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欣欣向荣
爷爷的红包里装了簇新的十张百元大钞,一千块对于爷爷这个退休金刚过百的老人来说,不吃不喝得存十个月,更何况爷爷的退休金一贯都是老巫婆把持着,这一千只可能是爷爷的私房,而在老巫婆跟小叔两口子眼皮子底下存私房,可想而知多难。
更何况,开学那会儿爷爷就给了自己不少钱,这又是一千,老人家能有多少存项,都给了自己,平常怎么办。
晓月把红包递给老爹,让老爹给爷爷还回去,自己如今也算小有资产,多这一千也没什么用,不如让爷爷留着好歹手头宽裕些,以老巫婆的性子,钱只要进了她的口袋,就甭想拿出来了,即便那钱是爷爷的退休金也一样。
苏金生很是欣慰,因为爸妈重男轻女的老思想,这些年在大杂院住着,晓晓没少受委屈,自己也知道对不住女儿,可再怎么着也是一家人,总不能一辈子不来往,更怕晓月会因受过的委屈恨爷爷奶奶。
现在看来,或许仍然不喜欢奶奶却知道体谅爷爷的不易,受了那么多委屈之后,还能顾念亲情,有这份孝心,晓晓这孙女当得比自己这个亲儿子都强。
想到此开口道:“这是你爷爷的心意,拿着吧,更何况,他老人家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啊,送回去肯定要发火的。”
刘秀荣道:“红包既是给你的就拿着,你爷爷哪儿有你爸呢。”
晓月明白了,老爹给爷爷养老天经地义,孝心比多少钱都有用。”
三口回到福顺街已经快一点了,却仍是灯火通明,其实从十二点各家各户便开始放炮了,回来的这一路都没消停,这时候没有禁放鞭炮的规定,家家户户都等着十二点去旧迎新的时候好好热闹一番,只从地上鞭炮屑的厚度就能知道,福顺街比大树胡同那边热闹多了。
尤其自家大门口,不知是不是在院里放的不过瘾,小舅干脆把花搬了出来,就在大门口放,引得左邻右舍都出来看,伴着火树银花笑语不断。
直到地上的花都放完,人才散了,三口子跟小舅小茹姨进了家,一进屋看见姥姥,晓月就闹饿,可把姥姥心疼坏了,忙着要去厨房煮饺子,小茹姨按住老人道:“您老坐着吧,我去。”
刘正荣道:“那多煮点儿,我也饿了。”
刘秀荣脱了大衣去厨房帮忙了,姥姥拉着晓月端详了一会儿心疼的不行:“瞧瞧这都饿瘦了。”
晓月噗嗤乐了:“姥姥,一天都不到哪儿可能瘦。”
姥姥却执意道:“就是瘦了,大过年的也不给孩子做点儿好吃的,真是。”
小舅咳嗽了一声赶忙打岔:“姐夫,你们回来的时候,马路上热闹吧?”
苏金生倒不在意岳母说什么,本来就是晓晓奶奶做事太过分,自己一家三口,又是东西又是钱的去过年,就算再舍不得也得弄一桌子差不多的饭菜吧,中午那是什么,前些年日子不好过的时候,都没这么寒酸,更何况,家里什么情况自己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是晓晓爷爷发了火,晚上也好不到哪儿去,好好的一个年过成这样,日子能好吗。
过年谁家不图个吉利喜庆,就是真穷的,年夜饭也都格外丰盛,要的是来年一个好彩头,谁家扣扣索索的,老二媳妇还动不动就打孩子,弄得大宝又哭又闹,家里鸡飞狗跳,这是过年吗,要不是有老例儿,自己都恨不能赶紧回家。
回家?苏金生忽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自己已经把岳母这儿当成家了,其实他是很传统的男人,若不是没法子也不愿意跟个上门女婿似的住岳母家,可住着住着却习惯了,岳母家实在太舒坦了,不是住房条件好不好,而是祥和的氛围,这样的家让人惦记,不管在外面怎么累怎么忙,一想到家就干劲十足。
以前在大杂院的时候,每次一到下班点儿就有些怵头,从晓晓奶奶到老二两口子没一个省心的,天天鸡吵鹅斗,想想都烦。
想到此,苏金生便十分庆幸今儿在大树胡同没一时冲动,把老人接过来的话说出口。
热腾腾的三鲜馅饺子端了上来,晓月吃了一大碗,又喝了一碗饺子汤,才饱了,把姥姥心疼坏了,不好数落女婿,就数落女儿:“什么老例儿不老例儿的,咱家不讲这个,你们要是非讲老例儿,明年你们两口子自己去,就是住在大树胡同,我也不管,晓晓不能跟你们去受罪,瞧把孩子饿的。”
刘秀荣两口子只能听着,好在晓月懂事,怕姥姥再骂老爹老娘,扶着老人回屋,陪着姥姥说了会儿笑话,等姥姥躺下睡了才出来。
到了厅里,老爹小声问:“睡了?”见女儿点头才松了口气,晓月有些好笑:“以前没看出来,您这么怕我姥姥啊?”
老爹伸手拍了她脑门一下:“老爸这不是怕,是孝顺懂不懂,好了,这都两点了,快睡吧,明儿一早就来拜年的了,可不能起太晚。”催着晓月回屋了,支愣了一天,一沾枕头就着了。
转天是大年初一,七点老娘就把她叫起来吃饺子,姥姥又另外装了两饭盒用厚厚的棉布裹好,让晓月给卞奶奶送过去。
年前晓月就听小茹姨跟老娘商量着要把卞奶奶接过来过年,毕竟她一个没儿没女的孤老户,平常日子也就算了,过年一个人实在太冷清,但卞奶奶没答应,说一个人习惯了,想是怕麻烦别人吧。
晓月骑上自行车,不一会儿就到了,卞奶奶正戴着老花镜在窗前看书,电视却也开着,正回放昨天晚上的春节联欢晚会。
见是晓月卞奶奶放下手里的书笑道:“你这丫头倒是起得早。”
晓月先拜了年,才道:“我妈叫我起来的,我姥姥让我给您送两盒饺子过来,这盒是肉三鲜的,这盒是素的,还热乎着,您要是没吃早饭,正好。”
卞奶奶笑道:“吃了也不妨碍吃饺子。”
晓月去拿了碗筷醋过来,把饭盒打开放在桌子上,看着卞奶奶吃,岁数大的人,胃口都小,十个饺子已经算多了,晓月拿了个搪瓷盆把饭盒腾出来,碗筷刷了就坐下跟卞奶奶聊天。
卞奶奶这个人一开始接触的时候会觉得有些孤僻,但熟了之后便会发现是个非常风趣的老人,不止阅历丰富还有学识,以至于晓月非常好奇卞奶奶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但老人家不说,自己也不能问。
卞奶奶问道:“听你妈说诗词总决赛你又拿了第一名。”
晓月:“团体第一,个人第二。”
卞奶奶挑眉道:“哦,还有比你厉害的?”
晓月:“瞧您老人家说的,全国多少高中生啊,比我厉害的多了去了。”
卞奶奶道:“第二也不错,有时候过犹不及。”
晓月点头:“我也这么觉得。”一老一笑相对而笑,气氛异常和谐。
告诉了卞奶奶决赛的播出时间,晓月便走了,骑进福顺街就看到老贾那辆桑塔纳停在大门口,看了看表十一半,看起来今儿是中午连晚上了。
把车子推进院里,客厅里酒菜已经摆好,但是没人动筷,见晓月回来了,老贾笑着招手:“晓晓快来给贾叔拜年,先说好太简单了不行。”
晓月心道,这老贾还真是挑剔,拜年的话能有什么,略想了想道:“晓月祝贾叔,新的一年,吉星高照,鸿运当头,长命百岁,身体健康,心想事成,财源滚滚。”
晓月说完,老贾笑的都看不见眼了:“那贾叔就借你吉言了。”说着从包里掏出老厚的一个大红包:“贾叔也祝我们晓晓,明年门门都考第一。”
晓月接过红包谢了,一家人这才坐下吃饭。
这个年晓月过得乱七八糟,其实亲戚倒不多,但小舅的朋友多,简直交情遍天下,基本上从初一开始天天都有朋友来给姥姥拜年,然后吃饭喝酒,小茹姨跟老娘成了现成的厨娘,自己倒是不用帮忙,用姥姥的话说,小姑娘过年就是玩。
家里的客人来得多,晓月的红包也跟着多了,初三晚上她粗略拢了拢,竟然有小一万,最大头是老贾,给了两千的大红包,爷爷是一千,姥姥,张大娘都是一千,小舅跟小茹姨老爹老娘是五百,这就七千了,剩下的就是小舅那些朋友,个个出手阔绰,归总在一起也有两千多。
数着钱,晓月都疑心自己别是没重生吧,在她的记忆中,这时候的压岁钱不都是几块几块的吗,为啥都这么大手笔了。
又一想,自己记忆中就是前世,而前世她们一家三口一直住在大树胡同的大杂院里,过年的压岁钱都是十块,也是爷爷给的,老巫婆就跟现在一样装傻,晓月印象中,老巫婆从没给过自己哪怕一分钱。
姥姥跟小舅前世就给了一百,要知道那时候小舅没开修理厂,远没有现在赚钱,一百对于小舅来说也不是小数。
果然,人的价值观跟家底儿多少有直接关系,前世自己觉得一百就是巨款了,而现在收到小一万的压岁钱都能很淡定。
正想着,外头老娘喊她,晓月把红包塞到抽屉里出去,见是柱子来了,不禁愣了愣,听小舅说过孟家哥俩没回老家过年,于是柱子初一就搬去厂里,帮着看门,他这时候来家里做什么?
老娘道:“柱子说今天下午有个小姑娘打电话到厂里,说明天来家里找你玩,让柱子告诉你一声。”
小姑娘?谁啊?晓月疑惑:“说叫什么名字了吗?”
柱子点头:“说了,她说她叫杜诗情。”
第187章
这位真来了
初三这天本来有些阴,老娘说弄不好要下雪,小舅却说天气预报说是晴,姥姥说天气预报不能信,没个准的时候,但这次却准了。
不知是不是一宿北风把雪刮跑了,转过天就晴了,但晴了不代表暖和,一宿北风刮跑了雪,却也带来了寒流。
即便屋里通了暖气,也能感觉到从玻璃窗透进来的丝丝寒意,这样的大冷天又是寒假,最适宜在温暖的被窝里睡懒觉,可惜晓月却不得不起来,因为杜诗情要来。
昨儿听柱子说出杜诗情的名字时,晓月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个朋友,应该算朋友吧,毕竟一起比赛,一起联欢,还交换了家庭住址。
不过,当时给杜诗情地址的时候,晓月真没想过杜诗情会来找自己玩,而且还是大过年的,不说杜家是书香大族吗,难道不串亲戚拜年,毕竟曹娟说过之所以讨厌过年,就是因为曹家亲戚太多,一过年就没完没了的家庭聚会,烦不胜烦。
想到曹娟,晓月忽然眼睛一亮,对啊,或许可以用杜诗情这个借口把她解救出来,想到此,从被窝爬起来,洗漱吃过早饭,套上羽绒服,帽子,手套,围巾,总之穿戴的严严实实才出门,就这么着,一出门还被寒风吹得打了个激灵,忙把羽绒服的帽子也戴上,跑去街口的小铺打电话,小舅说年后就给家里装电话,再有什么事就不用来回跑了。
晓月举双手双脚同意,毕竟她可不想打个电话还得跑出来老远,对于她这样早就习惯了手机不离手的人来说,没电话太不方便了,其实后世电话的通话功能已经名存实亡,习惯了各种聊天软件的人们,打不打电话已经没什么必要了。
接到晓月电话曹娟立马就来了精神,直接丢下一句,一会儿到,便撂了电话,隔着话筒晓月都能听出这丫头的雀跃,看起来真是快被家庭聚会烦死了。
晓月打电话的时候特意看了一下表是八点,八点半曹娟就来了,是曹老师开车送过来的,连同李阿姨进来给姥姥拜了年,嘱咐曹娟别淘气就匆匆忙忙走了。
姥姥听说曹娟没吃早饭,去给她煮了馄饨,就着油盐小花卷这丫头吃了一大碗,抹抹嘴道:“还是姥姥做的好吃。”
姥姥笑道:“喜欢吃,姥姥天天给你做。”
曹娟:“姥姥最好了。”这丫头嘴甜,只要一来就能把姥姥哄得眉开眼笑。
吃饱了曹娟才问晓月:“你电话里说谁要来找你玩来着?”
晓月愕然:“合着你不知道是谁就跑来了?”
曹娟叹了口气:“你是不知道,从三十开始一直到今天,天天都是家庭聚会,三十是我奶奶家,初一是大伯家,初二是姥姥家,初三是二舅家,今儿你要不打电话就得去二叔家了,大人们说话,我就成了哄孩子的,我那些堂弟堂妹,表弟表妹都围上来,叽叽喳喳的能闹死人。”
晓月忍不住笑:“那你今天不去合适吗?”
曹娟笑道:“合适,怎么不合适,我跟我爸说临市的有个朋友来找我们玩,今天得来你这儿,我爸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立马就答应了,还跟我说远来是客,咱们就应该进地主之谊,对了,你还没说是谁呢?”
晓月道:“杜诗情你记得吗?”
曹娟:“怎么不记得,不就是诗词比赛的时候师大附中那个女生吗,你故意输给她的那个?”
晓月咳嗽了一声:谁,谁故意输的?”
曹娟:“这可不是我说的,是我听见叶校长打电话说的,虽然没明说,但意思是这个意思,我还跟我爸说起这事,我爸说你不仅聪明,情商也高,让我平时多跟你学学。”
晓月有些窘,看起来自己是自作聪明了,以为输得神不知鬼不觉,谁知早被人看出来了,想想也对,别说那几位大佬评委,就是台下那些各省代表团的老师,哪一个不是人精,就自己这段位,能瞒过去才奇怪吧,说到底就是个面子上的事,那种境况下总不好让杜诗情输的太难看,毕竟论真实水平,自己的确不如人家。
不过,这些彼此知道就好,绝对不能说出来,想到此忙道:“一会儿杜诗情来了,千万别提?”
曹娟:“你当我傻啊,没事提这个做什么?”说着顿了顿道:“不过你跟杜诗情也没多熟,她怎么会来找你玩啊。”
晓月摊摊手,自己哪知道啊,感觉杜诗情不是那种会找别人玩的女孩子,尤其自己跟她实在算不得有什么交情。
曹娟忽道:“那她说了在咱们这儿待几天不?”
晓月摇头:“电话是我小舅厂里柱子接的,昨儿晚上特意跑来告诉我,就说杜诗情今天来找我玩。”
曹娟泄了气:“要是她能多待几天就好了,这样我就不用参加家庭聚会了。”
晓月忍不住笑,曹家的家族大,聚会自然多,其实像自己家亲戚少,虽然不用家庭聚会,但小舅朋友多,家里一样热闹,自己作为小舅非常争气的外甥女,也是需要露一下面,给叔叔伯伯们拜个年,也不是没有好处,毕竟收获了一大笔红包。
正说着,忽听外头有人敲门,老娘正要出去,晓月道: “我去。”拉着曹娟跑出去了。
拉开院门,果然是杜诗情,她穿着一件黑色毛茸茸的外套,下面是红格呢子裙,及膝的靴子,头上戴着一顶贝雷帽,跟裙子一样的格子,这一身漂亮又时髦,很好的中和了她身上的冷傲,文静之外添了几分俏皮,但她不冷吗,西北咧子吹过来,晓月穿着羽绒服都不觉暖和。
肯定冷,因为杜诗情搓了搓手道:“我还怕找错了呢,好在出租车司机认识,直接就开到你家门口。”
曹娟道:“哎呀,别在门口站着了,怪冷的,先进去再说。”说着伸手就把杜诗情拉进屋去了。
进了屋,不等晓月说话,曹娟已经开口道:“这是姥姥,这是阿姨。”张大娘跟小茹姨去串亲戚了,小舅跟老爹也是一早便跟着老贾走了,说是去拜年,家里就剩下姥姥跟刘秀荣娘俩。
杜诗情非常有礼貌,不仅拜了年手里还提了两盒点心,是全国知名的老字号,过年的时候应该不好买。
问过好拜了年,仨人就进了晓月房间,杜诗情一开始还有点儿拘束,但过了一会儿就熟了,晓月早就料到这个结果,毕竟只要有曹娟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冷场,其实十几岁的女生,即便性格不同,也很容易打成一片,这就是青春赋予的神奇,更何况,杜诗情跟曹娟也都属于那种家教良好,且都出自书香之家的女孩子,很快就熟络起来。
曹娟道:“你怎么会来我们这儿啊,你自己来的吗?”
杜诗情摇头:“跟我大伯来的,我大伯受邀来你们这边的电视台录一档节目,我就跟过来了,早上一到酒店,我就出来了。”
曹娟道:“那你大伯的节目录多久啊?”
杜诗情:“三天,我们初七回去。”
曹娟大喜一拍桌子兴奋的道:“太好了。”
杜诗情疑惑的看向她,晓月为她解惑:“她正愁不想参加家庭聚会呢,你这一来算是把她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