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岸芷岸
想到这里,杨妃决意再使把劲,掩口一笑,“皇上,你说好笑不好笑,范离一个男子,这当口怎么竟畏首畏尾起来了,果然是近乡情更怯么。”
算着日子,范离的伤也该好得差不多了,皇帝有许多差事等着分派,他知道范离心里有秦五姑娘,特地开恩许他一个准信,便是想叫他办差时没有后顾之忧,谁知竟好似闹出岔子来了。
听了杨妃的话,皇帝蹙起眉头:“范离这小子闹什么名堂?秦五姑娘是你表妹,朕不愿委屈你娘家人,若是这门亲事不合适,便罢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可不是杨妃乐见的,她连忙轻声替范离解围:“年轻人么,心性都是一阵一阵的,前头还觉着一往无前呢,如今真见了心上人反倒又羞了,这也都是寻常,这不正说明他把五表妹放在心里么?”
“你总是这么体谅人。”皇帝轻轻刮一刮杨妃的鼻子,“我这就去问问他。”
夫君深夜出去,自然不能只为着小儿女亲事,旁的还为着什么,杨妃也不相问,只取过一件斗篷来亲手替皇帝披上:“皇上可当心别着了风寒。”
皇帝应一声,大步走了出去。
如今范离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不好住在秋岭居了,早搬到了外院客房里,皇帝到时,他正举着烛台,细细看着一副地图。
听见有人进来,范离立刻抬起头,见是皇帝,便放下烛台行礼,皇帝随意一挥手,走到桌前:“哦,是京畿布防图,你以前不是喜欢出去办差么,怎么也肯留意京里的事了?”
君主问话,不能不答,范离既不想说实话,也不想说假话,于是含糊道:“皇上新登大宝,臣总该多留些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皇帝深深凝一眼范离:“荆保川比你稳重,又比你人缘好,我原是想把京里的事情交给他来着。”
范离白日在心里盘算了许久,正想着求个京里的差事好安家,这时听了皇帝的话,不由得一急,露出些心迹来:“皇上,荆保川的确稳重,可是人头太熟了,有时候办事反而受掣肘,臣在这上头,稍胜他一筹。”
皇帝听了这话,颇为玩味地一笑:“你以前从不说人是非的,如今也变个人了。”
范离听了,面上露出些不好意思:“臣失言了,请皇上恕罪。”
君臣两个相处也有近十年了,虽不说是处处和谐,却也算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两人都知道对方的性子。
皇帝从前拉拔了范离上来,不过是瞧他天资过人、颇有雄心,随手下一步闲棋,也不曾想着这小子会做到如此地步,就连心性,也比府里老一拨的人更细密些。
他知道范离这些年是故意露出锋芒,时不时惹些小麻烦出来求着主子收拾,他喜欢用这样的下属,有求的人才好掌控。
范离虽然张扬,却也甚为油滑,今日这样争功的话,他从前是绝不会说的。
皇帝从前觉得范离像一把锋利的剑,一支顺滑的笔,如今却觉得,范离更像个人了。他想起先帝那日在养怡居的嘱咐,便笑一笑:“没事,你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咱们君臣还似从前一样,不必生分了。”
范离不过是稍一愣怔,就爽快地应了下来。
从前偶尔还敢唤一声“四哥”,如今便是借范离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唤了。
不过,皇帝的态度摆了出来,范离自然要迎合:“皇上,我是想着,男子长大了,总要修身齐家、建功立业,我若是总往外跑,那这家还怎么成呢。”
这话正说到了皇帝心坎上,他此来便有一小半是为着此事,这时听了,不由得哈哈一笑:“你这傻小子也有开窍的一天,想来今日是和秦五姑娘相谈甚欢了!”
范离如今再不是愣小子,知道了一些名节规矩的事,赶紧否认:“秦姑娘不曾和我说几句话,是臣自己这样想的。臣想着,若是身无功名,凭什么去成家立业,凭什么谈呵护心爱之人,皇上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皇帝今日好像不认识范离了,从前的范离冷静、慧黠,甚至有一丝无情残忍,何时这么患得患失了,然而一个人总是要好过一段木头,因为人是有情的,有情之人总是忠贞一些。
对范离的变化,皇帝心里并无任何不悦,只打趣一句:“好了,我又没说什么,你别急着剖白。”
这句话,皇帝用的仍是寻常称呼,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范离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因为皇帝的心情看起来不错,自己和那丫头的事,有谱。
皇帝的性子似乎与从前不大相同了,范离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或许是因为登上帝位,一切都不必再费心谋划,亦或许是因为见自己坦诚,皇帝也多两分宽和,不管是哪一样,范离都觉得比从前更好。
皇帝将手腕上的白玉珠串轻轻转两下,慢慢说了件事:“春闱的事定在四月初六,你瞧谁来担这个担子好?”
范离略一思索便说出一个人来:“论名望,论身份,首推祁王殿下。”
皇帝点点头:“朕也是这么想的,除了他,朕还想用一个人,睿王。”
范离的眼神,一下子凌厉起来:“皇上来找臣,是要臣盯着睿王不许他捣乱。”
皇帝赞许地看一眼范离:“正是这个意思。睿王在百官里素有些名声,这次春闱的事,朕想着堵不如疏,与其想尽办法地防着睿王,不如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些。”他说着,又转一转那串白玉珠,“这也是瞧在兄弟情分上,盼他往后以大局为重,为朝廷发挥才干。”
“皇上果真是胸怀宽大。”范离真心实意地说一句,低头沉思片刻,又提了个人,“臣想再举荐一人,便是姜阁老的族弟,礼部的姜鹤大人。”
皇帝点头允了:“嗯,朕听说过这个人,他是有些真才实学的,平日不怎么爱应酬,如今跟着祁王编纂洪定通史,也算得上是个醉心诗书的文人。他来一起办事,必不会藏有私心,是能为国选拔良才的。” 说到这里,皇帝略停一停,“姜阁老是个八面玲珑的不倒翁、两不相帮的中立派,这件事,盼他能瞧出朕的诚意吧。”
范离连连点头,忽地又问一句:“皇上,那臣以后的差事……”
从前的铁刃何时这么儿女情长起来,皇帝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他一眼:“你如今伤未痊愈,先别想着跳蹿了。眼下把这件事替我盯住了,以后再派你件大差事!”
依着九五之尊的威严,能先口头许下,已是极为难得的恩德了,范离知道好歹,笑呵呵地连声谢过:“多谢皇上,多谢皇上,皇上还是心疼微臣的。”
皇帝见范离乐得好似个逐尾巴的小狗,不由得好笑,便索性多透露些:“朕想着把锦衣卫镇抚司的事情,从内阁拿过来。”
这话的意思,范离听懂了,皇帝是要亲自掌管锦衣卫了,他此时先透给自己,自然是想叫自己去办这差事。
锦衣卫是朝廷的情报、爪牙甚至心腹机构,专管刺探百官密情,连亲王皇子都可当场捉拿,只向内阁回话,算是朝廷御下的一把利刃。这把利刃不好掌控,一个不小心,便要割伤自己。
这件差事虽然重大,却也有些险。
范离从前是不喜欢在京里办差的,这四四方方一座城,里头许多各怀心思的官儿,总叫他想起范家那庭院深深的大宅和口蜜腹剑的叔伯们,他从前宁可出去四处晃荡。
四处办差,有的是自由,可是却没什么功名,若担了官职,便只专管一样事,哪里还能到处跑的。
如今皇帝许了他一件重要的差事,既是恩德,也是他内心所求,范离只觉得这一切的好运似乎都是因着秦芬而来,毕竟是她促使自己下定决心求一个功名的。
这时再一想想前后之事,范离竟喜滋滋地又拍一句皇帝马屁:“皇上天纵英明,锦衣卫的事,自然该捏在皇上手里。”
皇帝今晚对范离的模样已经见怪不怪了,也不搭理他这句,笑着摆摆手走了出去。
第96章
皇帝回了青莲居, 杨妃已窝在被子里了,听见丈夫回来,转过脸来问一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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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杨妃伸出手来拉着皇帝的手摇一摇:“皇上这个‘嗯’究竟是什么意思?”
皇帝将杨妃的手放回被子里,笑着道:“范离与秦五姑娘的事呀, 成了。”
天子一言九鼎, 他说成,两个小儿女一定能成, 杨妃心里实在是盼着范离的亲事能定给秦芬的, 这时听了, 不由得高兴道:“既如此,我明日就派人送信给姑母。”
皇帝一边宽衣一边道:“范离说, 要建功立业了才肯成亲,这事倒也不必十分急的, 横竖你那五表妹还小呢,我依稀记着,是才及笄的?”
“皇上好记性, 是去年秋日的事情。”杨妃答了这么一句, 心里甜滋滋的。
她知道,若非瞧在自己面上, 以皇帝的身份是绝不可能去关心一个臣女何时及笄的。
这一夜无话。
隔日杨氏便收到了杨妃送来的信笺,上头除去寒暄和落款, 只短短一句话,皇上将五表妹定给了范离。
杨氏看了信,将信笺搁在手边, 有半晌不曾说话。
紫晶立在边上, 见主子眉头微微皱起,知道信里只怕是件为难的事, 也不去相问,只拿过一个填漆的小盒子来,拈起一枚圆圆的香片,拎起香炉的盖子,轻轻投了进去。
沉水香味道细腻悠长,闻起来不是凡品,这是杨妃送来的内造香饼。
杨氏轻轻呼吸几下,心境略松了些,对着紫晶道:“你去把五姑娘叫来。”
紫晶应一声,搁下手里的东西便走了出去。
如今春意渐盛,园子里的花渐次开放,姑娘少爷们白日里总爱在园子里呆着,紫晶也不往秦芬的院子去,只往园子里走来,果然见秦芬领着两个弟弟在园子里玩耍。
秦芬这时脱了最外那件撒花长褙,用手帕蒙着眼睛,两只手左右摸索着,口里道:“咦,我方才还听见平哥儿的声音在这里来着,嗯,瞧我抓住你!”
平哥儿的小脸蛋红扑扑的,远远躲在一棵树下,两只短胖的小手交叠捂住嘴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给五姐听见了,瞧见对面墙角的弟弟好似要笑,连忙又是打手势又是摇头,生怕弟弟也被逮住了。
那方轻柔的丝帕透着光,根本遮不住秦芬的眼睛,左右一转,便瞧见紫晶来了,她知道大约是上房有事,故意往紫晶的方向走来,一把抱住紫晶:“好呀,我捉住平哥儿了!”
“我在这里!姐姐你抓错人啦!”平哥儿拍着手,又跳又叫,安哥儿也迈着短腿儿走了过来,笑嘻嘻地仰头看着秦芬,“五姐,你抓的是紫晶姐姐。”
秦芬扯下帕子,佯作懊恼:“哎呀,怎么会抓错人呢?真是奇怪!”
小哥儿两个见了秦芬的模样,愈发笑得前仰后合,咯咯的笑声传出老远去。
紫晶笑着抚一抚两个圆溜溜的小脑袋,“五姑娘也没想到紫晶来呀,是不是?五姑娘只怕吓了一跳呢!”
秦芬擦了擦汗,将帕子袖了起来,对着桃香招招手,桃香立刻走了上来,将手里的褙子替秦芬穿上。
“紫晶姐姐,太太找我有事吗?”秦芬一边整理衣裳,一边随口问,“是姨娘又来信了?这次才隔了两日呢,想必徽州事情不少。”
秦览此去,大约是因着差事要紧,除开初到徽州来信报个平安,竟是一封信也没再寄过。
反倒是徐姨娘来信来得愈发勤,每日有事就写下,攒上一叠便寄回金陵。
她也不说什么大事,只絮絮说些家事,无非是今日老爷宿在衙门了,明日下人买米又贵了三成,从字里行间,也能瞧出秦览办差实在辛苦。
杨氏如今把徐姨娘和秦芬看作自己人,接了徐姨娘的信,无论信里写些什么,也要唤秦芬去看一眼,这时秦芬见紫晶来唤,只当徐姨娘又来信了。
紫晶摇了摇头,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太太没说是什么事。”
如今紫晶待秦芬,再不是几年前公事公办的态度了,她说不知,那便是当真不知了。
秦芬垂下眼帘略一思忖:“那我赶紧去。”
茶花看见紫晶与秦芬说话,早把两个孩子叫到身边去喝水,这时瞧见秦芬要走,便轻轻拍一拍两个孩子:“五姑娘有事要做了,咱们今日就玩到这里,回去看书吧。”
两个孩童知道几个姐姐都各自有事,此时也不来纠缠,乖乖对着秦芬挥挥手:“五姐,明儿也叫六姐一起玩!”
秦芬微微一笑:“六姐这几日有事,忙完了就能陪你们啦。”说罢便往上房去了。
紫晶笑着拣两句家常来说:“六姑娘这几日理东西,可真忙得不轻,她原来性子粗忽,陡然叫她学着理库房,真是忙得头也大了。单单是布料这一样,就来回盘了好几日。”
秦芬想到秦珮头大的样子就好笑:“如今六丫头瞧着比从前文静,内里还是那个大大咧咧的样子,从前收了东西只管扔给锦儿,如今太太不许锦儿管,只叫她自己分门别类地整理好,这简直是要她的命。”
“嗐,方家人口多,六姑娘去了,少不得要细致些,太太这也是为六姑娘好。”
“可不是,若她还是原来那副性子,只怕要被上头两个嫂嫂给欺得喘不过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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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几句,便到了上房,紫晶替秦芬打起帘子,自己却不曾进屋,桃香看一看紫晶,也停住了脚步。
秦芬进得屋去,便见杨氏满脸沉思地坐着,手边放着一张信笺。
那信笺是价格不菲的撒花笺,秦芬知道是杨妃送来的,便行个礼问:“太太,是表姐那里有事吗?”
杨氏好似唬了一跳,猛然回过神来:“哦,五丫头来了。”她将信笺递给秦芬,“你自己瞧瞧。”
秦芬接过信笺来,飞快地扫一眼便愣住了,她昨日与范离说的话,仿佛不是应允的意思啊。
杨氏见秦芬愣怔,不由得叹口气:“五丫头,我也知道那范将军瞧着光鲜,实际上并非良配,可是……”
可是皇帝都开了金口,哪有人拒绝的余地。
秦芬在心里默默地将那板板正正的皇帝骂一句多事,又问:“表姐那里,可还有别的话带来?”
问起这话,杨氏倒疑惑起来:“是还有话带来,‘秦五姑娘年纪尚小,不必急在一时’,这是朱妈妈的原话,皇上和娘娘的意思,到底是要现在定下,还是要过几年再议,我倒闹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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