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一七令
衙门有了底气,自然得兴文教,修建学堂便是一样。各地都希望学堂能比照着凉州学堂来,即便先生没有凉州学堂的先生好,可教他们这些寻常人家的孩子总是绰绰有余。而常乐的学堂都已经在建了,众人一边种地,一边憧憬自己的孩子往后可以坐在宽敞明亮的学堂里头读书。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融入了西北之后,连带着也认同了儒家那一整套观念,他们几乎已经脱离了原本吐谷浑的文化与认同。果然,还是将族人劝到这边来最好,留在伊州境内是没什么出息的。
同样的路子,傅朝瑜打算在高昌也试一试。如今高昌并未设州,而是设了高昌县,并入沙洲,县治就在从前高昌王庭所在。
朝廷年初已经派了知县前去高昌县,甚至连班子都给配齐了,新任的知县也是科举入仕的寒门,这两年皇上为了打压世家,频繁任用寒门子弟。
这位韩知县便是如此。他上任途中路过常乐,特意前来拜访傅朝瑜。
他不过一介知县,上头还有沙州知县,再上头才是傅大人,如今能有幸见傅大人一面,已是倍觉珍惜。西北从前是什么样子,如今又是什么模样,这都是有目共睹的,若非傅大人力挽狂澜,西北断然不会在短短几年之内改天换地,如今俨然成了塞上江南了。他虽为小官,却也有心效仿傅大人将高昌经营得有声有色。二人讨论高昌规划,韩知县也一直在洗耳恭听。
尤其是朝廷在伊州、安南一代的做法,这都是现成的经验。不过说到人口迁移一事,韩知县面露为难之色,坦诚道:“高昌如今才刚收为大魏领土,先前又同东.突厥不清不楚的,犯了忌讳,只怕没有多少人愿意去。”
大魏百姓轻易不出远门,又安土重迁,想让他们去高昌,基本不可能。再说,百姓们也是记仇的,高昌让大魏如此狼狈,即便如今亡国了,民间对高昌的偏见却还是根深蒂固的。
傅朝瑜悠悠一叹,是这么个理,但是迁徙一部分百姓却也是必要的。哪怕迁移过去的是从前吐谷浑的百姓,都比高昌县内只有高昌人要利于管理。但如何让他们心甘情愿过去,也是一桩麻烦事儿。
傅朝瑜道:“此事我会写信外同皇上商量商量,实在不行,许诺迁移过去的百姓一些好处也是可以的。”
韩知县憧憬:“若是有人自愿前往就更好了。”
傅朝瑜笑了笑,哪有那么好的事?
二人商议半日,傅朝瑜又另外交代一件,让韩知县上任之后在高昌境内收集赤盐。
赤盐,顾名思义便是赤色的食盐,色如赤石,此乃高昌特产,其味甚美,中原一带并不多见,也鲜为人知。
但若是在国子监文刊上宣扬一波,必能引起追捧。高昌不缺此物,可大魏却几乎没有,这么好的生意不赚白不赚,卖出去的钱正好还能够经营高昌县,两全其美。
韩知县没多打听就应下了。
将人送走之后,互市监也迎来了最忙的时候,自从大魏重开互市的消息放出去之后,便陆陆续续有商贾前来打听大魏本地的跟西域的商贾都有。
林簪月本在医馆坐诊,如今也都被崔狄拉过去充人数了,后来人手不够,连还在放假的楚宁都被请了过去。
杜宁本来放假放得好好的,整日都跟在他娘子身后乐呵乐呵地四处溜达,结果转眼间他娘子便兴冲冲地抛下他离开了?!
那他还放个什么假?
杜宁已经不是从前为了躲他娘子,特意从京城赶来西北当官的杜宁了。一块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杜宁多多少少都有些黏他媳妇儿,最近尤甚。
为此,他还特意跑去傅朝瑜那儿,准备发一发牢骚好将他娘子接回来。
“崔狄这是什么意思,他互市监缺人就去招啊,把我娘子叫过去算什么?”杜宁人还没进门,大嗓门便咋咋呼呼地传进来了。
傅朝瑜正好在等着他,见到人回了衙门,立马将他给留了下来:“你来得正好,如今快要到农忙了,各地的学堂也正在建,先生还得另找,琐碎之事实在太多,忙得我晕头转向。你回来得正是时候,打今儿起这些事情便全交给你了。”
放了几日假还没缓过来的杜宁眨了眨眼睛,脑袋有些不清明,后面这句话他怎么就听不懂呢?杜宁x歪着头质问:“这些事儿,不都是你的事吗?”
傅朝瑜理直气壮:“我如今事情多,做不过来。”
杜宁后撤一步,警惕地看着对方:“你该不会是想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我一个人吧?”
二人僵持。
傅朝瑜缓缓开口:“真聪明。”
杜宁:“……”
他为何今日想不通非要回来,这不是羊入虎口是什么?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绕是杜宁再不情愿也得乖乖办差。傅朝瑜如今是真有要事要做,方爻请过来的木工师傅已经到了,原材料也已备齐,寒元关外战况一日比一日严峻,实在是耽误不得了。
他将手里的烂摊子丢给杜宁之后便不再管其他,领着木工师傅们一门心事琢磨新武器。
傅朝瑜还特意寻了个僻静的场所,平日里画图做样品时周边都有官府的侍卫把手,里三层外三层,便是一只蚊子也难飞进去。
至于这些木工师傅则被他统一收编,衙门底下更是直接另设一个神器营,专门负责研制新武器。
傅朝瑜在这儿“闭门造车”,可苦了杜宁了。
他虽然不至于是被赶鸭子上架,但也差不多了,从前好歹还有他娘子跟林姑娘。如今这两人都被借走,身边也就只有一个方爻。方爻再能干也没有三头六臂,许多事情还得他自己出面解决。
短短几日功夫,杜宁腮帮子上养回来的那点肉便又消下去了。他心力交瘁,不懂傅朝瑜那厮究竟在捣鼓些什么,竟神秘到这种地步。
不说杜宁,就连不在常乐的皇上也好奇。
前些天他与傅朝瑜还时常通信,为了教育储君这件事情时常有摩擦,在涉及对阵东.突厥的战略上也时常有分歧。可这些天,傅朝瑜回信越来越少,最后干脆不回了。
心眼儿小的皇上便记下了这件事情,心中暗暗生着闷气。傅朝瑜不在身边,他只好阴阳怪气周景渊。
周景渊一度忍无可忍。
他没想过是因为自己舅舅,反而以为是这些日子与东.突厥交手没有占上上风,所以他这位父皇便生气了。实在没必要,东.突厥从来都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这战若是继续拖下去,只怕有得打。
半月之后,常乐忽然来了人传话。
皇上以为朝廷出了事儿,立马将人召了过来,不想来人却傅朝瑜弄出了一样新式武器,可助大魏早日凯旋。
如今那东西在路上,正要运到寒元关试试水。
张将军等人立于两侧,见傅朝瑜的人说得信誓旦旦,不禁怀疑起来了:“这玩意儿还能比抛石车威力更大?”
来人笃定道:“我们大人是这么说的。”
余下几个人面面相觑,他们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第189章 试用
时间仿佛回到一年之前。
那会儿傅朝瑜要谦逊许多, 话也没说得太满,只说是要改良武器,即便如此仍旧受了淮阳王冷眼。
可后来人家确实将抛石车给做出来了, 有前例在, 皇上即便心中有所怀疑却也不会说出来,他生怕此刻质疑来日会被傅朝瑜打脸。
傅朝瑜要来军营的消息还是走漏了出去,虽然没有明说是为了什么, 不过众人心里都明白, 傅朝瑜总不至于无缘无故上战场,要么便是来送东西,要么则是接人。
五殿下跟着圣上来军营里住了这么久, 兴许傅大人思念外甥,想将他接回西北读书。
战场凶险,皇上总不能一直让储君殿下留在这儿。
即便真的是来接人, 也无伤大雅。傅朝瑜在军中口碑一向不错, 尤其在他将皇上平安护送回来之后, 军营中不少人都对他心存感激。唯一看傅朝瑜不爽的,也就只剩下淮阳王的旧部了,譬如王阳。
王阳身为淮阳王的心腹, 对淮阳王自然是忠心不二的。当初淮阳王三人先后失踪, 如今只皇上跟傅朝瑜平安归来, 他们王爷却还音信全无, 王阳合理怀疑傅朝瑜跟皇上在路上对他们家王爷动了手!兴许,王爷如今都已经不在了!
底下也有小将怀疑傅朝瑜杀了淮阳王,此刻听到他的消息也立马动了杀心:“将军, 咱不如趁他来军营时一不做,二不休, 直接——”
他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当年王阳似乎也对淮阳王说过同样的话。
王阳心动了一瞬,不过随即又觉得太冒险,否决道:“先不说能不能伤到傅朝瑜,即便能得手,咱们也得跟着陪葬。王爷生死未卜,若是连咱们都倒了,日后王爷回来还能依靠谁呢?”
朝中官员已经对他们王爷有所不满了,届时王爷顺利归来,却发现自己人一个都不剩,处境岂不是更加凄凉?光是想想那个场景,王阳便心痛得无以复加。
他身边的小将虽没有明说什么,却对这话不以为然。即便他们什么都没做,也快要一无所有了。
此番皇上回归军营之后,以许汉杰为首的一批人便有意无意地疏远排挤他们。之前被东.突厥跟高昌内外夹击的日子虽然过得苦,但好歹上下一心。如今退了回来许汉杰等反而对他们起了疑,甚至在军营中也用起了官场上那一套排除异己的法子。
许汉杰不像是有这么多花花肠子的人,这多半还是皇上授意的,是皇上有意要打压王爷这一派。
淮阳王的人再不服,却也不好跟皇上叫板,只能暗自忍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上的权力逐渐被蚕食吞并。兴许再过不久,他们便什么都不剩了,连从前的功劳也会被尽数抹去。
在王阳等人的仇视之中,傅朝瑜如约而至。
这回护送他的都是都护府的人,身强力壮的衙役都在这儿了,傅朝瑜甚至还从崔狄那儿借了一批士兵过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眼下西北有不少外族商贾,人多眼杂,多留个心眼总是好的。
好在路上一路平安,未曾遇到什么波折。
当他们抵达寒元关时,恰好是中午。王阳正在巡逻,远远地便看见傅朝瑜的人进了军营。
他正想上前看个仔细便被人拦住了,说是傅大人有要事正同圣上商议,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被迫成为“闲杂人等”的王阳装作不在意地道:“他能有什么要紧事,不过是来接人的罢了。”
这对舅甥二人从前就黏糊得很,如今小的当了储君,还是一样的不长进。若是他们王爷上位,哪有傅朝瑜在这横行霸道耀武扬威的份儿?
说完又往那边看了两眼,终究是不甘心地离开了。倒也不是他不死心非要对傅朝瑜动手,王阳只是不满自己就这么一点一点被架空了。人家傅朝瑜扶摇直上,他们却一蹶不振。
王爷啊王爷,您若是再不回来,这大魏真要变天了。
周景渊才刚坐下,还未用饭便听闻他舅舅过来了,连忙推了碗筷,起身准备去接人。
皇上面带嫌弃,若是这小崽子身后有条尾巴,这会儿指不定已经摇圆了。他是不介意周景渊是否亲近他,可是这差距也忒大了,皇上看着心塞。
这兔崽子能成为储君,还不是靠他出力?傅朝瑜再有能耐,还能下令让他当上储君?真是不知感恩的东西。
皇上凉凉地提醒了一句:“身为储君,自当仪态端方,你看你如今像什么话?亏得弘文馆的先生还称赞你有礼数,跟朕当年简直没得比。”
周景渊一言难尽地望着对方,那他身为皇帝怎么也从不见端庄过?用膳的时候也只挑自己喜欢的吃?甚至经常连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都忘了,就这礼数还好意思教训他?论起仪态,还要数他舅舅仪态最好。
腹诽归腹诽,但是表面上周景渊还是尽量露出一副受教的模样,乖乖站好。
皇上嗤了一声,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小崽子在骂他。
父子二人都是别扭至极的个性,相处了这么久不仅关系没能和缓,反而越发相看两厌。有些人就是天生不合,即便是血缘至亲也不能亲密无间。好就好在两个人的彼此都没有期待。不期待,便不会失望。
傅朝瑜通报之后被放进来,看到的便是自家外甥突兀地站着中间,仿佛受训的模样。等看到他之后,小外甥连眼神都亮了几分。
傅朝瑜也抓紧时间盯了两眼,还好,没瘦,眉宇之间神色如常,丝毫不曾在战场上受到影响。
皇上注意到这对舅甥的x眉眼官司,心里酸溜溜的:“朕是他父皇,难不成还会亏待了他?”
这可不好说,毕竟当年在冷宫是什么样的大家心里都清楚,不过傅朝瑜仍是客气道:“圣上勿怪,微臣只是有些时日不曾见过小殿下,因而太过想念罢了。微臣除了远在海上的父亲,也就只有五殿下这么一个亲人。骤然分别,难免思念。”
“行了,这些扯皮子的话也不必再说,朕且问你,你先前派人传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真弄出了新武器?”皇上也知道正事要紧,于是急切地问了出来。
傅朝瑜没想到皇上竟然这么迫不及待,他丢了闲扯几句的心思,老实道:“回圣上,确实是新武器,有别于抛石车,这回的武器伤害巨大,微臣其实也不确定是否可以用,还请圣上先看过之后再做决断。”
傅朝瑜可是从来都不说大话的!
本还在用膳的皇上一听回答当即起身,连神色中都带了一丝急不可耐:“那还等什么?速速带朕前去观摩。”
因为太着急,起身的时候还被凳子绊了两下。
周景渊:“……”
仪态端方?
傅朝瑜见他着急,却没立马出门将东西带过来,而是特意请来了许将军,让他寻一些信得过的人前去帮忙。
这说一半藏一半,端的是神秘莫测,吊足了皇上的胃口。他饭也不吃了,只一心琢磨着傅朝瑜究竟有什么样的惊喜等着他。
众人都心神都被那还未露过脸的新武器给牵绊住了,周景渊却低头看了一眼餐桌,吃肯定来不及了,还是留着晚上吃吧,省得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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