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 第11章

作者:风里话 标签: 情有独钟 穿越重生

  又柔弱又坚强。

  卢文松一时没有表态,只让她先回院子歇下。

  *

  这日午后,萧无忧让琳琅寻出先前卢七绣的一方帕子。三月二十乃裴老夫人生辰,卢七原是准备绣一方千寿万福帕作为寿礼的,眼下还没有完成。

  一尺见方的绣帕,花色已经绣好,就是还不曾合边。

  萧无忧持针看了半晌,并未落针,只将其叠好放在锦盒中。

  翌日,卢文松和王蕴,连同媒婆便一道去了平康坊裴家。

  裴湛虽姓裴,然是河东裴氏出了五服的旁支,说到底已经和那世家大族没有多大关系。祖父乃一教书先生,勉强糊口,在裴湛高中状元举家迁来长安时,途中染病不治而亡。父亲亦多病孱弱,入京不过半载便也去了。

  如今家中只他和祖母陆氏,生母白氏三人,住着一处一进四合的普通院落。

  萧无忧也来了,却没下马车,只在弄堂候着。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中,退婚同订婚一样,原都无需闺中姑娘、未婚郎君在场。

  今日她央求卢文松许她同往,原不过为着另一桩事。

  她在车中抚琴,奏了一曲《万古春》。

  裴家乃一进院,未几琴声袅袅传遍院落。

  裴老夫人手中持着同聘礼一道退回的锦盒,打开观过,不由轻叹息。

  裴夫人门边送客,三月春风拂面,卢七的马车被掀起半片车帘,抚琴的谦默姑娘对着闻声望来的夫人颔首浅笑。

  春光将一颗滑落的泪珠,折射出光芒。

  半月后,贞德三年三月二十六,天子在将将选秀半月后,又纳卢氏辅国公之女,虽名分未定,但却让整个后宫背脊发凉。

  卢家女入宫下榻处,竟是关闭了十年的长生殿。

  前邺永安公主的寝宫。

  宫中暗潮涌动,宫外亦不平静。

  尤其是平康坊的裴家。

  裴老夫人在下午闻得这个消息,晚膳也不曾用下。裴湛过来哄她用膳,好半晌才得祖母一眼冷视。

  贴身的尹嬷嬷亦劝,“老夫人无需自责,七姑娘入了宫,未必挣不到前程。辅国公府是何地位,自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怎就不委屈?金屋绫罗供着便不委屈?”清癯的老妇敲着桌子叹道,“深宫富贵地,却也是最能吃人的地。那丫头心实,平素连句话都不敢多言,被弄去了那不见天日的地方,绝计是要遭罪的。辅国公府有何用,若是能抗住上头,礼字在前,女儿婚约在身,大可拒了君令。为着言官口,史官笔,天子焉敢轻易豪夺!”

  “多好的一个姑娘,我原是念着她热孝中,骤然丧母,你再去退亲更加伤她,想过段时日容她缓缓……”老夫人捶胸叹息,低眉看手中巾帕,“难为她还想着要给我送礼,合着那日跟父母来是与我辞行的,我就听那庆寿诞的琴声虽已极力控制却到底弥着悲音……”

  “祖母!”

  “你啊……”陆氏痛心地摆摆手,“你翅膀硬了,祖母也不知你缘何如此坚决,能舍命从烈马足下救出她,却又非要退了这门亲事。如今多说无益,只一重,你在宫中行走,但凡可以,不动声色中能帮便帮着些!”

  “砚溪明白!”裴湛将粥羹奉于祖母,“砚溪想着,不若让母亲认七姑娘做个义女,我与她兄妹相称。一来也好在陛下那处表明了我们如今的身份,以示清白。二来孩儿护她时也更便利、有立场些。”

  裴湛这些日子,眼前不断想起梅氏丧仪上的事,加之如今卢氏主动提出退婚全他信义之名,尤觉欠之愈多。

  思来想去,方生出这个念头。

  “这倒也周全。”陆氏点了点头,“只是如今七姑娘已经进宫,这事你且同她母家说去,届时让他们往里递话就成。为着方便,礼便全免了。”

  陆氏思量过,兀自颔首道,“如此惠利之事,卢氏不会拒绝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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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赐封

  ◎封卢氏为长公主,封号永安。◎

  诚如裴老夫人所料,辅国公府没有意见。

  萧无忧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入宫的第七日。王蕴以四月天,恐她哮症突发为由,送来素日配好的救急药给她,另将药方呈给太医院继续配制。

  温孤仪自然给面子,没有让六局从中间接传,而是直接恩准了王蕴同萧无忧见面。

  王蕴遂将裴家的意思同萧无忧讲了,还给了她裴家认亲的礼。

  之后同她说了另一桩事,乃上月里沁园落水之事。

  二月二,龙抬头。

  男儿起龙船,女儿制龙灯。

  六局为讨天子欢心,探得今岁沁园中的一弯活水湖,将将化了冰,正是方便节庆的时候。

  于是便将二月二的宴会,安排在了距离长安百里的邙山行宫沁园中。

  世家子女皆有赴宴。

  这郑家,作为五姓之一,自然在内。

  郑盈素遂约了卢澜游湖,时值午后歇晌的时辰,园中除了巡逻的侍卫偶尔经过,并无他人。

  世家女虽多有认识,但郑盈素同卢澜之间,算不上多亲密,除了偶尔高门间宴会打个照面,私下不曾有过接触。

  但卢澜的性子,纵是心中不欲前往,又觉得人家盛情相邀,递了帖子来请,不去无甚礼貌。去了也不妨什么,便如约而至。

  谁能想,妨了一条命。

  而她不欲前往,除了耳闻郑四姑娘素来骄横霸道,原还有另一桩事。

  在更早前,郑盈素同裴湛是有婚约的。

  六年前,前邺嘉和二十四年,从河东而来年仅十六岁的少年郎,高中状元。且是前邺百年间头一位文武双状元。

  金花乌纱帽,玉鞍红鬃马,从曲江宴游湖,到朱雀街游街。寒门骄子,一下成了长安高门无数贵女的春闺梦郎。

  这年才至豆蔻年华的郑四姑娘便是其中之一,郑家亦是头一个奏到君前,请求赐婚的。

  彼时国库空虚,大把的银子都搭给了温孤仪筹备战事,十中七八用以边地武器革新,囤积粮草;剩下两三成交给太子以做后续存储。

  连着天子内帑都不甚丰厚。

  嘉和帝早早盯上了郑氏的私库,当下自然便应了。

  未曾想,不过半载,裴湛父亲去世,裴湛守孝三年,不得婚娶。这郑四姑娘初时不觉什么,后边便愈发没有耐性。直到裴湛三年守孝结束,又意外受伤濒临死亡,郑盈素遂立马取消了婚约。

  如此,方有了后面卢澜和裴湛的亲事。

  卢七姑娘当年亦是一见倾心,奈何慢了一步。如今并不觉冲喜之憾,只觉上苍怜她,意外之喜。

  尤其是裴湛挺了过去,伤愈入???仕。

  玉郎清贵,风姿迢迢。

  前朝最后的传奇,新朝依旧风光的新贵。

  郑盈素便再起心思,加之闻言裴湛有退婚之意,遂寻了机会在沁园湖畔,劝卢澜放手不成后,只当是她纠缠至此,不由怒意横生。

  一把将人推入湖中。

  郑四姑娘瞬间的惊吓后,眼见四下无人,竟也没有呼救,只匆忙离去。

  却不想,被听雨轩三楼聊赖远眺的新帝看了个清楚。

  卢澜是他亲自救的,郑盈素是他亲口下令关押的。

  这厢王蕴论起此事,是为郑四姑娘说情来的。

  原是郑盈素至今被关在沁园的陋室中,由禁军看管着。

  若是将人交给了大理寺哪怕是刑部,纵是伤的是卢家女,于宣平侯府郑家而言也不是难事,总能将人捞出来。

  按理,侯府对国公府,不该如此盛气凌人,论爵位上便是降了一等。但是这卢氏辅国公府近三代以来,便一直礼让郑氏宣平侯府。

  论起缘故,得从辅国公主长子卢煜身上说起。

  当年卢煜同郑家嫡幼女郑敏定了亲,奈何卢煜看上一外邦女子,两人私奔离去。郑敏不信年少竹马能做出这等行径,遂偷出家门寻人。结果一去便再未归家,至今已有四十余年,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卢煜悔婚背诺在前,郑敏离家失踪在后。

  为安抚郑氏,辅国公主亲自登门致歉,后又奏请皇兄隆华帝,将郑氏门楣从伯爵抬到了侯爵。

  一个女儿一桩姻缘,换了阖族荣耀,郑氏便也再无多话。

  只是卢氏百年世家,禀家风礼仪,之后便一直礼让郑氏。

  这些祖上公开的秘闻,萧无忧自有耳闻。

  但是,礼让归礼让,都至孙子辈了,先人的恩怨即便再深,总也该有个头,有个度。

  这厢郑侯爷救女心切,多番御前求情,前日里温孤仪总算给了回应。

  “陛下说了,郑四姑娘得罪的是你,如何处置皆由你说了算。”暖阁内,王氏瞧着卢澜脸色,顿了顿道,“是故昨个郑侯爷来府中拜访公爷。公爷的意思,左右姑娘大安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你现在到底入了宫,做了天家的人,便与你说一声。”

  萧无忧目光落在掌中那串鲜红欲滴的珊瑚玉莲花手钏上,是上次裴湛给她的那串,如今制成手钏,作了裴夫人认她为义女的赠礼,重新到了她手上。

  “红珊瑚极为珍稀,这颗颗圆润,竟连虫眼、白芯等细小瑕疵都没有的,当属孤品。裴夫人这礼太重了。”萧无忧伸出一截纤细皓腕,将手钏戴上,“好看吗,夫人?”

  她今日穿了一身浅黄银丝暗纹拽地长裙,三千青丝梳成一个齐整的灵蛇髻,却只配了一套缠金镂空的白玉簪,一双耳坠亦是简单的寸长米粒玉兰花。

  整个就是卢七姑娘低调又寡淡的闺阁装扮。

  如今腕上这一抹红色,是唯一的点缀。

  王蕴鲜少同她坐地这般近过,亦不曾见过言笑如此爽利的卢七。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大半洒在她身上。

  王蕴突然便觉得这个国公府的幺女一下明艳了几分,素裳朱串,又净又妍。

  “好看。回礼已经备下送去,姑娘不必操心。”王蕴扫了一眼,回到方才的话题,“公爷让我同姑娘支会一声,明个便让郑侯爷回明了陛下,接回郑四姑娘,届时让她专门给你赔礼。”

  萧无忧拨着手钏,疑惑道,“不是陛下说,交我处理吗?”

  “是这话。”王蕴道,“所以公爷让我告知姑娘。”

  萧无忧反应过来,不由气笑了。

  这不是来问该如何处理,而是来告知如何处理的。

  “容我想一想吧。”萧无忧捻着珠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