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岸芷岸
“父亲哪里就是哄咱们了?他只说进京,又不曾说这次过年就去的嘛。”秦芬也觉得秦览是在哄骗小孩子,故意不把话说清楚,可是这时却不好跟着说他坏话。
“哼,我以后再不信爹的话了。”秦贞娘仍是满脸不快。
便是此时,翠儿来送药膏,隔着门帘扬声唤了一句,才小心进得屋来。
秦贞娘方才已收拾了心绪,这时更不欲叫大房看了笑话去,抹去脸上的不悦,淡声吩咐:“紫晶,接过药膏来,送进去给六姑娘抹上。翠儿姐姐,我们这里忙乱,就不多留你了。”
翠儿见秦贞娘与秦芬两姐妹端正坐着,面色虽有些熬黄了,却再瞧不出方才的慌乱,她心中不由得起了几分敬意,此时方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更漏滴滴,姐妹二人耐着性子,将茶水点心慢慢喝过品过。里头一叠声地报了好消息出来,秦芬眼见着秦贞娘的眉心慢慢松了下来。
待响亮的儿啼声响起,小媳妇哎呦一声:“这小少爷的嗓门,可真亮哪!哎哎哎,尿了!”
秦贞娘轻笑一声:“这下可都平安了。”
谁知这时,小媳妇又扯着嗓子喊一声,打断了秦贞娘的话音:“胎衣也落出来啦!”
却有个老妇的声音斥一句:“这句便不必报了!谁稀罕你多这句嘴来着!”
母亲与六弟都是好的,秦贞娘心怀大畅,也懒得去吃弟弟的干醋了,站起身来,连声道“赏”。紫晶和茶花有意凑趣,领着小丫头们赶着上来谢赏,秦贞娘的脸色,这才亮了起来。
门帘子一掀,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吹得人精神一震,秦览搓着脸走了进来:“这里怎么样?哦,贞娘和芬儿都在?”
西间的帘子掀起了,秦淑领着秦珮走了出来:“爹,我们也在呢。”
秦览连连点头:“好,好,你们都是有孝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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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晶迎上去解开秦览的大氅,却见他里头连大袄子也未曾来得及穿,连忙吩咐茶花取一件厚衣裳来给披上。
秦贞娘见了,也知道父亲赶得急,有多少怨怼的话也不好说出口,只道一声:“六弟和娘都平安的,稳婆还在里头收拾着呢,爹别忙着进去,把身上烤暖和些吧。”
她是嫌秦览一声寒气,怕冻着了杨氏和孩子,秦览却只道是女儿关怀自己,又是连连点头:“很是,很是,贞娘如今是大姑娘了,处处都这样周到。”
这话虽是夸赞,秦贞娘此时却不大在意,闻言抿了抿嘴,强自忍了半天才没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秦珮见父亲待四姐竟颇有讨好的样子,心中不忿,扯着嗓子喊一声:“爹爹,我姨娘怎么样了?”
秦览脸色一沉,笑容倏然不见。
杜鹃原是站在后头,这时连忙抖了抖早捧在手里的羊羔里子的马甲,替秦览披在身上。
秦览慢条斯理地披好衣裳,老半天才轻轻吐出一句:“你姨娘……以后总会好的。”
这是什么意思?姨娘究竟是好还是不好?秦珮满脑子浆糊,又踏上两步,直想问个清楚。
秦芬早瞧见了,方才提起商姨娘时,秦览脸上无多少惋惜,却有些恼怒,知道里头只怕有什么事,见这时秦珮还要发问,连忙上前扯住她,轻声道:“父亲的意思,商姨娘现在身体虚弱,慢慢将养就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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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珮大大地松了口气,既是人还活着,那便是好的。
她如今虽然与姐妹们和睦,与太太也还算母女相得,可总觉得太平静了些,时不时地,总是会想起过去和姨娘吵吵闹闹的日子。姨娘于她,好似个念想,这念想只要在,便总是好的,若是姨娘当真去了,她独个儿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既然上房一家子团圆,这里便没旁人的事了,更何况,熬了一夜,秦芬也着实困倦得不行,只想扑在床上,狠狠地睡它个天翻地覆。
“父亲,四姐,熬了一夜,你们早些歇息吧,我们这就告退了。”秦芬起头,秦淑秦珮两个此时也不装模作样,跟着行礼要出去。
秦贞娘知道这五妹也是费了一夜心力的,关怀六丫头的烫伤,调停自己和六丫头,后头陪着自己枯坐开解,着实不轻松的。
这时见她要回去,便召过紫晶来:“叫人好生送了几位姑娘回去,再叫厨房炖一锅银耳莲子羹,熬一锅参须雪鸡汤,另做几样好克化的点心,送给姑娘们去。”
紫晶不敢轻忽,亲自到廊下召了小丫头,一句一句叮嘱清楚了,才目送秦芬回去。
秦芬困倦得脑子都转不动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院子的,进得屋子,里头是暖融融的,墙角还供着梅花,与昨日的颜色不同,显然是新送来的。
闻着那香气,秦芬的脑子倒清楚些了,推一推秦珮:“六丫头,等会吃些东西再睡。”
秦珮摇摇头:“我不想吃。”
秦芬前世里实习时也曾上过夜班的,于熬夜的事情上颇有心得,此时便拿出来劝秦珮:“你若不吃些东西,等会睡着了也会饿醒,到时候可不更难受了?”
秦珮半信半疑,终究还是听了秦芬的话,坐在饭桌边上。
此时还未到用早饭的时候,大厨房还没送饭下来,幸而昨儿秦贞娘带来的细面和菜还放着不曾动,蒲草连忙命小丫头:“去急做几碗素面来,五姑娘爱吃烂面条,记得煮软些。”
姐妹二人累得头脑发昏,木木地坐在桌子边上打瞌睡,丫鬟们不免心疼,可也不好说上房的不是,隔了半晌,蒲草道:“这些日子,请安的事,只怕是免了。”
秦珮听了,忽地道:“五姐,往后,你自家和四姐好吧,我和她可是再好不起来的了。”
秦芬听在耳中,实在没什么力气回答,恰巧小丫头送了面条来,她举筷子便吃,吃了小半碗便吃不下了,筷子一搁,回头点点桃香:“你好好吃饱了再回去睡,蒲草,扶我进去睡觉。”
第60章
那日秦珮说了不和秦贞娘好的话来, 过后几天,秦芬日日留心看着,这素来急躁的六姑娘却不曾有什么异样。
上房免了请安,女孩们也不能当真日日蒙头大睡, 依旧按照时辰梳洗打扮好了, 往杨氏那里去问一声安。
杨氏坐着月子,自是不能见她们, 秦览住在外书房, 日日都来看杨氏, 倒常与女儿们闲谈几句,秦珮当着众人, 笑语盈盈的,一丝儿不对也没露出来。
忽忽数日便是除夕, 这日吃了年夜饭,阖府在一起守岁。不过一个多时辰,秦珮便丢了骨牌, 只道困倦, 说要早些回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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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房人难得在一起守岁,连念哥儿也还安生坐在一边呢, 这侄女便闹腾起来,许氏见了, 不由得面上不乐。
洪氏转转眼珠子,劝道:“大嫂子,前几日二嫂子生产, 几个侄女也累了, 小孩子家家的身子娇贵,还没歇过神来, 不如放她回去罢了。”
秦芬见秦珮的神色淡淡,自家又是与她一个院子住着的,少不得担起这副担子来,于是便要与她一道,谁知秦珮摇摇头,脸上竟还带了浅浅的笑:“五姐,不必陪着我了,我就是困得熬不住了,别叫我扫了你的兴。”
“不可,你一个人回去,像什么话?还是我陪着你好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必了,真的不必,五姐,无事的。”
若是往常,秦贞娘见旁人推来推去,早不耐烦地替人拿了主意了,今日却好似没听见这里的动静,一手捏着蜜饯,一手捏着棋子,然而静坐半日,却都不曾落下子去。
秦芬见许氏的眉心紧蹙,知道二房的人一气儿走了两个确实不像话,于是再三再四地嘱咐秦珮许久,才放了她回去。
秦珮张开双臂,由着锦儿给她穿上海獭毛里子的大皮披袄,自家捧起那个小小的泥金瓜鼠纹手炉,还记得向各人一一行了礼,这才慢慢出去。
出得门来,鹅毛大雪即刻扑进主仆二人的眼睛里,锦儿赶紧撑起油纸伞,提着羊角风灯,小心翼翼地撑住秦珮的胳膊:“姑娘,慢些走。”
秦珮站定在廊下,抬头望了望。
夜空深黑,好似望不见底的人心,大雪如同是从虚空里飘出来的,到了灯笼前三尺的地方才现出形状,打着旋儿飘落下来。
“走吧,去青桐院瞧瞧。”
锦儿一听,耳中好似被炸雷给震了,不可置信地道:“姑娘,那地方可是……”
秦珮回头,面上冷冰冰的,全无平日那副天真笑闹的模样,有些像杨氏,又有些像发怒的秦贞娘:“那正是商姨娘住的地方,怎么,你不肯陪我去?”
锦儿实是不想去的,可是她知道自家姑娘心里成日想的就是这件事,再想想老爷太太并不曾下了禁令,姑娘去了只不过是不得体,并不为反叛的,有些事去亲眼瞧了也好,于是硬起头皮应下:“奴婢陪着姑娘去就是了。”
青桐院在东府最偏远的一个角落,与奴婢们住的大杂院仅仅一墙之隔,秦珮越走越是将手炉捧得紧紧的,仿佛这样才能抵抗心里的寒气。
进得青桐院,冷冷清清几座屋子,商姨娘自然住在当中那间,这时屋里昏昏暗暗,大约只点着一根蜡烛。
秦珮的泪珠儿,一下子掉了下来,她踉跄两下,忍不住唤一声:“姨娘!”
锦儿生怕给人知道了,赶紧伸手捏了捏秦珮的胳膊,秦珮猛地醒悟过来,擦了擦眼泪,上前几步:“我要进去瞧瞧姨娘!”
“不可呀姑娘,不可!”锦儿惊得魂飞天外,虽说老爷太太并不曾特意嘱咐,可是谁又敢让一个姑娘家随意踏入姨娘的屋子,更不用说,这姨娘如今还血淋淋地坐着小月呢。
秦珮此时,却又好似回到了从前闹脾气的时候,难说话得很:“有什么不可的?姨娘如今都被害成这样了,我这亲生女儿连看看都不行了?”
“什么人在外头?”屋里突然有个小丫头的声音喊了出来,随即便是踢踢踏踏的靸鞋声,锦儿听了,汗毛倒竖,一把将秦珮拉到角落里藏好,自家提着灯笼,上前候着人出来。
待屋里的小丫头出来,锦儿一把将她扯住,好叫她背对着秦珮,脑子里不曾想好托辞,嘴里随便挤出一句:“里头的商姨娘,可还好?”
那小丫头瞧着也不甚机灵,闻言道:“好不好的,也得过一段时日才知道,如今哪里知道呢。”
锦儿见她不甚机变,干脆提了个为难的要求:“那,我进去瞧瞧姨娘可成?”
谁知这小丫头竟点点头:“成啊,你瞧瞧也行,前儿也有位姐姐来瞧过了,你今儿瞧了回去,也好说话。”
秦珮背着脸站在角落,死死抱着那手炉子。这时里头的炭火渐渐温了,她怎么也捂不热自己的手,隔着手炉套子,也能觉出手炉上那凹凸分明的纹路,硌得她手生疼。
有人来过了,是太太那里派人要取姨娘的性命,还是外院那里又要把姨娘送走?
秦珮一个人站在黑暗中,听不清屋里说的话,心里好似有一百只老鼠,上蹿下跳没一刻安宁。
不过是一会儿功夫,锦儿就出来了,口中嘱咐那小丫头:“你好生照应商姨娘,等她好了,自有你的功劳。”
谁知那小丫头“切”一声:“姐姐可莫哄我了,她原好好在庄子上住着,是自个儿闹着回府,这才跌跤失了孩子的,她自家跌了跤还不算,还惊动太太早产,老爷太太许她在府里养身,已是天大的恩德了,好了以后,还不知要问什么罪过呢。我来服侍她,是我拈着阄,自个儿倒霉,哪里还敢想功劳!”
这话连锦儿都听呆了,不过一瞬又收拾了心情,道:“咱们做奴婢的,做好本分的事,总归是不会有错的。”
那丫头瞧着也不像个受教的,不知听进去这句话没有,随意“嗯啊”两声,又靸着鞋子进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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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儿回转身来扶秦珮,风灯照在秦珮脸上,照出她满脸泪水。
主仆二人跌跌撞撞走出院子,秦珮抽噎半晌:“姨娘她……我这下子,可真没法子和四姐好了。”
锦儿心里也是叹气,她只当姨娘是受了太太的虐待,谁知事情竟全然相反,太太不曾动手,是姨娘自个儿蹿跳太过,自家失了孩子不算,还连累得太太早产。
绞尽脑汁,想出几句话来安慰秦珮:“方才进得屋去,里头东西虽简陋,地上也还搁了个炭盆,我问了,那炭盆倒是太太吩咐给送的。姨娘这遭吃了大罪,太太她……往后想必不会再将姨娘如何了。”
这话倒是真的,商姨娘此番失了孩子,是个明眼人都能瞧出来,她是不会再得宠的了,杨氏的确是不必将她瞧在眼里了。
秦珮自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更怨恨上了商姨娘,死死咬着嘴唇半天,还是没忍住,颤声问:“太太那日生产,尚还硬撑着喊一声保六弟,姨娘就这般不顾孩子死活,为着自己能回府,什么都抛在一边了?”
锦儿答不上来,只好说一句无关的:“姑娘,雪积起来了,你慢些走。”
锦儿觉得,商姨娘未必是有心摔跤,然而她是商姨娘身边出来的丫鬟,自是知道商姨娘有些疯癫,更是自私自利不顾旁人。从前为着不如意,商姨娘敢动手打姑娘,这时闹出事情,也不足为怪了。
回了小院,秦珮不欲叫院里丫鬟瞧小自己,便拭干了眼泪,仍旧昂头踱着步子回去。谁知进得屋子,秦芬也在明间坐着,瞧见她回来,抬头一笑:“六丫头回来了。”
秦珮这几日一直憋着气,先是觉得杨氏乃头一个恶人,她的亲女秦贞娘自然是跑不了,至于顺从杨氏和秦贞娘的秦芬,那也是助纣为虐、一丘之貉,谁知方才听了那天大的秘密,她才知道这些日子,自己竟是全错了。
“五姐,我……我……”秦珮才说得几个字,泪珠儿便好似不值钱的米珠,连串落了下来。
锦儿知道,自家姑娘定有话要说,对蒲草使个眼色,两人退了出去。
除夕的大日子,人人都着红色,只秦珮穿了件翠绿闪金缎面料的袄子,旁人问她,她只说华贵,秦芬却知道,她是因着商姨娘的事,不愿穿红。
此时屋中更无旁人,秦珮用力扑进秦芬怀里,呜咽半日:“五姐,如今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和四姐好了!”
“这几日不就很好?也没旁人逼着你非要和四姐亲亲密密,大面上过得去也就罢了。”秦芬轻轻摸着秦珮的头发,又去替她拭泪,一动之下才发觉自己的袖子已被哭湿了。
这几天,秦芬实是想开口劝的,可是她知道秦珮有些牛心左性,生怕一句话说不好了,反惹得秦珮认真记恨起上房来,到那时,杨氏发威,吃亏的只是秦珮这小丫头自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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