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中立鹤
“不了吧。”韦昊拿出手帕给他,起身去翻自己带回来的东西,“你眼睛红了,回头别人看到要笑话你的。我朋友的妈做了钵仔糕给我,她舅舅看到了不服气也做了一些,我都带过来了。还有芒果,火龙果,一个大椰子。你尝尝?”
“好。”龚轲松了口气,不出去就好,怪难为情的。
两人坐在一起,拆开霍润家和霍齐家兄妹俩用油纸包起来的钵仔糕。
“我喜欢红豆口味的,很甜。”韦昊把钵仔糕托在手心,“你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对了,你喜欢甜口的还是咸口的,能吃辣吗?酸的东西排斥吗?”
“我喜欢甜的,但是没怎么吃过。”龚轲好馋,油纸一打开就意识到自己是抵御不了这样的诱惑的。
只是他伸出手后还是缩了回来:“算了,我还是吃个米浆的吧。”
“干嘛?喜欢就吃啊。你爸连这个都要管?”韦昊纳了闷儿了,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家庭啊?
龚轲点点头又摇摇头:“他说对牙不好,而且会让人堕落。”
“哈?”对牙不好确实有可能,可这年头物资匮乏,平时也吃不到多少甜的,能对牙有多不好呢。
至于让人堕落,这更滑稽了。
逼着自己的儿子搞小三就不是堕落了?
真是个奇葩的理论。
韦昊直接把手里红豆的拿给他:“在我这里随便吃,只要你别让我太难做就行。对了,这个荔枝的也很好吃,你尝尝,还有旁边这一包,里面全是水果的,猕猴桃,葡萄,樱桃还有雪梨,都很好吃。你今天有福了,要是明天过来我就吃得一个都不剩了。”
“水果也能做钵仔糕吗?”龚轲没见过。
韦昊点点头,把另外一包打开:“吃啊,干嘛一次就咬一点点?”
“舍不得,怕吃完就没有下次了。”龚轲终于笑了,那是一种被纵容的甜。
他偷偷地看了韦昊一眼,忽然不那么排斥这样的安排了。
只是道德上依旧站不住脚,他有些高兴,又有些后悔。
怎么办,这个姑娘这么好,长此以往,他会沦陷的吧?
可是……可是他们一定不会答应的。
他们……他们宁可杀了她也不会让他离婚再娶的。
他们……他们……
龚轲忽然把手里的钵仔糕扔了,像是触电似的站了起来。
罪过罪过,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放纵内心的欲望,他怎么可以因为一口甜食就产生那样的念头?
他有罪,他是个没有良心的人,他是个没出息的人。
他爸妈辛苦培养他,他媳妇十八岁就嫁了他,他不能辜负他们。
他不能,不能的!
他赶紧转过身去,拍了怕自己的脸颊。
转过身来时,他低着头,盯着地上的红豆钵仔糕,走过去狠狠踩了两脚。
踩完又后悔了,拿了张草纸在手里,蹲在地上把踩成烂糊糊的钵仔糕抓了起来,包好,小心翼翼地收到垃圾桶里。
然后推开了门,去了外间,生煤球炉子去了。
韦昊被他忽然之间的转变搞得摸不着头脑。
她很生气,那么好的红豆钵仔糕哎,她都没舍得吃。
他居然就这么踩掉扔了。
她跟出来,发现他低着头不说话,烟熏火燎的,躲在白烟后面抹眼泪。
韦昊的火,一下就发不出来了。
她走过去,把后窗开开通风,随后一言不发,默默回里屋吃东西去了。
不一会龚轲进来拿锅和挂面,韦昊却叫住了他:“别忙了,来吃啊,真的很好吃的。”
龚轲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在犹豫,不过是吃口东西,却摆出一副上刑场的表情来。
韦昊看不惯他这扭曲的性子,干脆起身,拿出一个全新的:“刚刚那个红豆的我咬过一口,是我考虑不周,我怎么好让你吃我的口水呢。这个我没动,你看,完整的,给。”
“我不是那个意思。”龚轲终于说话了。
韦昊不管这些,只管把他手里的锅和面拿走放回原处,随后掰开他的手心,把竹签儿塞进去让他握好:“快吃,路上耽搁了几个小时,再不吃就坏了。不能浪费知道吗?”
对,不能浪费。
他从小就被教育,不能浪费。
韦昊无心的一句话,终于让他找到了给自己脱罪的理由。
他吃这个,不是为了放纵内心的渴望,而是为了不浪费粮食。
他没错。
他可以吃的!
他终于露出一丝笑容,站在那里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韦昊走过来,把他拉到床前坐下:“吃吧,别浪费,就当是帮我的忙。”
逆来顺受的男人,这次终于没再别别扭扭的。
虽然依旧是小心翼翼地在吃,但他这回吃得不那么拘束了。
细嚼慢咽的,每尝到一个喜欢的口味,就会偷偷地舔一下再吃。
笑意藏在酒窝里面,还挺可爱的。
要不是他那张脸实在是有些沧桑,韦昊真的要怀疑自己在跟小孩过日子。
她默默收回视线,怪不得他不敢住招待所,不敢浪费是吗?
反正有外室了,外室的工作还是死老头安排的,职工宿舍空着也是空着,不住白不住。
是死老头会做出来的事。
韦昊吃饱了,坐在旁边静静观察着这个男人。
他吃得很慢,很小心,很仔细,十几个钵仔糕而已,足足吃了两个小时。
韦昊像是在欣赏什么奇景似的,一直盯着他。
等他终于吃完,抬头的时候对上韦昊含着笑的目光,瞬间就脸红了。
他低下头,起身把桌子上的竹签整理起来,整整齐齐地摆在了垃圾桶旁边的地上。
留着明天扔。
又或许……可以不扔。
思来想去,他把竹签拿出去洗了洗。
晚上楼道里没什么人,今年医院也放假了,不过留了轮班的人。
所以职工楼空了一半不止。
没人看见他,真好。
回来后关上门,他把洗干净的竹签摆在了里间的五斗橱上,心满意足。
韦昊起身,拿起热得快和水壶,准备烧水去,龚轲赶紧接了过来:“我来。”
谁想得到呢,她韦昊也有被人照顾的一天。
烧热水,打冷水,和温水。
洗脸水,洗脚水,洗特殊部位的水。
都是他准备的,而且三种用途三个盆,算上他自己的,六个。
韦昊是服气的。
这是什么魔鬼家庭教出来的分类整理狂魔吗?
不过她没问,继续带着好奇的心态揣摩着他的性格,尝试找个最舒服的相处模式。
反正这事她是逃不掉的,不如心平气和,只当自己明天就死了,所以要在当下快乐一点。
洗脚的时候,他蹲在地上给她脱鞋。
韦昊终于动了,她摁着他的肩:“我自己来。”
“是嫌我的手粗糙吗?我带了蛤蜊油的,我抹一点再给你洗脚。”龚轲赶紧把手缩了回来。
韦昊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个男人了。
他像是一个被长期打压驯化后养出来的一条狗,被他爹妈用来讨好他的女人。
是的,讨好他的女人,韦昊几乎可以确定,他做这些事已经是条件反射了,是一种长期训练出来的结果。
要不然,这世上哪有男人蹲着给女人洗脚的啊。
他的老丈人身份肯定不简单。
韦昊忽然有些犹豫了,要是东窗事发,她会被弄死的吧?
算了,先顾眼前吧。
她也接触不到那样的家庭。
她微微用了点力,把龚轲拽了起来:“听着,我不需要你帮忙洗脚,我自己可以的。还有,不要总是低着头跟我说话,我没生气。”
“好。”龚轲没再坚持,洗自己的脚去了。
废水都是他倒的,很勤快,很周到。
完全出乎韦昊的意料。
离开广州的那天,她想的全是怎么打击报复,怎么耍心眼使诡计,好让龚轲知道她的厉害。
现在,她想的全是这种男人她真的下得去手吗?
她忽然好像成了她老师的共犯,在伤害一个被长期打压而逆来顺受的老实人。
她有些烦躁。
她看着站在床前俯首帖耳的男人:“睡觉啊,你站着干什么?”
“可以睡觉了?”龚轲显然是松了一口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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