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 第29章

作者:风里话 标签: 情有独钟 穿越重生

  “陛下或许对前邺皇室有愧,然对臣民无过,至少眼下无过。”

  “三年前,新朝初定,朝野是乱的。陛下三请臣出仕,亦承诺只要朝廷定,臣可随时致仕回乡。”

  “他与臣说,就当是为了公主守这天下。”

  “他这样说?”萧无忧蹙眉扯着锦被。

  他怎会这样说?

  “那臣、便不可知了。”裴湛声色低沉,只道,“民要君定心,国要君安|邦,于民和国无罪前,臣自当效力。”

  萧无忧一时无有回应,只无声颔首。未几,缓缓合上了双眼,陷入梦想中。

  *

  裴湛见榻上人呼吸匀称,已经睡熟,大抵,是她和他之间,有了永安公主这个共同的话题,方这般说的多了。

  这是,他能寻到的唯一理由了。

  裴湛重新给她掖了掖被角,,遂起身至院外,看天上新月。

  当年,他随祖母入京看望老人家一位即将去世的故人。回程途中,祖母因伤心,郁气结于胸,而引发宿疾。

  数日间吃药治病几乎将盘缠用尽,唯一的一点银子藏在他身上,因被人不甚推撞,银子滚落在地,如此初见公主。

  细想,如果不是公主那番期望,或许他之命运,多来留在河东之地,或随母学医救人,或应祖母之言做个教书先生,如此闲云野鹤,乡野一生。

  然如今入朝为官,从遇见公主到高中状元,他只用了五年时间。

  亦是分外快速。

  只是,再快的速度,也不曾快过命运。

  嘉和二十四年,他在曲江走马,状元游街的时候,永安公主早已不在朝中,去了突厥。

  她是嘉和二十年走的。

  在邀他入门下的第二年,十五岁的永安公主先一步报效了朝廷。

  殿下——

  他对月唤她。

  臣,如今所为,可对否?

  他不是不知道,当今天子对前朝萧邺皇室的戕害,可是放眼天下,又实难寻出第二个能定江山的明主!

  *

  一夜过去,清晨时分,萧无忧被琥珀的呼唤声惊醒,裴湛亦匆忙赶来。

  原是衡儿不见了。

  琥珀道,“寅时一刻的时候还给喂水,奴婢瞧着天色尚早,便也囫囵睡了过去。结果卯时正醒来,世子便已经不在房中。就这厢房内外寻了好几遍,都不见身影。”

  金光寺甚大,然能住人的地方并不多。

  除了他们来访,临时劈出的四间厢房,还有便是关押萧邺宗亲的木栅院。距离此处隔了一个花圃,即在前院。

  “前院可寻了?”裴湛道。

  “还未!”琥珀闻世子可能去了前院,想起萧无忧昨晚被杀那伤场景,不由大惊。

  众人只疾步前往。

  木栅院中,正院以木栅似监牢一半隔开,后头则通向各自厢房,只是出处只有在大厅中的栅门上。

  裴湛唤来僧人,要求开锁。

  僧人踌躇不敢,毕竟除了近身看守寺中人,山上还有自押送萧氏族人来此便一直值守在此地兵甲。

  没有温孤仪发话,自不敢放他们出来。

  “世子在此不见,你们亦难辞其咎。”萧无忧冲着僧人道,“孤不难为你,你且开一间,关一间,如此接连打开,我们不过寻人而已。”

  结果,未有多久,便寻到了衡儿。原来,他在武陵公主处。寻到的时候,公主正抱着他,咿咿呀呀在唱歌谣。

  衡儿见到琥珀,只一把推开武陵公主,又惊又恐扑过来。

  萧无瑕身子晃了晃,看空空如也的怀中,抬眸的一瞬目光又淬了毒。

  裴湛往前迈了步,挡在萧无忧身前,护着他们且退且走。

  直到推出木栅门,突然另一间屋中传来捶打墙壁的声响,伴着阵阵铃铛声。

  “是阿娘!”衡儿仰头轻声道,自己从脖颈间掏出一个铃铛坠子,对着琥珀道,“有人告诉我,和我带着一样金铃铛的人,便是我阿娘。方才我看到阿娘了!”

  “谁告诉你的?”回程路上,马车内,萧无忧回想昨晚见到她三嫂豫王妃时,她脖子中确实挂着金铃铛。

  “是一个蒙面人。”衡儿回道,顿了顿又问,“小姑母,那人是我阿娘吗?”

  萧无忧含笑点了点头,“她生病了,所以看起来不好看。等她病好,便没事了。”

  萧无忧揉了揉孩子脑袋,她本想将豫王妃梳理一番,再让他们母子见面,也好让孩子少留阴影,却不想如此猝不及防。

  “她不是病,是疯了。”衡儿继续道,“小姑母,你知道阿娘为何会疯吗?”

  萧无忧摇首。

  衡儿便道,“她是被人害的。”

  萧无忧定定看着他,将他抱在膝头,“回了皇宫,就不要再说这些话。来时如何,回去依旧如何。”

  孩子不应声,目光执拗。

  “听到没?”萧无忧突然厉声,一旁的琥珀和琳琅不由吓了一跳。

  如此,衡儿方点了点头。

  未几将脑袋低垂,深深埋在阴暗里。

  萧无忧未再多言,谁与他说的这些话,又是谁带他去见的生母,既是见生母如何又会在她皇姐怀中……

  已是极明显的意思。

  金光寺中,有人暗里照拂襄助萧氏宗亲,确切的说是听命于萧氏宗亲。

  至于听命何人,关押之处,身份最尊的便是豫王妃和武陵公主。

  而为人母者,想到孩子尚在仇人手中偷生,看他眼下尚且安好的光景,多来不会在他手无缚鸡之力,无有任何支撑援助的境况下,给他种下仇恨的种子,如此以卵击石。

  且豫王妃的为人,萧无忧尚且知晓两分,最是心性绵软,一味仁善。

  反倒是她的大皇姐,心思深沉,有仇必报,又是胆大心细的性子,凡有可能皆敢一试。

  这厢,她用他人之子,做了她复仇的棋子。

  萧无忧望着怀中默声不语的孩子,只将他抱得更近些。

  她用自己下颚摩挲他光洁的额头,低眸冲他笑了笑,轻声道,“小姑母方才不是有意的,别害怕。”

  *

  殷正急马夜行,比萧无忧他们早一日返回。

  彼时是六月初七,温孤仪领权臣百官、宗亲权贵,已于数日前经抵达骊山。

  行宫紫英殿中,温孤仪听完殷正回话,半晌道,“公主便没有半点失态的地方?”

  “回陛下!”殷正略一思索,“公主同那些武陵公主、豫王妃一共之间了两面,臣处且又阿三易容为僧人,阿九丈地外辨口型,除了初次见面,公主被武陵公主咬伤吓到,旁的确实没什么。”

  “多的是惶恐,难见旁的神色。”

  温孤仪的一颗心愈发沉下去,又问,“她可有难过不舍之态?或者可有偷偷去见之?”

  若说上头回话,为了卖裴湛人情,同时也是为了自保,殷正尚且添油加醋了阿三易容僧人的事,然这厢确实乃实打实的实话。

  道是连着世子失踪,都是侍女将公主唤醒,就更别论她暗里前往他处,且内外都是禁军,她的踪迹是显而易见的。

  为防温孤仪斥他办事不利,殷正将衡儿失踪,后来在武陵公主处寻到,这事详细禀了。又推出寺庙中有人帮助他们的线索,却不想温孤仪根本不在意此处,只合眼沉默着。

  许久,他方睁眼,有些颓败道,“下去休息吧!”

  采血引魂的术法,当真残破不堪求。

  原来,她没有回来。

  日落月生,月落日再起。

  六月初八晌午,温孤仪得人传话,永安长公主抵达骊山。

  他站在山巅,看马车越来越近,然后由人指引,带去她的院落。

  内侍监侍奉他多年,多少能摸出他两分心思,只打着拂尘道,“陛下,今晚可要传长公主。”

  温孤仪侧首看他,良久,方意兴阑珊道,“传吧。”

  没有她的魂魄,有她一身皮囊,也是好的。

  *

  “纵是两处相思,也没见这般急切的。姑娘舟车劳顿,非得今日吗,非人哉!”琳琅围着木桶,调试温水,为萧无忧备瑶浴。

  一边倒入各式草药包,一边咬牙嘀咕。

  “不说了,小心隔墙有耳,带累的还是公主。”琥珀拿来换洗的衣衫叠在一处,看琳琅调方,忽然看见她那处一个褐色药包,正要投入,不由制止,“这是何物?瑶浴中不需此草药!”

  “这是宋嬷嬷给我的,乃是给汤浴添香之药,殿下之前一直使用的。”琳琅凑给琥珀,“姑姑闻闻,可香了!”

  因萧无忧突然被温孤仪派往洛阳,为着要爬山,遂不曾带宋嬷嬷前往。宋嬷嬷考虑日子紧迫,遂将这药给了琳琅。

  又因一时解释不清楚,思及王蕴所言,索性便以增香之名,堂而皇之的交给了她。只是途中环境简陋,萧无忧都是简单梳洗,一共只用过两回,今日是第三回 ,不想被琥珀撞上。

  “香吧!”琳琅不疑有他,正要撒入汤浴中???,不想被琥珀一把拦住。

  “怎么了,姑姑?”

  琥珀接过药粉,捻过一点细闻,又甜又香……须臾不由大惊失色,匆忙寻到萧无忧。

  彼时,宋嬷嬷知晓萧无忧抵达骊山,正从王蕴出过来,陪着萧无忧说话,教导她晚间侍寝的事宜。。

  此番,她本是随同辅国公府一道来的骊山。

  “殿下,你闻闻,这味道可是熟悉?”琥珀捧着那物,奔过来奉给萧无忧。

  一时间,宋嬷嬷眼神直抵琳琅。

  琳琅不明所以,只莫名站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