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岸芷岸
桃香见秦芬笑容也不如以前亮了,知道姑娘终究是不高兴的,不由得在心里叹起气来。
到了二门前,马车却还没来,主仆两个知道这又是大夫人使的手段,也只好耐心等着。
桃香等了片刻,用力跺一跺脚:“这不成,难道少奶奶就这么干等着?我去催一催!”
说罢,不待秦芬应声,桃香便飞快地跑了开去。
绕过夹巷,桃香先随手从路上扯了个小子去催马车,然后脚步不停,转到了下房去。
此时正是奴仆们办差忙的时候,下房里无甚人在,桃香轻轻一唤,有贵立刻走了出来。
“哦,是桃香姑娘,怎么了,少奶奶有事吩咐?”
桃香跑了一路,火已散了大半,对着有贵,勉强还有副好声气:“我们少奶奶,受得好大的委屈!”
有贵只听得少奶奶在内宅呼风唤雨,哪想到有人敢给她委屈受,眼见着少爷马上回家,若是知道自己没办好差事,还不把自己踹出二里地去。
听了桃香的话,有贵立刻脸色一沉:“是谁?”
桃香叽叽咕咕说了开来,才听几句,有贵就挂起苦笑。
婆婆和儿媳妇,自古以来就是本糊涂账,这家务事就连王母娘娘都断不清,他能怎么办?
桃香急着出门,飞快地说完就跑,扔下个有贵,啼笑皆非地站在原地。
秦芬已上了马车,见桃香迟来,还问一句,桃香只觉得姑爷家来一定会替姑娘主持公道,这时心满意足,只摇头说无事。
杨家的宴,耽误不得时辰,秦芬见桃香不像有心事的模样,便不再追问,催促马车赶紧出发。
如今杨舅老爷,不,该称呼杨阁老了,已是内阁里呼风唤雨的人物,虽因着年资还不曾做上首辅,可是凭他自个儿,再凭着昭贵妃的盛宠,只怕那首辅的位子也是囊中之物。
杨家的宴,多的是钻不进门的人。
秦芬抖擞精神,未下马车便已挂上最亲切的笑容,对着门口的婆子,也讲足礼数,还没走到杨氏跟前,已和十来个官眷应酬了多个来回了。
桃香从前也跟着来过杨家,可是那都是家宴,不曾请这样多外客,何时见过这阵仗,此时不由得战战兢兢起来。
主仆两个,各自在心里吊了一口气,到中午宴席将开未开时,才得以松口气。
杨舅太太,擎着那青花盏,笑盈盈地对着众人道:“今儿咱们齐聚在此,一则是为着圣上大赦天下、加开恩科的喜事,二则是庆西北大捷。”
她说着,轻轻对秦芬举一举杯:“咱们的两位范将军,已于上午京城啦,咱们该敬一敬范夫人。”
秦芬心里自然高兴,起身对着杨舅太太遥遥举杯,浅啜一口酒,忽地又犯起愁来。
他终于还是回京来了,那“庆功宴”,是逃也逃不脱了,大房还不知要怎么窜跳算计呢。
第223章
慎独居门口的两棵银杏, 已然冒出鼓鼓的叶苞,不知哪日就会绽出新叶。
范离领着姜夔,身后站着面目沧桑的常甲云。
此次出征,虽不是奇险奇难, 却也是奔波劳累, 那些蛮夷善于马上作战,常常日奔数百里, 折腾得不轻。
范离出京时只是个肤色微黑的青年人, 他一向是天子心腹, 身上颇有股世家子弟的骄矜,如今被风沙吹得黝黑发红, 人也疲惫不堪,竟有些像个打铁匠了。
进良侧耳听听屋里的动静, 又看一看门口得胜归来的三位功臣,上前笑着躬身:“三位大人请稍候,皇上在和何首辅说话呢。”
三个昏昏欲睡的人, 脑中好似打个焦雷, 一下子清醒过来。
出京不足三月,内阁的首辅, 竟又换人了!
不曾听说朝中有什么大风波,想必这权力的过渡风平浪静, 皇帝的手段,当真是深不可测。
除开范离,其余两个人都心有戚戚。
范夔虽不曾和皇帝唱过反调, 却一向与范离不对付的, 他深知弟弟是皇帝心腹,眼瞧着皇帝如此雷厉风行, 不由得在心里担忧。
若是哪日弟弟去皇帝面前告一状,他怕是要伤病复发而亡了。
常甲云更是吓得冷汗涔涔。
他和前头两位将军不同,他从前是个铁杆的睿王党,从前四王议政时,还曾上疏力荐睿王为储,虽不曾说过皇帝坏话,到底有个把柄。
出京时,常甲云还觉着自己效力在一位暴君麾下是明珠暗投了,除开一些建功立业的壮志,心里是些不甘不愿的。
这时听见首辅都能说换就换,顿时吓得什么都忘了,只不住摸着脖子,瞧自己那颗脑袋是否还安生。
进良留心听着屋里的动静,并不曾留意眼前三人的神情,忽地听见屋里传来一声铜磬响,连忙进屋去,再出来时,便带了皇帝口谕:“请三位西征功臣进屋回话。”
三人进屋,恰巧与那何首辅擦肩而过,常甲云一见那位首辅大人,顿时大大松口气。
这位何首辅,从前还是支持秦王的,如今都能在内阁安生呆着,他这小小的户部主簿,脑袋上那颗脖子大约是没人要了。
范离却不曾想那许多,他这辈子只能是皇帝党,谁做首辅,都与他无干的,他复了皇命,只想回家去见娘子。
三人行下礼去,皇帝立时搁下御笔,挥手叫起来。
皇帝瞧着心情大好,对着三人一一问过:
“范离瞧着瘦了许多,急报说这次的仗打得不错,想必你办差也是用心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范夔的衣裳都破了,听说你和士兵同吃同住,很有良将风范。”
“常甲云此次办差,替朕省了不少银子,是个算账高手。”
皇帝性子深沉审慎,少有夸人的时候,这时一人得着一句赞,连忙谢恩。
范离瞧皇帝无甚要交代的,便向上拱手:“皇上,臣这一身风尘,只怕污了慎独居,这便告退了。”
从前办差回来,范离总要说个几句的,今日一字不曾唠叨,偏生急着要回去,倒是怪了。
皇帝看一眼下头,瞧见兄弟两个并立在前,心中顿有所悟。
只怕是范离碍着兄长,不愿显出和自己的亲近来。
这小子,向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何时这样唯唯诺诺了。
皇帝想起范家那些传闻,不由得心里对范夔起些不喜,他懒得再多说什么,只拿起御笔,又低头批阅奏章:“你们告退吧。”
常甲云没得个罪过,心里已是庆幸了,恭恭敬敬行个礼便退着出去,范离亦干脆应了,唯独范夔,心中若有所失,行礼时,便慢了一拍。
范夔倒是想在御前多露脸的,可恨这七弟不给机会,他凭着自个儿,可没本事和天子说上话。
皇帝的余光瞧见范夔慢了,便抬头看一眼,范夔遇见那冷淡的目光,浑身惊出冷汗,连忙讪笑着退了下去。
范夔面色古怪,皇帝瞧见,愈发觉得自己心中所想得到证实,待进良到跟前了,忽地道:“前头给范家兄弟俩赏赐,只怕轻了。”
当初是皇帝亲口说了“照旧例”三个字,进良记得真真的,怎么眼下又嫌赏赐轻了?
天子的话,谁敢去质疑,进良只作不知前事,笑着道:“是奴婢办事不力,还请皇上示下,该怎么补办这事?”
皇帝顿一顿朱笔,又说句不相干的:“前头过年时,昭贵妃的表妹进宫朝拜,我依稀记得,范离的娘子亦在其中,她可不是嫡出的吧?”
“是,秦家只一位四姑娘是嫡出,就是姜启文的娘子。”
“听说那位秦五姑娘聪明懂事,这才讨了嫡母欢心,得着了那许多的好处,是不是?”
进良愈发听不懂皇帝的意思,只好赔着小心答应:“总是秦夫人心胸宽大的缘故。”
皇帝搁下御笔,长长叹口气:“做皇帝也有许多不如意,自己信任喜爱的臣子,竟不能随心赏赐,这上头,我还不如秦夫人呢。”
这话里的意思,进良好似懂了几分。
给范家的赏赐,不嫌轻,给范离的赏赐,轻了。
进良揣度着皇帝的意思,小心翼翼地道:“范大人此去西征有功,这条功劳已得了赏赐,还为皇上遴选了范夔、常甲云两位杰出人才,这件功劳却还没赏过,想来内阁不日就要上奏疏替范大人请赏了。”
皇帝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是,这差事,就由你去办。”
进良轻声应了,觑着皇帝没吩咐,走出殿来吩咐这事。
小太监接着吩咐,愣头愣脑地问一声:“干爹,这会就去赏赐吗?范大人听说范夫人往舅家赴宴,跑去杨府接夫人啦,咱们赏赐到杨府去,是不是不大好?”
进良用拂尘掸一掸小太监:“你这夯货,谁叫你现在就办了?没听说么,过几日内阁要上疏替范大人请功的,你先备好东西,到那日皇上准奏了再赐!”
小太监喏喏应了,正在心里琢磨着备些什么,却听得进良慢吞吞开口了:“范将军爱妻如命,你时时记着这条,错不了。”
范离在宫门口,接了有贵递过来的马鞭和缰绳,翻身上马,迫不及待就要往杨家去。
他数月未曾见那心上的姑娘了,离家时还是北风呼啸,归家时已春暖花开,也不知道,她如今是个什么模样了?
是不是像山上的花,开得朝气蓬勃?
黄马才要扬蹄飞奔,却被有贵扣住缰绳,黄马不耐烦地刨着地,有贵用劲扯住,对着范离笑一笑:“少爷且慢,小的还有两句话禀告。”
范离知道有贵不是个莽撞的,耐着性子问一句:“何事?”
有贵那日得着桃香一大篇话,满心要替少奶奶向少爷剖白的,这时范离一问,他又不知怎么说了。
眼瞧着少奶奶为三房尽心尽力,却只得着家中长辈算计指摘,连有贵这下人都觉得心寒,可是他能怎么说?
大夫人无耻狠辣,太太迂腐软弱,这也不过是向来如此,难道为着这两条,叫少爷一回京就大闹范府,让御史台奏折如飞?
左思右想,有贵还是不忍见少奶奶委屈,咬着牙,勉强把眼下的一桩事说了:“少爷今儿回家,必有庆功宴等着,宴无好宴,少奶奶自个儿推不得,少爷得想法子替她推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范离得了没头没脑的这一句,一路上都在思索,到了杨家,还不曾停下。
门口迎宾的小厮远远瞧见个衣饰寻常的,正要吆喝着赶人,忽地秦家一个闲聊的小厮跳了出来:“五姑爷!”
秦家的五姑爷?那不是……
众人不意竟能在这里瞧见西征的功臣,顿时一窝蜂似的迎了上去:“范将军!”“大功臣驾到啦!”“我这就进去禀告!”
范离最不耐烦应付这些,别说是一个阁老了,就是公侯府,也少得着他一个笑脸,然而想一想这是秦芬的舅家,他竟能对着小厮们挤出一丝笑来,干巴巴说两句客气话:“辛苦辛苦,有劳有劳。”
杨阁老在里头,乍一听见范离来了,还在心里起个疑,他一向为官谨慎的,少有把柄落在旁人手上,怎么会把这个魔头给盼来了。
虽说他如今不管着锦衣卫了,可是到底是皇帝心腹,又与杨家无甚交情的,他来做什么?
杨阁老正在心里百般那门,忽地瞥见妹夫秦览满脸得色,这才醒悟过来,那范离,好似娶了秦家那位行五的庶出女儿。
不及细想,杨阁老已挪动脚步迎到了门口,亲自接了范离进府。
算官位,今日席上比范离位高的少说也有一二十人,可是算皇帝宠信,这些人加起来也比不上范离一个,谁敢对他摆谱?
众人皆知范离倨傲冷淡,他从前又掌管锦衣卫,自有一份威严,乍一进了前堂,众人一下子鸦雀无声。
范离笑容不变,对着众人拱拱手:“是在下不请自来,叨扰叨扰,还请众位见谅。”
宾客们见范离客气,都松一口气,笑着应酬起来,场面一下子热闹非凡。
众人还当这是杨阁老的面子大,杨阁老自己却有些糊涂了,他是文臣出身,与范离一向无甚交情的,哪来这样的好福气,得范离这样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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