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 第62章

作者:风里话 标签: 情有独钟 穿越重生

  她仰躺在榻上,喃喃道,“别让裴郎知道。”

  温孤仪面上瞬间露出一抹惊喜,两日过去,他已经恢复了思考的能力,裴湛一行的遇刺同崔抱朴的失踪发生的时间相差无几,显然是有人故意分散他精力欲图围魏救赵帮助崔抱朴,同时意在挑拨裴湛和他的君臣关系。且这人如此着急,想来也与近日长安城中的重新搜查崔氏女有关。

  换言之,这一切极有可能是崔氏女所为。

  如此,但凡她有动静,总有痕迹。

  是故萧无忧这话,他觉得是在保他和裴湛不生嫌隙。

  他想,她定是也想通了此节。

  却不想,萧无忧的话语再度响起。

  她的手捂在小腹上,低声道,“裴郎不知他来过,便也不必徒增悲伤。孤什么也给不了他,但求他能好过些。”

  八月二十七日晨起,便是此刻,她精神好了许多,已经可以下榻更衣理妆。

  温孤仪站在她身后,话语有些激动,“裴湛已经带着他们回来了,马上就入宫了。”

  萧无忧面上扑了层脂粉,青丝挽成一个堕马髻,簪了一套梨花玉金镶玉头面。

  是寻常的气色,家常的打扮。

  昨晚,她提了要求不要再住宫中,想回公主府,温孤仪答应了。

  她抿过唇脂,开了口,“裴郎离开那天,你许孤去城郊送他。他叮嘱了许多,到最后,强调让孤一定不要激怒你,多顺着你些。”

  “孤说,我顺着他,大抵得与他闲话品茶,对弈丹青,我说这些都是与爱人做的事……”

  “他说,不要紧,相比希望你爱我,臣更希望殿下好好活着。”

  萧无忧用胭脂扑去泪痕,叹,“孤好好活着,就是没保住他的孩子。”

  她抬眸看镜中人,脸上是自嘲的笑意。

  裴湛是半个时辰后入宫的,入长生殿时眼中全是愧疚。

  是没有将她亲人完整带回的愧疚。

  他站在门边,萧无忧还是坐在妆台前。

  她起身慢慢走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眼下乌青,低声道,“辛苦了。”

  裴湛摇头,“殿下仿佛瘦了些。”

  “为伊消得人憔悴。”萧无忧眨着有了些光亮的双眸,细软的臂膀圈上他腰腹,柔声道,“孤想你了,你抱一抱孤。”

  裴湛低头吻她额角,伸手抱她。

  “孤可以离开这了。”萧无忧靠入他怀里,“我们住到公主府去。”

  秋日午后,日光微醺,温孤仪站在城楼遥看承天门,看他挚爱的女子被别的男人抱着,一步步远离他。

  他想,他终于永远而彻底地失去了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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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封宫◇

  ◎郑氏禁足飞霜殿,非死不得出。◎

  温孤仪从城楼返回含象殿时,郑盈尺侯在殿门口已经两个时辰,见人走上前来,遂盈盈上前行礼。

  “陛下万福金安。”郑盈尺嗓音甜糯,带着抑制不住的欢喜。

  永安长公主终于出了宫,这大宁后廷便又是她一个人的了。纵是先前公主婚约已定,但只要人在宫中一日,她便总觉不安。

  这些年,后廷中安置着各类与永安公主有些许相似模样的人,温孤仪莫说不知她们姓名几何,根本除了初时第一眼,后来再未掀起眼皮看过。

  纵是自己作了公主一年伴读,染了她三分气息,他对自己亦不过如此。直到卢七的出现,郑盈尺重新看到了他的癫狂。

  但今朝,他终于放那人出宫了。

  世上人有相似,有心搜罗,自也不会少。然来来往往如过江之鲫,最初是她,如今还是她。

  一袭阴影压下来。

  破天荒,温孤仪头一回俯身看她。

  他伸手撩起她下颚,眉眼中辨不出喜怒,只淡淡道,“你很开心?”

  这话落下,郑盈尺压平嘴角。

  毕竟卢七这厢出宫,虽于她欣慰,但因为温孤仪是在昨日里,才对所有知晓八月二十三长生殿发生何事的人下了严令,对当日事都需烂在肚子里,否则死罪论处。

  然,她却清楚地知晓,当天发生的事宜。

  卢七流产,失去了一个孩子。

  那日晌午,阿华本是同往日一样给衡儿午膳加餐,送了一道通花软牛汤过去。结果才至长生殿门口,便看见温孤仪抱着痛苦不堪的公主入了殿中,急传了太医。

  阿华看台阶鲜血,听屋内呻|吟,回来告知主子。

  郑盈尺往太医处核实,便确定了这事。

  故而这下闻温孤仪“开心”二字,她自不敢多加流露。

  只仰首捏着分寸回话,“妾只是盼着陛下开心,妾便心安。”

  “朕开心?”温孤仪笑了笑,“你觉得朕可否开心?”

  郑盈尺望着他,没来由一阵心惊。

  温孤仪松开手,也没说平身,只抬步入了殿中。

  含象殿是帝王寝殿,然纵是郑盈尺是唯一被临幸的妃嫔,她也不曾被召入此处侍奉君主,便是一顿膳都没有过。

  而卢七,这短短一月间,便频繁出入含象殿,侍奉君主品名用膳。

  自己到底哪里不如她?

  如今又是什么意思,只是因不为其失子而感伤,却反笑,所以他就要惩罚她吗?

  郑盈尺未得君令不敢起身,跪在殿前思绪连篇,忍不住抬眸看偏转的日头,又欲望殿中的人。

  她自然看不见温孤仪。

  温孤仪在内室中。

  四昼夜不眠不休,他下巴起了胡渣,眼中布满血丝,本就生出细纹的眼角,皱痕愈发深刻。

  他本是修道之人,生在方外之地,便是三十过半的年纪,按照他师父师叔们的修为,如今该依旧玉面无痕,岁如少年。

  何论,他的天资胜过师辈。

  然眼下,不过是比尘世同龄人年轻那么一点。

  他到底沾染了太多红尘???的东西。

  冰骨玉肌,已是处处惹尘埃。

  他盘腿坐在床榻上,从贴壁的暗格捧出一个两尺见方的金丝楠木盒,打开盒盖,低眸静静地看。

  看得久了,白色的粉末化成血流。

  是黑夜之中,从云中城城楼滴落、湮尽战鼓震天的沙场上的鲜血;是晨曦微光里,在长生殿九重台阶上蜿蜒成小溪的血流。

  然无论哪一种,都是她的血。

  眼前人影模糊,属于她的模样散开,温孤终于觉出一些疲乏,遂锁回盒子,合眼睡了。

  再睁眼,已是夕阳西下,倦鸟归林。

  他推窗出去,见依旧跪在殿外的人,似是想起些什么,蓦然笑了笑,转来正殿。

  “传郑娴妃。”

  “妾、参见陛下。”

  郑盈尺先是站着侯了两个时辰,之后又跪了一个多时辰,眼下是被人搀扶着,勉强撑住仪态进来的。

  这厢再拜君前,一曲膝,人便不受控住跌下去。

  “君前失仪,可不是娴妃的做派。”温孤仪坐在靠榻上,看跌在地上的人云鬓微乱,步摇缠鬓,遂含笑伸出手。

  这日里,所有的委屈与惊恐都在这一伸手间消散。

  甚至郑盈尺都来不及扶鬓理妆,只匆忙伸过手,在即将触碰上男人指尖的一刻,方顿了顿,抬眸看他。

  他尚且保持着微笑。

  郑盈尺咬了咬唇口,搭上去。

  却是指尖一空,连着身子都微倾。

  温孤仪到底收回了手。

  她到底没能在床榻之外触碰到他。

  郑盈尺眼中的笑意化作疑惑,看面前人。

  “你这幅样子,倒是无辜得狠。”温孤仪侧身倒了盏茶饮过。

  “妾惶恐,不知犯了何事?”这日至此,郑盈尺方醒悟过来,温孤仪是真的在罚她。

  “你不知?”温孤仪顷下身,凑近她,“朕记得你当日给朕下药,事后胆子甚大。你说你敢作敢当,左右不过头点地,反正达到目的,便也值了。”

  “怎么,年岁见长,胆子倒是愈发小了?”

  温孤仪极少论起当年事,那是他一生的耻辱。

  然偶尔论及,当是又触了他的底线。

  郑盈尺原就虚白的面容,愈发煞白

  若是为着七夕宫宴,他已经杀了她堂妹,不至于至此还翻旧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