来了,既怕催了皇后的命,也怕挡着昭贵妃的路。
有些话,不出口时还能糊过去,出口了,便要天崩地裂。
姐妹三个知道杨氏话里的分量,互相对视一眼,郑重应了下来。
杨氏说过正事,便打发其他两个女儿回席上去,独独留下了秦芬。
秦芬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一看杨氏,小心地问:“太太,是徐姨娘身子不适么?还是安哥儿不听话?”
杨氏摇了摇头,竟问句不相干的:“五丫头,你在范家,是不是遇着难题了?我瞧你脸色也不比你三姐好多少。”
秦芬今日,已是第二回在娘家觉着窝心了。
对于杨氏,秦芬一开始是公事公办的讨好,后来发觉这妇人品性端方,又多了些敬重和体贴,至于回报,秦芬却是没想过的。
这位嫡母,于秦芬来说是长辈之尊,无论如何恭敬礼待就是了,人家有自己的亲生女儿,秦芬也不曾想着能争个什么荣宠的,不意这时候竟得着杨氏一句主动的关怀,她心里一时有些五味杂陈。
“太太,范家那里还好……”秦芬起先想着报喜不报忧,不知怎么,又改了主意,“只大房的伯母、嫂嫂,难缠得很。”
杨氏从前待秦芬,一半是真心,亦有一半是觉着这庶女是个助力,后来这庶女离家了,杨氏身边少个人帮着料理家里琐事不说,也没人说知心话了,方才问那一声,竟是出自真心。
听见秦芬当真诉苦,杨氏哪有不关怀的:“怎么着?大房那里一家子白身,还敢跟你叫板不成?”
这话里带着火气,也带着满满的关怀,从前只秦贞娘能得着这待遇,如今秦芬竟也得着了。
她眼睛发酸,脸上却带着笑:“哪儿能呢,当真叫板她们也不敢,无非就是使些手脚罢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秦芬将巡铺子时大房闹事的话一说,杨氏立刻冷哼一声:“净使些下作手段!一家子人不知道劲往一处使,光给自家人使绊子算什么本事!”
这话既公道又占理,秦芬听了心里熨帖,顺嘴说一句顽皮话:“太太这句道理我得记着,下次再和大伯母辩论,便能用得上了。”
杨氏多久没听见秦芬开玩笑了,这时竟笑出声来:“你这丫头,还是这么副性子!”她笑了两声,又问秦芬,“你在家也学了些本事,这件小事总不至于把你难住了吧?”
“哪儿呢,我当天回府就和大伯母当面对质去了,大房的婆媳三个恰巧在一处,我把她们震吓得无话可说,后边她们也没敢再使手段了,这事哪还能难住我。”秦芬说着,面上带了丝得意,这副样子,竟有些像秦珮。
给三房的铺子使坏,这事在杨氏看来,已经够卑劣的了,谁知五丫头的意思,竟还有旁的事难住了她?
“五丫头,你为难的不是这件事,那到底是什么?”
秦芬叹口气,把大夫人叫她操办过年的事情说了出来。
杨氏才听一半,就咬牙切齿:“这个范家大夫人,可真是口蜜腹剑!”
她是执掌中馈多年的好手,怎么会不识得这里头的厉害,不给秦芬账册,便是不想秦芬办好事情,这往轻了说是想看秦芬笑话,往重了说便是折损秦芬的主子尊严。
秦芬这次损了威严,往后再想管家立威,可就难了。
说完这事,秦芬无奈地笑一笑:“我这次可真是黔驴技穷了,不知道府里的旧例,饶是多少小聪明,我也使不上呐。原想今日宴散了寻太太问个主意,谁知太太先问我了,既如此,还请太太教教我。”
杨氏娘家便是大族,自个儿又陪着丈夫从低位小官熬上来,经过见过的事情多了去了,这时不过是低头一沉思,便想出一条可用的法子来。
“这还是从前听来的一个法子,有那一家子里几房人贫富不均的,过年各家都觉着管家的娘子操办得不好,干脆便不要这娘子操办了,大房的管米饭,二房的管肉菜,三房的管汤水,以此类推下去,一家子竟囫囵包圆一桌年夜饭了。各房人怕丢丑,因此出的都是好菜,年夜饭竟也算丰盛。你如今也使这法子,不就成了。”
秦芬一点既通,听了这法子,立刻拍手叫好,她自个儿伶俐,又更想到了上一层去:“我只说不曾管上家里的账册,叫各处把开销记着,回头找大伯母报账!”
杨氏见秦芬的难题解了,心里也高兴,望一望这丫头今日一身清雅打扮,知道这是个明白的,便又提起一桩事来:
“翻过年来,皇帝的孝期就满了,到那时,便该选秀了。皇后这次过年给咱们娘娘让位,到底还有个纪王的缘故在,选秀的时候,她是一定不愿让位的,加上选秀后必有一批新人进宫,娘娘到时候的日子,只怕要难过起来了。”
这话算是宫廷秘辛,杨氏要说,也是对亲生女儿说,怎么对着自己这庶女,竟说起来了。
秦芬愣一愣,一时不知接什么话。
她虽是个三品诰命,可是放在外头也不如何稀罕,便是想给昭贵妃添助力,也没处使劲呐。
杨氏见秦芬满脸困惑,不由得笑了:“我不过是找人发发牢骚罢了,瞧你这丫头吓成什么样。”她说着,叹口气:“贞娘在姜家过得不易,如今又怀着肚子,我哪敢和她说这些。”
这话颇有些替女儿担忧的意思,秦芬连忙开口宽慰:“旁的不论,四姐夫待四姐的心总是真真的,方才三哥那一撞,四姐夫都险些吹胡子瞪眼了。”
杨氏微微笑一笑,不曾答这话。
“你难得家来一趟,反正席上的热闹也差不多了,你去瞧瞧你姨娘吧。”
秦家长子成亲的日子,谁还能顾上一个姨娘,杨氏这话,叫秦芬又感动一回:“太太疼我。”
徐姨娘再如何得杨氏信任,到底是个妾室身份,今日不好出门乱逛,只领了杏儿在院里呆着。
外头的丝竹声呜哩哇啦吵得大半日,杏儿的头都大了,徐姨娘面色还只如常,一边给廊下的花浇水,一边嘱咐杏儿:“把那红玉竹挪进去些,它可不禁晒。”
秦芬进门时,瞧见的便是这副家常场景。
徐姨娘再不曾想着,女儿今日竟还能有空来瞧瞧自己,这时将水瓢“咚”一声丢进水桶里,飞快地跑上前来:“芬儿怎么回来了!快进屋来坐!”
“这都是太太的恩赐,特地叫我来看看姨娘呢。”秦芬说着,将廊下的花草一一看过,“姨娘如今爱上侍弄花草了?”
徐姨娘笑一笑:“是太太如今爱养些花儿草儿,偏生她又忙,还不准小丫头们帮着浇水,这些花草便总是奄奄一息,我瞧了就把这差事揽过来,把花草养好了再给太太送回去。”
秦芬挽着徐姨娘的手进屋,一边走一边说家常:“这活计当真不错,能时时出门看看风景呢,姨娘总是坐在屋里绣花,眼睛早该歇歇了。”
徐姨娘笑着摇摇头:“姨娘老了,这半年来,眼睛已渐渐瞧不清东西了。”
秦芬还总记着徐姨娘坐在窗下飞针走线的样子,这时陡然听见徐姨娘已瞧不清东西,不由得心头大震,凑近了仔细打量徐姨娘。
徐姨娘生得袅娜,从前是一向看嫩的,数月未见,竟也有了一丝老态。
见女儿满脸伤怀,徐姨娘连忙打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今杏儿开始学着绣东西了,她肯用心,又是棵好苗子,已差不多快出师了,太太那里,寻常还是使着我们屋里送去的绣件。我虽不能绣东西了,那银耳、桃胶还有虫草花还能拣一拣的,太太那里家常还是喝我送的羹汤呢。”
人都是要老的,徐姨娘也不例外,既是她还得杨氏看重,秦芬便也放下心来。
日头转西,窗棂中渐渐射入金红的光来,秦芬望一望天色,知道是该回去的时候,便起身告辞。
徐姨娘送了女儿出门,到底没忍住:“范家的日子,是不是很辛苦?”
这话杨氏问了还罢,徐姨娘一个妾室,哪有什么资格去怀疑天子所赐的婚事,秦芬连忙回头握住徐姨娘的手:“姨娘放心,我是有些难处,可是太太都给支了招了,你不用担心。”
对于自家那位主母,徐姨娘一向是无比信任的,这时听见主母已经给女儿支了招,再没别的话,只依依不舍地看着女儿离去。
秦芬都走出老远了,徐姨娘还伸长脖子眺望,杏儿默默地等了许久,觑着自家主子收回视线了,轻声道:“桃香姐姐方才都和我说了,姑爷在西北打了打胜仗,可受皇上看重呢,姨娘不必担心。”
徐姨娘抹一把眼泪,转忧为喜:“姑爷这般有出息,咱们五姑娘哪世修来的福哟。说起来,这都是太太给的福气,方才五姑娘说太太劳神了得喝燕窝,从明儿起,每隔五日,咱们便给太太炖一碗燕窝送去。”
杏儿把手藏在袖子里掐指一算,有些肉痛:“姨娘,那得好多银子呢。”
徐姨娘难得地对丫鬟瞪一回眼:“太太待五姑娘和七少爷那样好,又待咱们宽厚,你只计较银子做什么?”
第220章
范府宅院虽阔大, 两房人多年不和,一向不在家随意聚头的,因此许多屋子都是空着,秦芬这日开了花厅, 各人都是面面相觑。
大夫人坐在上首, 一边打量屋里的布置,一边随手拢一拢领口:“小七媳妇把我们叫到这冷冰冰的屋子里, 究竟是为什么大事?”
秦芬给个歉意的笑容:“对不住了大伯母, 我这就把炭盆给您挪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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