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一七令
“内部消息,这回冯大人出于私心,将自己看好的人全举荐了上去,一甲三人中有两个都是他看好的,二甲前面也都是跟冯大人私交不错的考生。若是文章写得好也就罢了,可看圣上的意思,似乎那些文章根本就是有所不足,也难怪会被打回去了。冯大人也正是,今年春闱于去年不同,寒门子弟本就对世家意见大着呢,他还一点没有敬畏心,搞出这么一出,往后只怕是要被骂的。”
傅朝瑜听完之后,再次惊叹杨臻消息真快:“这样隐晦的消息,你是怎么打听到的?”
“我昨晚上便听说了,今儿一大早,外头那些考生们也都在讨论,想必过不了多久便能人尽皆知。”杨臻信誓旦旦。
瞧瞧上一年发生了多少事儿,又是文刊,又是图书馆,又是国子监生源改革,或多或少都在影响科举局面,情势如此,冯大人还敢顶风作案,如今被人扒了出来实在不冤。
杨臻的猜想并没错,不多时,外头那些考生们果真都知晓了,尤以寒门子弟最为愤怒。他们十年寒窗,不就是为了科举入仕么,如今都走到春闱这一关了,却还要被主考官如此恶心。
科考不公,已是不争的事实,连圣上都觉得不公,打回去重阅,可想而知这个右侍郎过分到何种地步。寒门子弟本就卑微,往上的机会少之又少,就这般,还有官员死命压着他们不让他们往上爬,拼命的将他们往地上踩,谁能容忍?
读书人最受不得激,他们自发组织起来,联合写诗辱骂冯鸣。
傅朝瑜浑水摸鱼,趁机散布糊名誊抄的法子,更让众人豁然开朗。诸考生放言,从今往后科举需糊名以显公平,否则一应结果他们都是不认的。至于为何本次不糊名?呵,那该死的冯鸣已经领着考官们看过一轮了,如今糊名哪里还来得及?只怕他依旧还是会选对自己有利的人。
考生们不仅自己骂得开心,还将作好的诗词文章整理成册,一份寄给国子监,一份寄给长公主,一份寄给礼部,一份寄到冯鸣府上。
他们给冯鸣罗列了三宗罪,其一是“行卷”助长考生阿谀谄媚之风,不择优反择劣;其二助长抄袭,因众人合力扒出冯鸣看好的人里头竟有一人是个惯抄;其三则是抨击冯鸣大搞党朋之风,祸乱朝纲,罪大恶极。唯有推行糊名制,方可保他后世清名。
文人的笔,夺命的刀。
冯鸣从前写文章骂别人,却没想到有一日这回旋镖还能转到自己头上。待他看到这些学子们整理好的诗作,直接气得一佛升天,而佛出世。
这些人果真恶毒,尤其是最后一桩罪,简直将他往死里逼。
冯鸣再不敢耽误,再耽误下去他不以死谢罪都没办法收场了。冯鸣带着人连夜敲定好了最后的名次,再次送进宫。是不是那个人都已经无所谓了,若是再不定名次,他这官真要做到头了。
好在这回,圣上终于没有再发作。
礼部找准机会,翌日一早便突如其来地放了榜。
第54章 放榜(二更)
礼部的榜文是黎明时贴上的, 一路敲锣打鼓,惊动了不少百姓。
天明之后,傅朝瑜等也得到了消息, 安叔驾着马车, 带着傅朝瑜跟王纪美一同去看榜。
可惜他们到的有些晚,礼部南边的院子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了,后来的人压根挤不进去, 只能眼巴巴的在后面干瞅着, 想着前头的人什么时候看完才能轮到他们。
国子监的一众师生人能来的都来了,不能来的也来了,就连杨毅恬他们没考进士科的都过来了, 傅朝瑜还瞧见了吴之焕。
吴之焕领着县学的几个同窗,也在焦急地往前挤,然而挤了半天, 队伍丝毫未动, 可把x他给急坏了。
傅朝瑜忙上前将人拉了回来:“这儿人多, 你便是挤破了脑袋也挤不进去,还是在这儿等着把。”
吴之焕身边的同窗之前也是参加过春闱的,很是不解:“之前春闱看榜也没有这般轰动, 不过都是瞧瞧自己或是相熟之人有无在榜, 看到便回来了, 怎么今儿反而停了这么久, 像是舍不得离开一般?”
孙明达揣着手站在一边,搭了个腔:“这回为显公允,礼部将三十位进士的考卷都贴了出来, 估摸着,这些人是在找有无人是浑水摸鱼硬选上来的。”
事实一如孙明达所言, 学子们挤在前面,不过是想找礼部的茬。先前冯鸣那件事还没过去,这回礼部放榜,众人心中多少有些不服。
然而一路看下去,却没有人敢再说什么不是了。主考官第一次有私心,但是第二回 排的名次却实实在在叫人没话说。
诗赋文章是好是坏,读过书的人一眼看过便知,尤其是一甲三人,实在是没得挑,他们看过之后也就只剩下羡慕了。这得多巧妙的心思,才能在短时间内写成如此精妙绝伦的文章?
冯鸣叫人盯着前头,见无人捣乱,这才放妥了心。
他已经顶风作案一回,哪里还敢再次乱来?冯鸣这些日子将三千考卷重新翻了一遍,优中选优选出的这一批文章,绝对没掺一点儿水分。
他甚至可以笃定,以往历届春闱,没有哪一次如这一次春闱一般公平公正,货真价实!
学子们也知道这一点,正因为知道,才越发憋闷。这三十位进士里头,有十一位考生并非士族子弟,其中有一人在一甲,还有几个人在二甲,而从前每回上榜的寒门子弟不过三四个,还都是在三甲中,是同进士。
他们承认寒门子弟学问或许不如士族,但也不至于差这么多,所以他们才会不服,才想反抗命运不公。今日之结果恰恰证明他们所言不虚,寒门子弟出头难,正是被人刻意打压的结果!
冯鸣本意是为了消解众人对他的怨气,却不知自己误打误撞,反而更激化了矛盾。
好在他此刻并不知晓此事。
看榜的人一多,总容易挤着碰着,安阳侯世子等一行人便被挤着了,挤他们的还正好是有仇之人。
——一向瞧不上他们的青山书院那伙子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国子监这边一点即燃。安阳侯世子等人明知道自己考不中还跑来干等着,不过是不想风头都被青山书院独占,过来支持一下自家人。
结果他们还没怎么着呢,对方就先挤过来,这不阴阳怪气几句都不行。
青山书院又一向瞧不上他们,嘴里也毒,两边人吵吵嚷嚷,眼刀横飞。
不过也就只有这些学生才做这种无聊的事罢了,青山书院的山长跟国子监的先生们压根懒得理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口角之争,反而“友好”站在旁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互相试探。
学生这边自然也都知道不能动手的,但气势上却都没输,青山书院抱着胳膊冷言冷语:“考没考的都来了,这是过来凑热闹的么?春闱可不是谁家人多谁就能上榜的。”
国子监这边同仇敌忾:“叫什么,待会儿便让你们输得心服口服!”
傅朝瑜往后退了退,以免待会儿波及到他。
结果千防万防,还是波及到了他,只因为青山书院方才得了消息,扬言:“那你们必定输了,我们陆晋安位列一甲!”
一甲……杨毅恬等人被唬到了,咽了咽口水,一句话都没敢说。
杜宁瞧不上他们这唯唯诺诺的样子,自个儿顶了上去:“一甲而已,又不是状元。”
“哟,看来国子监还想出个状元?”
傅朝瑜又退了一步。
可杜宁那个憨货像是没脑子一样,一眼瞅到了傅朝瑜,兴冲冲道:“我们这边又不是没有能中状元的人!”
这人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青山书院的人嗤笑一声,就傅朝瑜跟陆晋安谁跟厉害这件事与对方争执起来。
傅朝瑜:“……”
不是,这群人一个两个的都跟他有仇吧?他招谁惹谁了?
正被青山书院学生反复提及的陆晋安本人也终于出来了,他是最早过来的一批人,也是最早得知结果的那一批。只是他方才一直在前面看文章,故而耽搁到现在。
文无第一,但陆晋安自认自己学问并不会差给谁,自然要看清楚自己究竟输在哪儿。见了傅朝瑜,陆晋安一反常态地主动开口:“恭喜。”
青山书院的人都愣了,有人准备发问,却见陆晋安身边的那位同学冲着众人摇了摇头。
傅朝瑜呆愣少顷,干巴地回了一句:“同喜。”
对方也是一甲是吧?
杨毅恬等人只觉得奇怪,这档口,杨臻身子灵活地从人堆里挤了出来,连帽子被挤歪了。他一手扶着帽沿,一手扯着袍子,等看到傅朝瑜几个人,眼睛骤亮,一边跑过来一边高呼:
“怀瑾,你中状元了!”
孙明达快步上前,一把拉住杨臻:“你没看错?”
杨臻只觉得孙大人眼睛亮得吓人,不过这也可以理解,谁能想到呢,状元竟然是他们国子监的人。杨臻顿了一下,才昂首挺胸地回:“绝不可能看错,一甲三人,怀瑾是状元,第二是陆公子,第三是江南的一位学子。”
傅朝瑜深吸了一口气,凛冽的冷气儿从鼻尖渗透进五脏六腑,将他躁动的情绪抚平。
状元,他中状元了!
哪怕于官场而言,这仅是鱼跃龙门的第一道坎儿,可自己这回也是跃的最高、一举夺魁的那一个。
傅朝瑜原本还担心吏部试会有人做手脚,可如今有了状元的身份,想来若非有深仇大恨,寻常人是不会动到他头上的,他这段时间的努力终究没有白费。
傅朝瑜缓缓吐息,如释重负地朝着几位先生行礼,尤其是他先生,这段时间着实为了他费了太多心思。
他能稳得住,安叔却稳不住了,直接语无伦次地当场落泪。
王纪美也不遑多让,他带了这么多弟子,中状元却还是头一遭,哪怕是柳照临,当初也不过是二甲出身。进士科的状元可不仅仅是只有才学就够了,这回傅朝瑜中状元,中间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他们不知道的事呢,好在结果是好的。
国子监这边仿佛打了一场天大的胜仗,欢呼雀跃声此起彼伏。
身边人得知这里有人中了状元,纷纷都来羡艳的目光。那可是状元啊,大魁天下,何等的风光?
唯有青山书院依旧不痛快,他们可不好当着陆晋安的面议论此事。但是让他们承认国子监赢了他们,更是不可能。众人依旧不走,坚持要看完傅朝瑜的文章,若是叫他们看出傅朝瑜的文章不如陆晋安,他们决不罢休!
国子监这边的几个学生可没有不揭人短的癖好,见他们留下,又是阴阳怪气了一顿。
反正短时间内,国子监于青山书院之间的梁子是不可能消除了。
等看完榜之后,已近巳时末。
国子监除了傅朝瑜,陈淮书亦在二甲前列,吴之焕也进了榜,在二甲后排。相熟之人,也就他们几个人在榜中,余下皆落榜了。
但这般结果已经算是不错了,三千多人只取三十,其中状元还落在了国子监,可想而知孙明达跟王纪美等一众先生今儿是有多高兴。
孙明达已经准备好了,今儿回去之后便将傅朝瑜跟陈淮书的名字刻在国子监的碑林上,这可是进士碑。
闹也闹了,笑也笑了,孙明达自个儿高兴完了之后便重新拉下脸来教训其他人,尤其是还要参加明经、明算、明法等考试的几个人。
马上就到他们了,不在家温书跑来这儿做什么,孙明达不客气地将他们都赶回去了!
傅朝瑜等人今日不知收到了多少句“恭喜”。他是状元,但凡见过他的,都过来道一声喜,没见过的,也过来认个人。
傅朝瑜没多久便认完了这一届所有的监生,其他倒压罢了,只是那位王恩清也在榜中。
尽管那些事情尚未发生,且上辈子他外甥也做错了些事,可是一想到安阳王之前手刃过他小外甥,傅朝瑜面对王恩清时,总觉得怪怪的。
好在两个人只是点头之交而已,并未深聊,且傅朝瑜看得明白,对方对自己仿佛也有些意见。
如此正好,省的日后还要虚与委蛇。
随后,礼部官员召集诸进士进内,由高中状元的傅朝瑜带领本届进士拜过诸考官,随即又入尚书省,拜见三位丞相。
礼部准备了三十匹x青骢马,三十位进士骑着马途径长安东街头,共赴曲江宴。
今日的长安城几乎万人空巷。
早在半个时辰前便有礼部的人敲锣打鼓,说一会儿有进士游街。这可是近两年来才有的风俗,以前科举考试从未这么热闹过。
人还未至,东街一带便早已挤满了人,二楼窗户尽数打开,姑娘们不愿在底下人挤着人,纷纷跑来二楼观赏进士风姿。
等了许久,才见一群人骑着高头大马,一路敲锣打鼓风头正盛地走近。
历届进士鲜少有少年郎,进士科考试难度太大,年轻人阅历尚浅,这不一定能考得过有饱读诗书者。但是这一届的考生年纪明显比上回的年轻了不少,模样也个顶个的俊朗,尤其是一甲前二名,犹如“双殊”一般,占尽了风头,看的人目不暇接。
人群跟着进士队伍往前涌,恨不得寸步不离。
姑娘们远远地看到一群人骑着高头大马,徐徐而来,羡慕到了极点:“什么时候咱们也能打马游街啊?”
进士游街暂且是做不到了,但是看别人游街却也有意思的很。
大公主今儿特意出宫,摆了一桌席面请相熟的几个贵女来这凑热闹。打他们这往下看,楼下的一切都一览无余,包括这些进士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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