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里话
夜风拂面,身后点足掠枝的身形擦出细小声响,裴湛耳垂微动,只当不知。待入了低洼最深处,再一次俯身摘药的时刻,腰间长鞭抽出,整个人凌空跃起。
而深林低洼中,因他蟒鞭横扫,激起瘴气无数。这些瘴气由他内力所控,聚气成形缭绕于鞭头处,直击身后尾随之人。
因是偷袭,又是凝聚全力的一击。
身后三人中,左右两人皆被横扫落地,唯剩中间一人勉强以刀面缠住长鞭。奈何裴湛在上,他在下。
裴湛原是算好了他会缠住蟒鞭,只掌中发力,一掌催化瘴气。对方尚且旋身躲避的瞬间里,他第二招攻势已经再度直辟面门而来。
“裴中丞,是我!”被扼制脖颈的人抵住身后古树,匆忙出声,“是我、血卫营殷正。”
不过两招往来,殷正已经中毒又受伤。
伤是胸口的鞭痕伤,毒是由伤口融入血液的瘴气毒。
裴湛当然知道来人是血卫营,更清楚来的是殷正。
从长安出发到此三昼夜,能躲过他两日,直下了官道,走山阴小道,因人少僻静才露出马脚被他发现的,这世上原也没几人。
且这一路尾随,始终保持着数丈安全距离,只有入夜方近屋细探,裴湛便确定是陛下暗里加派的人。
无论是出自保护还是监视,于裴湛而言,本都无需揭穿。然他此番所谓,乃是急中生智,为的旁的考量。
这处毕竟不是岭南一带,瘴气并不算厉害,不伤人性命。只是这般入了血液,极易让人产生幻觉,消磨人的心智。
“殷首领,怎在此间?”裴湛收掌,赶忙扶过他。
“在下任务所致。”殷正尚且还有几分清醒。
“此处并非长安,想必殷首领公差至此。”裴湛看一眼他神色,“方才可有被裴某伤到?”
“无妨!无妨!”殷正晃了晃脑袋,推开裴湛欲走。
“殷首领,可是陛下的意思,裴某需要被监视?”裴湛扬了扬手中草药,“殿下受了伤,裴湛采药而来罢了。”
殷正顿下脚步,他们一行三人接了任务暗里监视公主。其中两人一人擅口语,可丈地外根据口型辨别话语;一人擅易容,可一时千面,扮作香客、游人等随时近身公主周围。如此探得公主事宜告知陛下。
本来就不是监视裴湛的。
然方才公主与萧家人见面,裴湛防守太甚,使他们丢了这次机会,算是无功而返。他殷正心中多疑多思,又见公主撤退左右,独留裴湛,便觉得裴湛有疑。遂擅自改了任务,趁裴湛夜行入山,举止诡异,想探得一二消息。
不想裴湛如此厉害,直接将他们困在此间。
监视者反被监视,本就是暗子大忌。且他还这般暴露了身份,若是为陛下知晓……
裴湛将草药累于腰间,从衣襟中取出火石打着。黑夜中,虽是微弱的一点光亮,却已足够明显。
殷正本能地躲了躲光亮。
“大人面色虚白,眼下确实乌青明显,像是中了瘴气,且稍等。”裴湛边说边抽出腰间的部分白头翁,以内力慢慢催化,“这个用下便无虞了,首领放心。”
殷正欲提气抵御毒素,奈何丹田一用力,周身便更酥软,只觉功力一点点消失。
习武之人最怕丧失武功!
“首领不妨坐下,打坐片刻!”裴湛也不看他,只兀自道,“首领好身法,从长安出发至今日若非这一夜,裴某都不知首领在暗处。”
“想来舒坦日子过多了,裴某该回炉重塑了。”
殷正的身体被瘴毒所困,情绪被裴湛帮助解瘴毒的恩德所困,心智消磨间,话随心已经难由脑支配,只道,“裴中丞谦虚了,在下原不是从长安出发的,否则瞒不了大人这般久。”
裴湛顿了顿,只继续催化药草,“首领贵人多事,从来神龙见首不见尾。马上便要骊山夏苗,百官权贵齐上骊山,自有你们忙的。”
“真这样就好了。”殷正打坐片刻,身子愈发放松,“今时不同往日,早半月我们便聚在了骊山,皆在……”
殷正到底还是控制了最后的话。
裴湛手下未停,脑海中更是思绪连绵而过,原来血卫营倾巢而出是去了骊山,“陛下三年来头回离宫过百里,又是夏苗这等事,确实需要各处护卫。”
殷正笑笑不说话,裴湛已经不需他再说话。
他本就只想弄清五百血卫营的去处,今日殷正吐的话已经足够。
“殷首领!”裴湛将化成粉末的药给殷正,起身道,“一半外敷一半内服,首领的毒自然便解了。”
殷正接过,按其所言,须臾拱手道,“多谢裴大人施手相助。只是今夜……”
“今夜如何?”裴湛笑了笑,“裴某出来为公主寻药,夜黑风高耽误了些许时辰,如此罢了。”
“大人既行方便,在下亦还与方便。”殷正又一拱手。
裴湛未再多言,转身几个点跃离去。
*
推门入内,原是极小的声响,然榻上假寐的人还是一下睁开了双眼。
明明是一副受惊模样,愣在一处的却是裴湛。
他看不明白,明明是世家养在深闺的女子。
可是她仿若在极其恶劣的环境中待过,方生出如此警觉,甚至随时随地以命相搏。他清楚地看见被她广袖掩盖之下的轮廓,是手握发簪的模样。
直待识出他,萧无忧身上那股凌冽的杀意才缓缓敛起。
“抱歉,臣回来晚了。”裴湛在她榻畔坐下,将她拢在广袖中的手剥出来。
她的手里,还握着一枚长及三寸的尖头金簪。
两人的目光一起落在上头。
“收起来吧。”裴湛轻声道。
萧无忧整只手动了动,指头却没有展开。
“臣回来了,殿下不怕的。”裴湛皱了皱眉,哄道,“您这样紧握,对伤口不利。”
萧无忧咬着唇口,眼眶发红,一只大拇指抬了抬。
裴湛突然反应过来,只稍用力掰开她的拇指,给她按揉掌短肌,然后又按揉虎口,按着顺序一次点压各个指头。
“有没有好些?”
萧无忧点点头,缓缓松开五指。
她原是握得太久,精神高度紧张下,五指麻了不得动弹。
裴湛将她那枚金簪搁在案上,也没多言,只沉默着又给她按揉了会。然后处理先前的伤口。
上头又快皮肉/欲掉未掉,但肯定长不回去了。
裴湛看了会,抬眸道,“殿下,这块皮肉需去了,您……”
他看着面前白鹤般细弱、玉质剔透的一个人,心有不忍。却不想,萧无忧比他干脆,她重新捡起一旁的金簪,横咬在口中,然后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裴湛抽开匕首,在火上烤过,回首发现她松开了金簪。
“臣快些。”裴湛也没让她重新咬上,只托起她臂膀,却蓦然止了动作。
因为萧无忧整个人挨了上来,趴在他肩头,甚至她伸出另一只手,攥住了他腰间布帛。
裴湛呆了呆,敛正神思,锋利刀刃划过,将那块皮肉割去。
萧无忧一声闷衡,原本攥布帛的掌心多攥了男人一分肌理,贝齿不受控制地咬上他肩头。
六月盛夏,不过两片布帛的距离,她细细咬住了他的筋肉。
“别动!”裴湛抽了口凉气,却是阻止她松开,“这草药有些疼,一并咬住。”
他索性扔了匕首,一手拍着她背脊安抚她,一手择了白头翁的花蕊,握紧胫身逼出汁水,然后捧着她的臂膀,将花蕊敷上,汁水撒入。
根本不是有些疼。
花蕊入伤口的一瞬,萧无忧后背生出一层冷汗,整个人打了个激灵。待汁水一遍遍晕抹开来,她已经将裴湛衣衫咬破,口中渗出丝丝血腥,是被她牙齿磨破的他的皮肉。
“好了!”他终于出声。
原是已经好了许久,偏她要趴着不动,裴湛竟也一时由着她,没有动弹。
直到这一刻,案上烛火陡然跳了跳,裴湛方回过神来。
只是他思绪如麻。
俨如此刻,萧无忧还不曾散髻卸妆,云鬓上一副蝶恋花累金步摇乃簪在她发髻,却勾着他鬓发。
他欲要挣脱,却缠得愈紧。
萧无忧尚且保持着趴在他肩背的姿态,将他拉得更近些,然后伸出左手解开。
只是一只手到底不好解,裴湛遂亦伸过手来帮忙。
两人都看不清楚。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萧无忧素指划过???他掌心,又酥又麻的一道触感,从掌心直达心底。
裴湛怔了怔,合眼喘息间,见她如玉光洁的一截脖颈,从薄纱掩映中露出,带着丝丝缕缕若有若无的苏合香。
裴湛身体滚烫。
他一把握住萧无忧还在拆解的手。
萧无忧抬眸看他。
四目相视,烛影摇曳。
裴湛松手,瞥过头,只一用力便断开了步摇的纠缠。
然后起身退开了两步。
萧无忧回过神,看着他有些散乱的鬓发,只将步摇从发髻上拨下,果然上头勾缠着他的发丝。
她盘腿坐在榻上,从一旁案上拣来一方丝帕,然后一点点挑拣他的头发,将它们小心翼翼放在丝帕上,最后捻成一股,细心又认真地包裹起来,放在枕头底下。
“不可以,殿下!”裴湛疾步上来,躲过丝帕,欲要投入炭盆。
却不料萧无忧随手捡起方才那只发簪抵在自己喉间,冷嗤道,“死人才不会做错事,说错话,连累人。裴大人毁掉它算什么,该毁掉的是孤才对。省的孤生出旁的心思,累您清誉。”
她从榻上起身,一步步走近裴湛,一点点将金簪刺入脖颈。
血印生出,话语落下。
“把它还给孤,孤这一生,或许就这么点念想了。”
裴湛眼疾手快,内劲一提瞬间夺过她手中簪,另一只手已经将丝帕投入星火点点的炭盆。萧无忧转身看过,竟欲赤手上去争夺。
奈何被裴湛反剪双手,不得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被烧为灰烬。
她杏眼圆睁,怒视面前人,始终一言不发,唯唇口蠕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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