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乌鸦鸦
沈丹珠脸色越发难看起来:“给你点颜色,你倒蹬鼻子上脸了?你算哪个名儿牌儿上的娘娘?礼部迟迟封诰未下,你也好意思在我跟前摆皇妃的谱?便是皇帝表哥在我跟前,也不会摆天子的架子,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妾,也敢在我沈家跟前说是一家人?”
元钧:“……”
外边忽然一声清脆笑声:“好一个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这赏花宴开得好,表妹怎么不给我发个帖子?我也是第一次听说,阿娘还在闺中种了牡丹的,怎么能不去赏一赏呢。”
沈丹珠脸色微变,起了身:“公主。”在这个公主表姐跟前,她莫名气怯,不由自主看了眼那容良娣,却见那容良娣只是有些意外看了眼弋阳公主,却也并未起身。
她心中讶异,她竟在弋阳公主跟前,也如此拿大!弋阳公主不是她旧主吗?她究竟是有何依仗?竟如此猖狂?难道……她心中一沉,表哥十分爱重她,她才敢如此傲慢?
弋阳公主从外边进来,满脸促狭看了元钧一眼,含笑道:“舅舅这些年在家,看来是没怎么教导表妹礼仪了。容娘娘是你嫂子,你就敢大呼小叫在她跟前摆什么架子呢?”
第106章 心结
沈丹珠是哭着给“容嫂子”行礼道歉后,眼睛红肿地出了弋阳公主的门,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回承恩公府了。
元钧有些无奈看向自从沈丹珠走后就坐在客厅一侧笑不可遏的长姐:“怎么就回来了?不是说在宫里处理二妹妹的事吗?”
弋阳公主道:“承恩公府嫡女来要见容娘娘,府上伺候的管家机灵,派人进宫去和我说了声,我想来是知道这个表妹很是有些肤浅的,怕你的心肝宝贝受了委屈,连忙回来。谁知道正好遇上你呢?要知道你过来了,我可就不来了。”
弋阳公主捂着嘴又笑:“这是怎么这么巧换魂了呢?只是舅舅和安林帮咱们不少,这次没给丹朱面子,恐怕舅舅会多想。不过,什么劳什子牡丹宴,这是暗示她才是正主儿,是动京城的国色,你家小容是旁的花花草草,这点子小心思,也就你没听出来,还真以为是为了什么祥瑞?”
元钧想了想道:“还得劳烦姐姐回宫去帮帮忙,恐怕她忽然换过去,一个人在宫里危险。”
弋阳公主道:“你怎么不一起进宫?”
元钧摇了摇头:“我有些事。”
弋阳公主唇角微微一翘,但仍然嗔道:“罢了,再帮帮你吧,你这里的事早日安了,我才好早日回靖北去。”
元钧低声问道:“阿姐……如今大局已定,阿姐您想要回京城不?”
弋阳公主摇了摇头:“这怎么叫定呢?再说郭恕己难得有个女儿,怎么会放手,难道你让我放了孩子一个人还朝吗?”
她却知道元钧欲言又止的是什么:“我知道你觉得郭恕己不是良配,确实,他是不如昔日宋驸马体贴多情。但他是枭雄,我元亦晴一生,岂能配庸才?如今又有女儿,在靖北我也算得展所能,与郭恕己竟也算得上是志同道合,如此已足够了。我回到京城,做一个庸庸碌碌的护国长公主,又有什么意思?”
元钧有些落寞:“都凭长姐所愿。我只是希望长姐能事事如意顺心。”
弋阳公主含笑:“凡事岂能尽皆如意?女子一生,本就许多不得已,如今凡事都能自主,又有女儿,陛下如今也得登大宝,我这一生已无憾了。”
她看了眼元钧,哪怕是在容娘子的身体里,元钧和容娘子在她这样知道内情的人眼里,实在太好区分了。
虽然他们两人的表情都很淡,但容璧是那种在宫里常年规训过低眉顺眼的安静守份,又有着随分从时的恬淡和豁达,眉目间是那种属于隐士的沉静和空灵,因为人生注定太多不得已,大部分时候只能接受并且尽力将自己的日子过好,这样的人会分外守心,不会轻易交付自己的感情,不会轻易将自己的命运交托给男人。
从某种程度上说,她也是这样的人,只是她出生就是最高贵的帝女,因此比她更张扬。
元钧却不同,他是冰下的波涛,岩浆下的火焰,他的静默是为了攻击,他的眉目总是郁郁寡欢,眼睛里带着怨恨、愤怒、求而不得,以及骄傲的表面下藏着深深的自厌。
他厌恶自己的无能,长年累月的囚禁下,他性情有了偏狭,下意识压抑自己的需要,大概觉得自己不配得到想要的东西,哪怕上天已经将最好的赐给了他,他却还在想要推开她,因为他觉得,容娘子和他在一起不会得到快乐。
她怜惜他这个弟弟,心里深深叹息了一声,问他:“你要想清楚,一个女子一生,若要美满如意,平安喜乐,事事顺意,你觉得容璧若是回家,能如何达到这一点?”
“她三个哥哥,如今都算有功,你必定要封赏的,他们必定也会娶媳妇,当嫂子们进门了,她这个高贵的做过太子良娣却没有封为宫妃的小姑子,该如何对待?她若是嫁人,又有什么人敢娶一个嫁过当今天子的女子?”
“就算你赐婚,又能确保那男子一辈子不变心不纳妾吗?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能护持她到什么时候?”
“若是让她全家还乡,封以爵位,离开京城,那就更难看顾了,要知道内宅里头,能让一个女子受委屈的地方,可就太多了。”
“而她的三个哥哥,都不是庸才,自然是委以重任,留在京里历练,放在眼皮子底下,来日必成大才,容家也自能兴盛。容家兴,其兴盛的根源又是在女儿身上,怎会不对女儿万般好?”
她看着元钧脸上渐渐有些恍然,微微一笑,知道这个弟弟只是厌恶自己,觉得自己不配,却没想过在这世道,女子本来可以选择的就不多,以容璧这样的容色,若是被皇家放弃,将要面临的是什么,还未可知,三个兄长固然此刻爱护为了家里牺牲的妹妹,但成亲后有了更亲密的娘子和孩子呢?
时间是最残酷的,只看父皇当日和母后相爱之时,也未必能想到之后有将最爱的长女远嫁牺牲,将太子幽囚的时候吧?
弟弟生而高贵,又毕竟太过年轻了,不过是才及冠,哪里知道后姹女子的战场呢?他连沈丹珠来邀请赏牡丹的真意都没体会到,还直愣愣地告诉沈丹珠不该举行宴会,可怜沈丹珠本来是想上门显示高贵主权,却被亲表哥给了个没脸。
她含蓄提醒:“沈丹珠敢上门来邀请容娘子,自然是觉得自己就是未来的皇后,而这多半也是舅舅和表弟也以为的。你要当断则断,毕竟舅舅和别人不同,拖久了便要生了隔阂。当然,天子也不该为臣下所挟制,你自己把握好度。”
元钧道:“我明白的,我只是一时未能决断。”若不是有容璧在,哪个女子做皇后都一样,他自然不介意满足舅舅的要求,毕竟选沈家女为后,确实可以更安舅舅和表哥的心。
他舍不得放手,又恨自己负诺,不敢面对容璧失望的神色,沈家这边却又在他迟疑中误会了。
他果断道:“请姐姐明日有空去和舅舅婉转致意吧。”
弋阳公主微微一笑:“也好,太久没见丹朱了,如今看来,确实缺些母仪天下的气度。”
她起了身道:“我先回宫了,你自便吧。”
元钧起身相送出门,看着弋阳公主又匆匆登车,心里仍然有些乱,但又觉得身子有些酸软疲惫,他心中有些诧异。难道容璧的身子还是没有恢复好吗?
他心中那股自厌又升起来,一旁的红缨看他面色不好,体贴道:“娘娘回去用些汤吧,刚才白缨过来说酸汤已做好了,您早晨不是说想喝这个么,我闻着香着呢。”
元钧确实觉得腹中有些饥饿,便依言回了房内,看白缨果然带着人送了食盒过来,一一打开,果然闻到酸香扑鼻一大碗红艳艳的鸡汤。
白缨笑着介绍道:“按娘子说的做的,用的酸菜汤煮的嫩鸡和鱼片,加了些鲜笋、菌菇,出锅点了醋,汤果然鲜美得紧。”
“另外这边是厨房看着您最近口味做的菜,因您总说口渴想喝粥,做的杏酪荷叶粥,这酸渍茴香鲜肉包,也是前日你吃着说好的,厨房今日又做了。”
“这还有梅子炙鸭,特意去了那油腻味,还有粗盐烤虾,一点油没放。”
元钧微微点头,先拿了筷子夹了个酸渍茴香包子尝了口,一股浓烈的香气在口中瞬间弥漫开来,混合着独特茴香香气的肉馅微微带着酸味,异常的鲜美。
吃了那包子后,腹中的饥火仿佛压了些,他又喝了两口粥,看白缨为他夹了汤里的鱼片和鸡肉片出来,便吃了两口,果然滑嫩酸爽,再喝上一口酸汤,味美得很。
一顿饭吃下来,他只觉得这里的菜样样似乎都比宫里的精致,味道也好上许多,烤鸭确实不腻,糖渍梅子的酸甜味和蜂蜜融合在一起,再加上酥脆的烤鸭皮,令人胃口大开,不知不觉吃了不少。
他有些诧异,放了筷子,心道难道姐姐这里的做饭厨子,竟是也比宫里强,还是说是容璧指点得好?
在宝函宫的日子,确实他见过容璧指点人做菜,水几分热,菜要哪一段,酒和醋什么时候放,都有讲究。
这几日他忙于登基,如今回想起和容璧对坐而食的清净日子,越发觉得难得。
白缨命内侍收了碗筷下去,却和容璧低声道:“娘娘,我看您这几日,多喜食酸,又容易疲倦,是否该请位太医来给您看看。”
元钧一怔看向白缨,白缨却以为容璧还要和之前一样推拒,压低了声音:“娘娘!您小月子已经过了一月之期,仍未见信,此为大事!娘娘究竟如何打算?”
她双膝跪下看向元钧:“娘娘不该任性,那沈小姐都上门扬威来了,娘娘这个时候不争,什么时候争?”
元钧霍然转头看向她,目光如刀:“你说什么?”
白缨急声道:“娘娘这些日子眉低眼慢,又喜食酸,食量也比从前多了些,多半是有了小皇子,皇上封妃旨意迟迟不下,娘娘不该任性,请个大夫来看看,就算不是,皇上念着您过去的功劳,给您的位份也不能低了!皇上待您情分不一般,再有了小皇子或者小公主,占了个长字,来日也是个保障。”
第107章 宫务
元钧沉默了一会儿,慢慢道:“可是,我不想留宫中,我想回家。”
白缨急了:“娘娘!什么是家?娘娘和我们一样,都是自幼进宫,日日年年惦记着还乡,但如今都这个岁数了,娘娘也不是没看过其他还乡的女官们过的是什么日子!”
“回去贴补兄弟父母的,手里没钱了,兄弟娶了嫂子弟媳,嫌弃小姑子成了老姑娘,在家里白吃饭,不也还是急着嫁出去?不给家里贴补的,家里一样嫌弃,过了二十五岁,芳华不在,能嫁什么好人家?”
“我们是女儿家,娘家是兄弟的家,夫家也只把我们当外人,便将来有子女,也是要各自嫁娶的,哪里有什么家?”
“更何况,娘娘可是陛下幸过的,怎会放你回去?真放你回去,你家里父母兄弟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你得罪了皇上,才被送回家?其他人又怎么猜测你们家?到时候墙倒众人推,难道你家里还能好?”
“这天底下都是势利眼,娘娘之前不也还和我说,开饭馆虽然累,但却是依仗着自己的一技之长,来日哪怕出宫,不靠父兄,这才不必看人脸色吗?娘娘自然也是想到了,否则好端端的想什么依仗?”
“娘娘昔日也和我们说,这天下谁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但皇子皇女,是人人都能生的吗?娘娘立下汗马功劳,如今若是又有了孩子,这才有了保障。在宫里得宠又无子的妃子是什么下场,咱们都知道!”
“娘娘比陛下大三岁,不趁如今陛下待你还有情分,赶紧生了孩子。将来入了宫,封了皇后,后宫妃子只会越来越多,新鲜娇嫩的妃子一茬一茬的进宫,只见新人笑,那时候皇上还记得你曾经为他出生入死吗?”
元钧看白缨说的话和弋阳公主适才说的一样……原来女子,是这样的艰难吗?
他沉默的时间太久,白缨急得跺脚:“娘娘!”
元钧松了口道:“晚点我会安排。”他要先看看哪位太医是擅妇科儿科的,还要擅调养的,这样的大事自然得多安排两个太医才好,但还得看过她的意思,但身子问题轻忽不得,若不是有喜而是有别的什么症候耽误了呢?或者还是先找位稳妥嘴密的老太医。
他神情郑重,白缨莫名感觉到了放心,这才低声道:“不是我逾越,实在是娘娘您也太不放在心上了,皇上不下旨,您多少去公主跟前说说呀?若是皇后一日不封,难道你一日不进宫吗?”
元钧没想到自己只是迟了几日没发圣旨,就已误导了这许多人,苍白为自己解释:“宫里之前都是骆皇后的人,皇上是担忧容美人在宫里被人挟持。”
白缨冷笑一声:“说什么宫里危险,当初您守城不危险吗?”
元钧:“……”那时候是自己……当然,确实也是他用了容璧的身子去冒险,但是如今自己大权在握,如何能忍受容璧再受到伤害?
他心里一怔,忽然为自己这一点鲜明的占有欲而感觉到了心惊。
白缨还在絮絮叨叨:“宝函宫里住了这么久,有什么危险……连猫都送出来了,娘娘的东西也送出来了……嗯倒是有一条珠子璎珞不错,听说是陛下赏的,娘娘再进宫,可别犯傻又挑宝函宫了,别舍不得那点菜,得选和皇上近的宫室。”
“皇上如今才登基,还念着旧情,将来一去到那里,就想起当年被囚禁的过去,还能对你有好脸色?”
元钧:“……”
“不过娘娘也是我见过最不念旧情的了,猫在也好不在也好。珍珠璎珞很好,但宝石头面也行。妃位给也行不给也行。说是想回家吧,其实娘娘也知道不在家的时候家里人惦记,真住一起日久天长了就未必了……还得自己想办法开个小饭馆。我的娘娘诶,您是不是也为自己想想,您究竟想要什么呢?”
元钧没有说话。
因为没有选择的余地,所以什么都不能在意,能在意的只有亲手做的一餐,若是有豆,便煮豆,若是有葵,便烹葵,她做好每一餐,因为不知道下一餐会有什么,也没办法奢望。
而他可以让她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到那个时候,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时候,她会不会能够告诉他,她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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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璧看着镜子里身穿龙袍的太子模样,镜子里那个年轻的帝王也寂静无声地回望着她。
她有些头疼,怎么会忽然又换了呢?
她可不会做皇帝啊。
现在该做什么?
她习惯性地到处找那本蓝缎册子,看到还真就在书架上,但是拿出来下面已经什么都没有记录了。记录停止在最后一次换魂,他记录的:今日为容墨重新温书,经义虽熟,策论欠灵,入闱时策论当以践履笃实为主,勿多阐经述论。祝春闱顺利,早跃龙门。
她手指微微一划在那疏冷寥落的笔迹上,仿佛指尖都在微微发热。
她曾经为了活命,为了掩饰,一笔一划临摹过元钧的字,看久了,便把这些字一笔一划都像刻入了脑子里一样。元钧的字总是言简意赅,透着冷淡,但却能看到他沉凝表面下激烈的情怀。
他有着太上皇和长公主那样,有着刚烈的脾气和百折不回玉石俱焚的决断,但他却没有上位者所有的残酷肃杀无情,他藏在淡漠下的,是温柔、同情,是一切人们认为上位者不需要的品质。
她将册子合上,放回书架上,没有细想那一瞬间心中的怅然。
然而外边严信回报:“陛下,昔日东宫旧人韩素音求见皇上。”
韩素音?
容璧想起来,韩素音当初离了东宫后,退回了钟鼓司。钟鼓司负责宫内乐舞、演戏、杂耍,是太监掌司,里头虽也豢养负责乐舞的女伎,都是乐籍,地位低下,只比教坊司好一些罢了,因此韩素音当时才特别急着上赶着当太子司帐,而太子被幽囚后,她又急急忙忙离了宝函宫。
她有一把好嗓子,过得也还过得去,只是乐役繁杂,自然不如在宫里在太子身边清闲,她又是从东宫退回,钟鼓司那边自然不可能还提拔她什么,多只是一些累又不讨好、赏银少的差使轮着她,自然不好受。如今太子登基,太子东宫的宫女、内侍都提了一级,难免衬着更难受了。
前些日子韩素音托了高姑姑转话,希望她念着旧情,能将她要到她身边当宫女。
高姑姑笑道:“钟鼓司是乐籍,确实不是长久之计,我也不知道她昔日和娘娘感情如何,也不敢应她什么,就只应了替她传这句话。娘娘若是觉得使得,可靠呢,也可留在身边。若是觉得旧人留着不妥,但又想帮一把呢,也可应了她等进宫封妃后,想法子替她脱了乐籍,另外谋个差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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